余光瞥见那些从龙穴外摘回来的药材，它们此刻静静地躺在诊室古朴的大木桌上，看不出半点特别的痕迹。
要知道，这些宝贝可是她这趟离奇遭遇的战利品。
但它们即使没有那趟遭遇，本身也足够特殊了，申姜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品相的药材，就算是跟那些标准道地药材比，它们也丝毫不逊色，甚至可以说，这是申姜和中药打交道以来，见过最出色的药材。
申姜心念一动，这些药材的药效怎么样？
要是中看不中用的话，这明心堂她也别留着了，万一那扇大门再次出现，她的小命根本不够折腾，迟早会葬送在哪个奇诡的地方。
正好她现在手肿得跟猪蹄似的，需要处理一下，而这里头就有能派上用场的药材。
说干就干，申姜从一堆药材里挑出一株形状完整的三七。
三七可内服可外用，三七粉直接外涂伤口，可以止血、散瘀、消肿定痛。她手上这些三七还没有经过干燥，没办法直接打粉，但申姜浑不在意。
事实上，人们都认为中药材需要经过炮制才能使用，但申姜熟读不少古医书，知道炮制最开始的目的是为了便于储存，只是后来经过了长时间的使用和演变，古代中医们发现用不同的炮制手段，可以使药材的药理发挥出不同的作用。
新鲜的三七，在采摘后短时间内生成的的某些成分，是经过晾晒后的三七所没有的。
三七的浑身都是宝，除了根茎部分药效最强，它的花和叶子都具有药用价值，现在市场药材成本高，申姜跟着奶奶养成了物尽其用的道理，直接就把整株植物带了回来。
申姜龇牙咧嘴的先给自己的两只手做了简单的消毒清理，带上手套，把洗干净的三七根茎直接用粉碎机打碎，三七里头的水分不少，打出来的药渣都不需要加水调和，直接就能敷到伤口上。
药材敷到手心上，一阵冰冰凉凉的凉意袭来，申姜舒服得长叹一口气。
一阵困意袭来，申姜忍不住眯起眼睛。她昨天压根就没睡过，还在龙穴外干了大半天的活，整个人这会才完全松懈下来，立刻感到精疲力尽。
申姜呼唤出siri，设了个早上七点的闹钟，衣服都没脱就在床上睡着了，两只手手心都敷了厚厚一层，朝上放在肚皮上，就这么睡到了天亮。
闹钟一响，申姜从梦里被拉回现实。
申姜迷迷澄澄地睁开眼，整个人还没有完全从梦境中回过神来。刚才她做了个十分匪夷所思的梦，关键梦境里有关她和奶奶的结局过于惨烈，导致她此刻的情绪完全沉浸在一股异常悲伤和愤怒的边界。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梦到了奶奶昏迷后的未来。
申姜想要揉揉眼睛，把自己从那个乱七八糟的噩梦之中摘离出来，毕竟那梦可不算好。不过梦境和现实都是相反的，申姜这样安慰自己。说不定奶奶明天就能从icu转到普通病房，然后顺利康复。
一抬手，一团干巴巴的东西吧唧掉到了胸口。
申姜这才想起自己睡前给手敷了药，此刻手心的疼意早已消失，完全没有先前刺痛的感觉。
她顿时来了精神，立刻坐起身，手心的敷料早已经干透，轻轻一揭就能完整的揭干净，申姜却是一愣。
她的手心此刻红肿消退，水泡也不见了，就连原本划破的细碎伤口也已经愈合了大半，只留下浅浅一道几乎看不出来的红痕。
申姜不敢置信的来回翻看自己的手，要不是那种十指连心的痛感印象太深刻，她差点以为自己的手压根就没受过伤。
她呆滞地看了一眼放在床头的干瘪药渣，心想：看来奶奶的医药费有着落了。
*
“申小姐，说实话我见多了你们这样的手段，临时反悔不就是想加价么。”
申姜的眉头轻轻拧起，这位买家汪先生的嘴堪称直白刻薄，之前仅有几次的交涉都让她感到不舒服，但毕竟对方是买主，她都忍了下来。
没有签订合同之前，买卖双方反悔都是比较常见的事情，虽然道义上来说的确会令人不舒服，但并不是不行。
申姜想起刚才中介的好言相劝，让她千万再好好想想，万一对方跑去看其他家的门面，她就是想后悔都没地方哭去。
