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真心

池水怀疑,沈铮是不是在自己没有出现之前,就学了什么了不得又见不了人的东西,不然怎么能在两个人几乎上一样的学校的情况下,沈铮现在好像在使用一套和他完全不同的逻辑和语言,就比如现在他如此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猜测和这样尖锐刺人的话语。

池水回到二楼时,卫生间的灯是亮着的,倒下的水声哗啦哗啦地响。

是沈铮已经进去洗澡了。

池水走过去把洗衣机洗好的衣服掏出来,放进甩干的那一侧,刚摁下启动键,老旧的洗衣机剧狂舞起来,像是要跑出二里地去。

就在这个时候,卫生间的门咔哒一声打开,沈铮带着一身升腾的水雾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下意识地朝吵闹的方向望过来。

池水猜,沈铮应该是在思考洗衣机会不会爆炸,或者是这个洗衣机拿来洗他价格不低于四位数的衣服是否真的合适。

下一秒沈铮打了个喷嚏。

“你感冒了?”池水问。

沈铮分明是听到了,没有回答他的话,兴致缺缺地走开。

沈铮这一次不会善罢甘休,池水看着他走进房间,生出这样强烈的直觉。

回到自己房间后,池水从行李箱翻出感冒药,下楼找热水给沈铮冲药。

就他们现在这个条件,任何一点小情况都要重视,特别是沈铮戏份这么重,生病肯定会严重耽搁剧组的进度。

老婆婆刚巧烧了一壶热水,池水晾了一会儿,等水温正适合,刚想叫王超极给送上去,就看到他从门后探出头来,挤眉弄眼地做贼一样小声说:“小池哥,小池哥,有人来了!”

“谁啊?”

他鬼鬼祟祟地回答:“方明雨的助理。”

池水花了一点时间才在脑海里找到对应的脸孔,把杯子给王超极,“你先拿上去。”

王超极应了一声,噔噔噔地跑上二楼去,地上的尘灰跟着扬起来。

“刚刚我们去吃饭的时候没见到你们来,”小马露出一个礼貌性的笑容,把饭盒递过来,温和解释道:“方哥特地让我给送过来的。”

池水接过饭盒,说:“谢谢,麻烦方老师了。”

“顺手的事,方哥说了,以后沈老师要是有事都可以找他帮忙,条件艰苦,我们更要互帮互助,”小马客套地说,“既然东西送到了,我就先回去了。”

池水对他笑了笑,目送他走远。

池水摸了一下手中的饭盒,还热乎着呢。对沈铮示好的人不少,在沈铮刚进圈的那一年尤其多,消息稍微灵通一点的都知道沈铮的身份,沈朝晖独子,沈氏指定的未来接班人。按照流程,沈铮在一毕业就应该进入自家集团接手家族事务,谁也不知道,好端端的,沈铮为什么突然就进圈开始拍戏。

有人看出端倪,沈铮没有在沈家名下的影视公司出道,而是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这很难不让人去揣摩他背后沈家的态度,支持还是反对?

后来时间一长,沈家明面上既没有给沈铮铺路,也没有阻止沈铮拍戏的意思,各种猜测,众说纷纭。剧组见沈铮来试戏,不好刁难沈铮,也不敢给沈铮走后门,沈铮的试镜结果反而公平公正,一点水分都没掺。

毕竟又有谁能承担得起,万一哪天沈朝晖看着沈铮子承母业,会不会雷霆一怒,打击报复的后果?

圈里谁都知道,沈朝晖那跳楼自杀的妻子曾经也是演员。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没有人敢在沈朝晖面前说起任何一个字。

池水再次上到二楼,又听到一声喷嚏,王超极一脸担忧地从沈铮睡觉的房间里走出来,愁眉苦脸的。

“小池哥。”王超极垂头丧气地叫他。

池水挑眉问他,“被骂了?”

“没有,”王超极摇摇头,“沈哥不喝药,我在一边看着他想监督他喝下去,他根本不接受我的暗示。”

“感冒药是在饭后吃。”

王超极啊地一声,一副傻了的样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忘记了。”

“你先去吃饭吧,盒饭在楼下,”池水被他逗得心情轻松了些,往沈铮房间里走去。

沈铮背对着门,坐在褪了色的老式工字木椅子上,身形松弛地靠着椅背,显得那把椅子小得很可怜。

“先吃饭吧,吃完饭要吃药的。”池水对他说。

沈铮好一会儿才偏过头来,眼睛弥漫着一层迷蒙水雾,眼眶也有点红,并不抬眼看池水,眼睫垂下去,显得十分没精神。

他拿过饭盒,意兴阑珊地往嘴里扒拉几下。

很明显,沈铮已经在生病了。

不然沈铮是绝对不会在自己睡觉的地方吃饭的,池水默默地把房间门大敞开,让气味逃出去。

沈铮应付性地吃了两口之后就放下饭盒,端起一边的感冒药一口闷下去,速度快得匪夷所思。

池水心里头偷摸咋舌,看来沈铮真挺气的,为了和他减少交流,喝药都这么痛快。

下一秒沈铮就倒到床上去,好似这些琐碎的动作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精力。

“你还好吗?”

