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 6

方鲤虽然最后只是伤到了右手,但碍于是在威亚上坠落,经纪人不放心,怕留下些不可逆转的后遗症,给她的演员生涯造成巨大影响,便向剧组那边请了假,让方鲤住院观察一下。

孟樱宁闲来无事,就陪着方鲤做了几项检查,还预定了一家私厨烘培店的甜点,叫人送来医院。

方鲤往嘴里塞了块白脱牛奶司康,甜品慰藉受伤的躯体的同时,她还不忘双管齐下,坚韧不拔地用左手刷个短视频充实精神世界。

“我靠。”

再现经典语气词,方鲤左手大拇指摁着手机屏幕,眼睛盯着上面显示的点赞数,要不是唇齿被香醇浓郁的甜品填满、堵实,她几乎羡慕得哈喇子都要从嘴边淌出来了。

孟樱宁正跟人沟通在塞绥拍摄镜头的剪辑事宜,听见耳边传来的惊呼声,她见怪不怪。

眼未抬,只象征性地问了句:

“刷到帅哥了?这次不会又是个胸肌比你还发达的肌肉男吧?”

“……”

被精准戳中痛点,但这不可否认是个事实,方鲤大度地没跟孟樱宁计较。

“没有啦,是刷到你视频了。”

她一脸艳羡:“我上次看你这个视频才一百万出头的赞数,没想到几天过去,都直逼五百万了。”

不同于云京城上流圈子里的千金名媛们早早地就被家里人定下后半生的蓝图,孟樱宁是在三个月前才敲定自己的职业规划,决定与时代齐头并进,成为一名出色的视频博主。

一开始她也就是在两个对女性博主较为友好的网站随意po了几段视频,却被想到流量莫名爆了,被用户一溜儿刷屏说是镇站站花,更绝的是,她的视频被几个营销号搬运到时下流量最大的春禾短视频平台,竟直接让他们涨粉数万。

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孟樱宁在评估后续发展形势后,干脆直接创号入驻了春禾,之后便是一路绿灯。

涨粉百万,有些人穷极一生或许都达不到的目标,而她只用了短短一天。

点赞百万是家常便饭,流量宛如丰水期过后开闸泄洪似的,壶口瀑布一样汹涌磅礴地往她账号倾斜。

孟樱宁的横空出世,以及所斩获的无出其右、十人九慕的成就,立马就有专门分析热门博主为何如此受欢迎的账号来蹭热度,决定深扒她成功的秘诀。

可左扒右挖,最后只能干巴巴地总结出下述几条:

【一张漂亮出尘的脸蛋,完美到身上每一寸线条都恰到好处的身材,独一份的气质,托举了小狐狸婴宁这个账号的高升。】

【热点全然不需要挖空心思去拿捏,她会直接开辟。】

【绝美的画面,高质量的视频,不落俗套的镜头语言,造就一场无可复制的视觉盛宴。】

方鲤哀嚎一声:“跟你一比较,我工作室发的只有几万几十万点赞的视频显得磕碜又凄凉,简直没眼看。”

孟樱宁不以为然:“这不一样。”

方鲤眼巴巴:“哪里不一样了?”

“我们俩赛道就不一样啊,你是正儿八经的演员,演戏是你的本职工作。而我就是个臭拍短视频的,要是我这种专门拍短视频营生的人点赞还没你营业性质的视频高,那我干脆卷铺盖回家卖红薯去。”

卖红薯也就是孟大小姐戏言,就算她以后混不下去了,也有偌大的孟家为她保驾护航。

“唉,也是。”方鲤托着腮,“不过我是真没想到孟叔叔和秦阿姨会同意你拍短视频。”

孟樱宁刚跟剪辑师商量好留存镜头,闻言低哂:

“其实他们一开始也不同意,毕竟你也知道,现在网红可不是什么好词,我爸妈觉得宁愿我一辈子当米虫啃老,都不想我抛头露面接受网络审判。”

“叔叔他们有所顾虑是正确的,现在大环境挺糟糕的,网络乌烟瘴气,很多网友戾气太重,一场网络暴力就能杀死个活生生的人。”

孟樱宁叩击键盘的手顿了顿。

其实她已经看到网上出现的一小撮关于她的负面消息,不过都是伪造的,大抵是那些眼馋她流量,或者是动了某些人的蛋糕,想将她从高坛拽下来的红眼病们胡编乱造出来的。

“我知道,但我现在的一切已然步入正轨。而且我还挺享受拍摄视频这个过程的。”