“感谢您对这个房子的喜欢，其实我周边还有不少空着的商户，您要是真心喜欢，可以让中介问问其他家。说不定以后咱们还能做个邻居。”
对面陷入了沉默，似乎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申姜觉得有必要解释一句，毕竟对方出的价格其实十分具有诚意。
“我是真的不打算卖明心堂了，主要是因为……”
一道冷哼在电话那头响起，倨傲男声冷不丁打断了她。
“申小姐，你就别浪费力气找借口了。你们这个店的事我都知道，前些日子你们店的医生因为医闹进了医院吧，我想申小姐这段日子应该很缺钱，所以才给出这么高的价格。我不是做慈善的，但这价格跟做慈善有什么区别？
你说你不想卖，该不会是还想继续守着那家店继续给人看病吧？你觉得就你们店现在的名声，哪个病人还敢来你们这看病？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我再加五万。
我的时间宝贵，我劝你最好不要跟我玩这些欲拒还迎的把戏。”
申姜深吸一口气，眼底泛起冷意，实在不想和这么自以为是的人继续纠缠下去。
奶奶是因为医闹出的事，这件事现在几乎众所周知。
南泽市老中医被医闹打进医院的新闻出来后，似乎触到了网友的某根神经，一夜间引发了全民热议。
不像西医出现医闹伤人，群众都会自发同情医生声讨医闹，这次的网友了解原委后大多竟都偏向了患者那方，觉得病人一家倒霉可怜，老人被医生治坏了，家里的顶梁柱又因为讨公道要吃牢饭，真是人间惨剧。
中医黑在里头带起节奏，各种营销号嗅到热度闻风而来，总之舆论朝着最坏的方向不可控的发酵壮大，仿佛现在人人都在谈论这个事。
不明所以被带了节奏的网友，人肉出奶奶的信息，成天给她们的手机打电话发信息，字里行间的恶毒扑面而来，谴责奶奶是庸医害人，说她出事是现世报，活该！
最让申姜难受的莫过于，竟然会有曾经来店里看过病的老病人站出来指责明心堂，说她们早就失了初心……
原来一个人多年的付出与努力，可以在顷刻间被抹去，任人随意曲解污蔑发酵。
申姜眼底一片寒意，但她的脑海里电光火石间，就想到了清晨的那个噩梦，申姜试探道：“你不是真正的买主，你老板是不是姓苏？叫苏星然。”
对面先是沉默，随后才像是找回意识般回应。
“……原来你是知道了我老板是谁，才这么迫不及待想要坐地起价。呵，我告诉你……”
得到自己预料之中意料之外的答案，申姜没再给对方继续出言不逊的机会，她的眼底一片冰冷。
“小汪，我听你说话暴躁又刻薄，多半是肝不好，如果放任不理，很有可能发展成大病。我言尽于此，你以后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挂掉电话，又附赠了拉黑一条龙服务，申姜却并没有觉得畅快，只觉得心头好像堵了块大石头。
申姜向来记性好，她确定这位汪先生从未说起过自己有老板，她在今天之前也不认识什么苏星然，这不过是她早上那个可笑又悲惨的梦境中出现过的男主名字。
难道梦境里的一切都是真的？
申姜看着面前熟悉的摆设，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既真实又魔幻。
她以为那扇门是她见过最崩塌世界的存在，结果她在门后遇到了一条会说话的黑龙，世界观崩得再无可崩，现在，她仅剩不多的世界观再再再一次崩塌了。
按照梦境，整个宇宙由无数个小说世界构成。所有的小说世界都有各自的主角，彼此之间互不干扰各成一方。她所在的这个世界其实不过是其中一个小世界，整个故事围绕着一对男女主两人天雷滚滚的霸总追妻火葬场小说展开。
而她和奶奶都是这本小说世界里无关轻重的炮灰路人角色。
这个世界的中心——男主星然还有女主裴佳，申姜当然不认识他们。
