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林穗是在菲儿的惊叫声中醒来的。
“小穗小穗快看！我火了！”菲儿捧着手机，激动地坐在林穗身旁：“哦不，是你，你火了！”
林穗接过手机，发现菲儿把昨天肖潜镜头下的自己传了几张到小红书上，一夜过去，点赞已经四百多了。评论区也很热闹，许多人在夸“小姐姐真美”，也有不少人在问衣服的链接。
点赞、收藏和评论的数量每分钟都在大幅度上涨，每刷新一次都能蹦出新的小红点，不出意外的话她们是中了算法推送的大奖了。现在才早上七点半，估计到不了中午点赞数就能破千。
“菲儿，你介意把我们工厂的淘宝店名隐晦地在评论区提一下吗？”好巧不巧，林穗那天穿的正是工厂里拿回来的样衣之一。
“当然没问题啦，帮你引引流。你是明天晚上直播对吗？我去预告一下。”菲儿说。
“对，明天晚上。谢谢你啦菲儿。”
“咱们之间就别说这些了。”
事实证明，服装品类在小红书的引流效果还是很强劲的。照片上林穗穿的浅绿色套装突然激增了四十多笔订单，店里的浏览量一下子翻了好几倍，其他款式的销量也被带动，连厂里设计师去年设计的薄毛呢外套都被人扒出来拍下了一件。
林穗到达工厂时，南叔正在和工友们讨论。他以为是自家店铺被人盯上了恶搞，担心得不得了。
林穗向他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并将那条小红书动态拿给他看，他才安下心来。
“这个软件上这么多人啊……”南叔欣然慨叹，“还是你们年轻人懂这些啊。”
林穗总觉得南叔这感慨中有一丝怅然。订单激增，他无疑是开心的，因为看到了电商业务被盘活的希望。可面对小红书这种年轻人都在玩、自己却全然陌生的网络平台，他又有种“被时代抛弃”的焦虑。
“推广贴只是起个锦上添花的作用，归根究底还是厂里做出来的衣服好，师傅们的水平高。”林穗说。
厂长听了，脸上的表情顿时宽慰了许多。
直至林穗开播前，因她的照片而来店铺下单的人还是络绎不绝，她的同款销量直冲三百件，成为这间刚起步的淘宝店铺内首件“爆款”。库存都被卖光了，工厂不得已又开了五十件预售，加班加点安排生产。回头一看，原帖的点赞收藏数均已超过八千，大有破万的趋势。
一日之间她就在服装厂里出了名，上到厂长助理下到食堂阿姨都知道厂里来了这么号人物，还一度从“外聘的模特”被传成了“来帮忙推广的网红”。
连黎诗然也好奇地看了看那篇帖子。虽然她依旧皱着眉头，一副不甚满意的模样，可总算是对妆容部分表达了肯定：“妆不错，自己化的？”
“朋友化的。”林穗说。
“可以。”黎诗然淡淡道。
对于首次直播，林穗既紧张又期待。紧张是因为虽然以前看得多，可自己上手毕竟是第一次。期待是因为她在事前做了相当充足的准备，对今晚每一款新品的细节都烂熟于心；而小红书突如其来的爆火给了她一定的信心和流量基础，至少今晚应该是不用担心一个人都没有了。
七点整，林穗正式上播，她心中时刻谨记着肖潜那段关于“互动感”的分析。带着这样的意识，她开始一件一件介绍新品。
一开始难免有点“背课文”的感觉，可是随着直播间人气上升，在线观看人数和弹幕越来越多，她也逐渐如鱼得水起来，全情投入地和观众们互动着。
一晚上三小时整，25件新品总共卖出去七十四单，营业额三万多元。和大店、网红店自然没法比，但对于这样一个向来疏于经营网络店铺、且直播模块停摆了将近半年的工厂来说，刚一开局就做成这样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南叔高兴得亲自端果盘到展厅来给林穗和小黎吃。
“功臣啊小林，你可是咱们厂电商业务的大功臣！”南叔笑着赞赏道，“第一次就有三万，再过一阵子，就变三十万啦。”
黎诗然听了这话，将刚叉起来咬了一小口的香瓜扔进了垃圾桶，转身走开了。
林穗注意到今晚有两个账号很奇怪，很多款商品刚一上架，他们就你争我抢地抢着拍第一单。其中一个账号屡屡“得手”，以至于今晚这七十四单里有七八单都是它贡献的。
回家一问才知道，原来今晚的“抢首单大王”是金老板，和他拼手速拼得你死我活的是菲儿的小号。
“我说今晚是我们家小穗首播，咱们作为娘家人得支持支持。金老板说他肯定来，还扬言要跟我比比谁能抢到第一单。”菲儿说。
“谢谢你们呀，我真是感动得要哭了。”林穗动容道。
“你这也太容易满足了！”菲儿笑道。
“对了菲儿，你们感觉我今天表现得如何？”林穗虚心求教道。
菲儿想了想，拿出手机备忘录说：“你三个小时的直播我都追完了，优缺点也做了一些总结。总体来说前半个小时有点没放开，介绍衣服时的语气像是在念提词器，该不会是写逐字稿了吧？”
“很明显吗？”林穗不好意思地笑笑。
“有那么一点点。”菲儿也笑了笑，而后继续分析道：“不过自从有两个人问到14号连衣裙的尺寸时，你的状态就自然多了，开启了和弹幕轻松聊天的模式。这样就很好……”