沈铮翻过身背对着他。

池水以为沈铮不会再搭理自己了。

“不用你假惺惺地关心。”沈铮说话已经带了一点鼻音,显得沉闷又疲倦。

听不出什么尖锐的嫌恶之意。

池水把杯子和饭盒全都收走,犹豫几秒后还是把灯关掉了。

吃完饭洗漱过后,池水把箱子里带来的药都翻出,感冒药、退烧药、万花油以及治外伤的药粉,还有两根体温针和小瓶酒精。

在城市里倒还好,在这个山旮旯里就显得弥足珍贵了。

天气渐凉,和沈铮拍同一场戏的也淋了雨,池水把感冒药分成份,叫王超极明天给那几个演员送过去。

最好明天再熬一大锅姜汤分给剧组的人,不然被沈铮拖累生了病,自己又没有任何表示的话,实在不合适。

王超极把药收到包里,以防明天走得急自己忘了,然后百无聊赖地开始摆弄没有信号的手机,最后无奈带上耳机听音乐,余光瞟见池水又出门,忙追问:“小池哥,你去哪儿啊?”

“我去隔壁看看。”

池水轻手轻脚地打开沈铮的门,听到房间里浊乱的呼吸声。

沈铮依旧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抱着胸侧躺着,一副不轻易原谅池水的抗拒模样。

池水静悄悄在他床边坐下,借着门外透进来的灯光去摸沈铮的额头。

池水先是不小心摸到沈铮鼻子上,无端被坚挺的鼻梁骨吓了一跳,手才往上挪,覆在沈铮的额头上。

温度明显比正常体温高出一截。

“……你在干什么?”沈铮暗哑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

池水倏地收回手,心跳顿时漏了一拍。沈铮质问的语气,显得池水好像别有用心,故意趁他睡着然后偷偷来摸他的脸一样。

然而池水确实怀了一点这样的心思,有种被抓包的尴尬。

好在沈铮背着他,房间里也没开灯,掩藏了他的脸色讪讪。

“……你发烧了,我摸一下。”

“需要摸这么久吗?”

沈铮语气冷静客观,毫不客气地揭穿他的掩饰。

“……”

安静了几秒,池水才说话,“你先起来吃退烧药,再测个体温吧。”

“我都说了不需要你假惺惺的关心,你不是不想干了吗?还在这里装什么?”

虽然病得比白天重,但沈铮此时听起来可要精神多了,说话的音量都能维持一致。

“我没有不想干,”池水低声反驳。

空气中响起布料摩擦的声音,紧接着是轻微的木头晃动吱呀声,沈铮歘地坐起来,看向他的方向,语调无法抑制地激动起来,质问道:“那你先是招个新助理,我拍戏你也不候场是什么意思?”

“当初是你自己要来跟着我的,我没求你,你现在是烦了腻了后悔了,不想干了,你就直接说,你在这里拐弯抹角地暗示我什么?想让我主动开口做这个恶人?

“好,我白天已经说了,你想走就走,我自己招个新的人不就分分钟的事儿?!我不会强留你,不用委屈你在这里装模作样地演戏!”

他说得那样的笃定又激昂,就像池水早有打算,终于被他揪到证据,又好像他不避讳的主动开口在彰显他的大度,不在乎池水这样一个助理。

但这样的伪装对池水来说实在拙劣,他太了解沈铮了,池水想,沈铮一如既往地需要他。

池水看不清沈铮的脸,但沈铮眼睛里的水光被外面透进来的模糊的光线一映,显得异常透亮,同时从沈铮变得剧烈的胸膛起伏幅度能看出来沈铮此刻的外强中干。

池水这一刻才明白沈铮这几天烦躁的真正原因,不是下雨天,不是拍戏不顺利,也不是他被大鹅追有点丢脸。

而是因为池水招新助理这个行为让他觉得池水要走。

“我没有要走,招新助理是要为将来做准备,等这部戏拍完上映,你的工作强度会比现在大很多,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招早点让人提前锻炼锻炼,不至于到时候还要花时间适应,手忙脚乱的。而且现在在山区,多一个人方便很多的。”

池水语速不疾不徐,一大段话说得十分和缓有依据。

房间里重新变得安静。

沈铮的呼吸频率明显平稳下来。

“真的?”

“真的。”至少在这一刻,池水绝对真心。

但这其中依旧包含了大量池水刻意隐瞒着的,不被沈铮知道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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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哄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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