“再说吧。”孟樱宁半开着玩笑:“等哪天我真的混不下去了,我就回家继承亿万家产了。”

方鲤其实还想再劝。

但孟樱宁有时候真挺花岗岩的脑袋的,说好听点是意志坚定,难听点就是冥顽不灵。赤忱、热烈,有种一意孤行的稚拙,喜欢上什么事必定会坚持到底,直到最后撞上了南墙,负伤累累。

就比如。

当初,她对靳宴惟。

-

在医院陪着方鲤差不多耗了一整天的时间,直到傍晚时分,孟樱宁才准备打道回府,回自己的公寓洗漱一番,还打算叫个上门spa。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

刚走出医院大厅,孟樱宁就听天边传来一阵闷响,声很大,拔树撼山般的阵仗,闪电席卷而过,旋即一场兜头阵雨接踵而至,霎那间就将附近的建筑物淹没在潮湿冰冷的雨雾当中。

我行我素的天气,登时阻拦了孟樱宁向外走的步伐。

她看着面前的瓢泼大雨,微蹙了下秀致的眉,打开手机想要询问家里的司机什么时候才能到,却发现司机早在十分钟前便说车子意外抛锚,需要晚一点才能来。

或许是被两件不称意的事夹击,孟樱宁心头涌上淡淡的烦躁,但她也没打算坐以待毙。

退回灯火通明的大厅,找了张椅子坐下,孟樱宁人缘好,哪怕塑料姐妹也有百八十,便决定在列表随机抽取一个冤大头,把她安然无恙地带回家。

但她还没来得及行动,一个最为合适的冤大头人选便冒了头。

她哥孟勖在两分钟前发了个带有坐标的朋友圈,地址显示是附近的商圈,离医院很近,驱车十分钟左右就能到。

孟樱宁果断一个电话轰了过去。

铃声响了半天,直到电话快要挂断,对面才接起来。但并不是孟勖那欠揍得要死的骚包调儿,而是一个挺矫揉造作的甜水嗓:

“勖哥去洗手间了,手机落我这里了,请问你找他有事吗?”

也不知道又是哪招来的狂蜂浪蝶,话语里探究与酸意满得快要溢出来。

孟樱宁猜这女生一定又是看见孟勖给她备注的那破名字,怀疑两人关系匪浅。

孟樱宁没心思解释,单刀直入道:“那麻烦你把手机给他,我有事找他。”

但那人非要装傻充愣:“你告诉我一下你和勖哥的关系吧,我怕你是个私生饭,会打扰到他的。”

孟樱宁耐心告罄,颇为不耐地提了提唇角,言简意赅道:“我啊——是他姑奶奶。”

霎那间,对面陷入了沉默。

显然是被这个辈分深深震慑住了。

孟樱宁也不在意她的态度,只礼貌地催促道:“麻烦你通知一下他,尽快,谢谢。”

过了约莫两分钟,电话被人重新接起。

一个吊儿郎当的男声响起,一出声就是声哼笑,没好气道:

“得,我就知道是你。还姑奶奶,孟樱宁你什么时候才懂尊师重长?”

孟樱宁:“我怎么不懂了,而且你该感谢我。”

“什么鬼?”被当成孙子的孟勖怀疑自己听错了,语气里满是荒唐:“……我还得感谢你?”

孟樱宁理不直气也壮,歪理一套一套的:“感谢我把你叫小了啊,都说男人至死是少年,我把你当小孩看,容许你装嫩,我都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好的妹妹了。”

孟勖:“……”

懒得很她拌嘴,每次惹恼了最后还得他腆着脸去哄,吃力还不讨好。

他拉了张椅子坐下,大剌剌地敞着腿,背部往后仰,整个人微微勾着,说不上来的松弛:“找我有何贵干?”

孟樱宁瞧了眼外头丝毫不减的雨势,极为自然地吩咐道:

“你过云京第一医院来接我,家里司机车抛锚了,下大雨,我现在寸步难行。”

“医院?你怎么?”

“我没事。是方鲤拍戏受了伤,我来医院看看她。”

这两天通告排得密,事繁琐又杂,孟勖忙得几乎脚不沾地,这会儿刚歇下来,还没看最新的消息,闻言坐直了些,眉心微折,问道:

“她伤势严重吗?”

“还好,就右手受了点伤,人活蹦乱跳的,你不用担心。”

“我担心她个屁。”

那你刚才的语气还那么紧张?