菲儿以自己的记录为纲要，和她一起分析讨论了半个小时。
林穗常觉得有菲儿这样的挚友是她人生中最幸运的事。
“对了菲儿，你发的那条小红书引流效果很棒，帮工厂清掉了不少库存，我也拿到了一笔提成。我转你一半。”林穗从厂长那里领到两千元，所以微信上转了一千元给菲儿。
“我也没做什么，只是发了条帖子而已。这是你辛苦拍摄的功劳，不用分给我的。”菲儿说。
“才不是呢，你的贡献可大了。要是没有你的鼓励，我压根拍不出来这么好的效果。而且如果不是你把照片发出去，我也压根想不到这种引流方式。”林穗笑着劝说道，“咱们俩说好要一起致富的，你怎么连一千块都要和我计较？”
“好吧好吧，一起致富。”
林穗当然不会忘记另外一位“功臣”。
菲儿睡下后，她也关上了客厅的灯，裹着被子躺在柔软的沙发上。
她在微信通讯录里找到了肖潜，转了五百元给他，并说：“谢谢肖老师那天帮忙拍的照片，厂里的同款因此卖出去很多。”
肖潜一直没收她的转账，过了很久方才回复：“谢谢你帮我试新镜头。”
受到菲儿的启发，林穗觉得她们之前砸在手里那七件货品也是可以挂在小红书上重新卖出去的，她自己来当模特，这样能更快吸引到买家。
“吊牌都剪掉了，已经不能算全新的了，咱们就把价格定成购入价的六折吧？”林穗提议道，“反正事已至此，能卖出去一件就多一件的边际收益。”
“好吧好吧，听你的，回血一点算一点。”菲儿正在她的化妆箱前给眼影大点兵，思考着一会儿要为林穗设计一个怎样的妆容。
看着这些衣服，林穗又回想起和Mo姐有关的那段往事。骗人是不对的，如果时光倒流，想必她和菲儿都不会再那么做。但她相信，有朝一日当她的知识储备和审美水准都到达一定的高度后，她还是有机会再次进入到这些高端客户群体的视野。只是到时，她要问心无愧地赚这个钱。
林穗的五官是精致锐利挂的，脸型却是见肉不见骨的温柔鹅蛋脸，攻击性与柔美无害相互中和，自有独一份的气质。
不过头小脸小的人也会有她的烦恼——她脸上完全挂不住肉，稍微长胖点面部就会显得浮肿、老态，瘦下来才会显现出美丽。这也是为什么她瘦了二十多斤后颜值便天翻地覆的最主要原因。
菲儿一面替她上妆，一面道：“我找准最适合你的风格了——港风大美女。这两天我把评论区夸你的评论都看了个遍，发现很多人说你是淡颜版祖贤，眉眼间甚至有几分靖雯年轻时的影子。”
这种既直白又夸张的赞美让林穗承受不住：“人家只是好心客气一下而已，不能信吧。虽然我感情上很希望它是真的，可我的理智告诉我，靖雯和祖贤年轻时长得也完全不像，怎么可能有一个人同时像她们俩呢？”
“那有什么不可能？像祖贤的轮廓加靖雯的眉眼喽。”随着菲儿一双巧手将唇膏晕染均匀，林穗的妆容便完成了。
菲儿用手机摄影，林穗穿着这七件衣服分别拍了图。
虽说设备和摄影技巧没有肖潜那么强，可菲儿的化妆水平和穿搭审美自是一流，成片传到网上，也收获了不少点赞。价格够低加上模特图好看，七件衣服一天之内便全部成功出手了。
就这样，林穗工作日在淘宝上直播卖货，双休日穿着样衣去室外拍摄一些宣传图。直播间的新粉老粉都越来越多，小红书上的关注者也一天天增长着。她的兼职工资加提成，第一个月就到手了一万多，第二个月翻了一倍，到手两万七。第三个月还没结束，不过肉眼可见会比第二个月更高。
她在工厂里也开始被人尊重。厂里的叔叔阿姨一开始对她不甚熟悉，现在在园区见到她都会笑着朝她打招呼，亲切地喊一声“咱们厂的大美女”。食堂阿姨打红豆汤时也会尽量多帮她捞些豆子，并且和蔼可亲地说：“‘大美女’‘大美女’的，就是要体格够大才是美女。来，多吃一点！”
甚至黎诗然对她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拍摄照片时，她也偶尔和林穗交流起了意见。
林穗觉得这份工作的性价比比做财务高太多，就算不谈钱，至少现在的自己是越活越自信的。
“亲爱的我跟你说，你可能要做好准备当一个网红了！”这天晚上她一到家，菲儿便神神秘秘对她说。
“怎么了？又有别的服装品牌来找吗？”虽说南厂长没跟她签过什么“竞业协议”，她目前也只是个兼职员工，但林穗认为既然自己已经拿了厂里的薪水，就不该再接任何竞品的推广。因而每次有别的服装品牌找到她，她都是直接拒绝的。
“不是，是有业内资深的MCN公司问你要不要签约。”菲儿说。
“哪一家啊？”林穗对这个领域还很陌生。
“瑰丽文化。抖音上很红的美妆博主‘南瓜豆豆’，B站舞蹈区的第一名‘我是小A呀’，还有穿搭博主‘兔子洞的爱丽丝’都是他们旗下的KOL。”菲儿解释道，“小穗，作为你现任经纪人的我帮你做了点功课，你看完咱们再交流交流想法。”
这是次机会吗？还是张吃了会拉肚子的大饼呢？
林穗一边研读着菲儿整理好的资料，一边思索着。
第9章 Chapter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