但她认识男主角的亲妹妹苏晴，家境优渥的富N代，同时也是申姜的大学学妹。去年来明心堂看过病，得知申姜是她师姐后，经常隔三差五的过来找她探究中医专业方面的问题。
而申姜知道对方有钱，也是因为，她们俩的母校远在千里之外的首都。但苏晴出现在明心堂的时间往往随心所欲，经常出现下课就过来找她的情况。后来申姜才知道，人家有自己的私人飞机，可以随时随地来回两地。
申姜没有自来熟的习惯，苏晴却对她很热情，嘴巴也甜，没有半点大小姐脾气架子，奶奶每次看到苏晴来都会和颜悦色的说：“又来找我们小骨啦。”
一来二去，慢慢两个人也就熟悉起来了。
而苏晴正是这个小说世界里至关重要的配角人物，作为男女主人公感情推动器，可以说，没有她，这二位主角一波三折跌宕起伏的感情历程得少一大半。
小说男主苏星然很宠自己的小妹，听说妹妹经常挂在嘴上的偶像学姐家里出事，直接大手笔买下明心堂，后面更是邀请申姜继续在明心堂坐诊，为的就是让自家妹妹高兴。
遭遇家变，不了解其中原委的申姜，在回到明心堂后还感激了买主很久，后来知道了苏晴是买主妹妹后，更是相当用心照顾苏晴这个学妹，几乎是毫无保留的将自己总结出来的学习经验分享给苏晴。
梦境中后面苏晴大学毕业，也来到了明心堂坐诊。可能是这场医闹的关系，也可能苏晴成了明心堂背后的主人，苏晴对她的态度转变了许多，不像以前那样热情友好，时不时还会流露出大小姐脾气。
因为苏晴刚毕业还没考出医师资格证，只能给申姜做医助，同时跟在申姜身边学习临床经验。申姜让她跟着自己一起给病人诊脉，她就是从小跟着奶奶这样学过来的，病人的问题往往复杂而多变，并不会像教科书上写的那样生病，基本上是一人一方。
申姜为了回报苏晴，当然是毫无保留的认真教她诊断时的窍门。
没想到后面她和苏晴的关系彻底破裂，就坏在这事上。苏晴虽然是中医博士毕业，但只懂一些皮毛，面对申姜的提问，像是同病异治、异病同治，还有辨证论治，她完全是一头雾水，经常被申姜的提问问的哑口无言。
她内心完全不能接受申姜对自己趾高气扬的提问，觉得申姜就是故意要让自己在病人面前出丑。
两人关系破裂得极快。
结果就是明心堂关门大吉，申姜当场被解雇。
申姜后面去了一个镇医院的中医科坐了几年的冷板凳，那时候苏晴已经成了小有名气的明星医生，被打造成天才的年轻女医生人设，在自家开的大医院和悦家受到不少病人追捧，还经常活跃在大小荧幕中。
因为县医院的工资低，刚好有一家愿意高薪聘请申姜的中医堂，为了更好的照顾奶奶，申姜没怎么犹豫就去了。可没想到因为这家中医堂背地里为了赚钱不择手段，出了事竟然选择让她做替罪羊背黑锅。
申姜被拘留了一段时间，而变成植物人的奶奶也在这段时间因为没人照顾，竟然活活饿死在家中，被人发现还是因为尸体发出臭味导致邻居报警。
而申姜知道奶奶去世的消息后，当天就在监狱里自杀了。
申姜想到梦境里自己和奶奶的结局，背上浮起一阵凉意。
要是真的按照这结局她得把作者拖出来狠狠鞭尸，凭什么男女主就能圆满大结局，苏晴这种无数次作死挑拨男女主关系最后被遭到她哥的厌恶，也只是失去工作，被打发去家族联姻。
而她这种勤勤恳恳本本分分的普通人却家破人亡，她招谁惹谁了，就因为她的设定就是炮灰工具人？
动她也就算了，还是拿她奶奶开刀，她简直想把这个糟烂的狗血世界给创死。
申姜越想越气。
电话铃声在这时再度响起，申姜原本想挂掉，结果发现是张警官打来的。
她连忙拿起手机按下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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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