人下意识的反应是无法伪装的,但孟樱宁没点破,只再次重新施号发令:“快来接我。”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孟勖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没个正形地搭着腿,以手支颐,懒懒散散道:“说点好听的,我高兴了就去接你。”

“什么好听的?”

“夸我帅。”

“……”

孟樱宁偏不如他愿,只幽幽吐出一句:

“我要是被淋成落汤鸡,你就等着被爸妈阉割成鸡。”

孟勖:“……”

“行了。我就来。”

-

挂断电话,孟樱宁百无聊赖地刷了下手机,眼见时间消磨得差不多了,她才折回医院大厅外的连廊檐下。

雨下得小了些,经过一场滂沱大雨的洗礼,肉眼可见整座城市被洗涤得明净、清洁。

空气中充盈着干净的气息,舒爽宜人。

但伴随着这场冷雨,气温也骤降了好几个度,孟樱宁身上还穿着从肯菲出发时穿的单薄衣裙,此刻,料峭春意见缝插针地往她身上钻。

冷风拂面,寒意砭骨,孟樱宁瑟缩了下。

垂额,纤细指尖摁压在屏幕上,正打算问一下孟勖到哪儿了,再不来他妹就要冻成傻子了。

余光却瞥见了一辆宾利,低调的黑,流畅的车身弧线,拨开厚重雨雾,缓缓朝她的方向行驶而来。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哥前段时间刚被爸妈敲打过,让他学着变得成熟稳重,不要整日驾驶一些骚气的大红色和宝蓝色的法拉利招摇过市。

于是孟勖忍痛割爱,购入了辆纯黑色的宾利,说这总低调有逼格了吧。

那这车,大概率就是她哥的了。

心里揣着了这想法,但孟樱宁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外头雨那么大,她可不想被淋湿。

车子稳当驶停在几米开外。

半分钟后。

有人撑着把黑伞从驾驶座下来,他下车的一侧并不在孟樱宁的视域之内,伞面很大,加之顺着雨势倾斜了角度,隔绝了大半外界探究的视线。

从孟樱宁的角度看去。

只能看见来人熨烫整齐的西装裤,裤管笔直,衬得一双腿又长又直。

往上,是一丝不苟的西服外套下摆,修长明晰的手握在坚硬的伞骨上,黑白对比强烈,愈发显得皮肤如堆雪。

她哥抽什么风了?

竟然穿得那么正式?

但也有可能是因为刚从某场活动中下来,毕竟现在娱乐圈男明星出席个活动除了西装还是西装,毫无新意。

随着男人迈着沉稳的步伐朝她走来,孟樱宁心头有一瞬泛起异样的情绪,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却始终毫无头绪。

最后只当是太久没和孟勖见面,有些陌生了。

这段路其实也不算长,但当来人站定在她身前,修长笔挺的身躯将她笼罩,孟樱宁却觉等了半个世纪之久。

“你怎么那么慢?”

她下意识地冲“孟勖”抱怨:“就那么一段路,给你走得像是走t台似的。当了个明星还给你养成一身臭毛病。”

“拜托!这里没你的观众和粉丝。”

不可否认,走得很养眼。

峻挺的身型,拔群的气质,比起所谓的国际超模也不遑多让。尤其是配合着雨天,格外有氛围感。

但孟樱宁不会夸出来。

毕竟以她哥平时那孔雀开屏的劲儿,再赞美几句,那不得直接嘚瑟上天。

本以为孟勖会炸毛着反驳两句,但出乎意料地,眼前的人始终没有开口。

孟樱宁察觉到不对劲,刚想说些什么。

却见男人又往她的方向挪动两步,而后,不发一言地将黑色的伞面往她的方向倾斜。

随着伞面挪动角度,短瞬后,那原本匿于遮挡布料中的一张脸呈现在杳然天光中。

凌厉分明的轮廓,眉眼精雕细琢,鼻挺唇薄,每一根线条都似最上等的松墨绘就而成。

好看得叫人一霎失神,心旌生悸。

孟樱宁的确也失了神。

怔忪片刻,她才动了动唇,难以置信地问出声:“……怎么是你?”

靳宴惟执着伞,慢条斯理地往她的方向又挪了两寸,直至将人完全庇佑在安全区域之内。

伞下圈出一方有限的天地,在此时,却像是将外界尽数隔绝在外,整个世界只余下他俩。

再无其他。

靳宴惟低眸,很认真地望着孟樱宁的眼睛,唇微弯,嗓音朗朗清清:

“为什么不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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