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遇

宣帝十六年,西陵一石窟中,一墨衣僧人盘坐于石窟中,浑身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如同一尊铜佛,其身前桌案上供奉着许多水果,只当是当地人无意间发现了这山洞中的一尊“铜佛”供奉着了。

“哎呀!不好啦!荼靡洞的那樽铜佛长……长腿跑啦!”王老四惊魂未定,从山上一路跑回村子

“发生什么事啦?”他这一嚷嚷,村子里可热闹起来了。“你别开玩笑了老四,那是铜佛,怎么可能长腿跑了呢?”

“哎呦,是真的啊……”

这一闹腾,一群村民活也不干了,跟着这老王上山去了,果不其然,洞里那“佛像”已经不见了,桌案上的点心水果也都一并消失了。

话说这王家村三年前糟了盗匪,这伙贼人四处游荡作案,突然山上金光乍现雷声隆隆吓跑了贼人,村里有人大着胆子去了,竟然见一铜佛端坐洞中莲台,以往从未有人发现此山洞,自此之后,王家村以及隔壁几个村子的人便月月来供奉这尊“铜佛”逢年过节还得加上一只烤鸡……

“你说这佛……他会吃这荤食吗?”

“就你多嘴,心意,懂不懂?心意!”

“今儿是纪念当时发现这个佛洞的日子,我正是来送贡品的,可谁知,我刚进来,就看到一黑影往洞外飞出去了……”老王指着桌上的贡品嚷嚷着

“神仙显灵了!这神佛定是保佑了我们,如今再无匪患,这神佛自然就走了……”不知又是谁说了一句,随后,洞窟里的村民们就对着莲台磕了几个头,搞了大半天才陆陆续续的下山去了。

这洞顶上郁郁葱葱长得满山的阔叶树,正是盛夏郁郁葱葱,仔细看去,树上竟还挂着一个墨衣男子,说他是僧人呢?他的这身衣服又太过招摇,没有哪家僧侣会如此穿衣,说不是吧,他那高僧的气质又无处安放了。

“那烤鸡看起来甚是不错”

树下果皮扔了一地,玄萧随手扯下一片叶子,擦了擦手,又自言自语道了一声佛号:“能为老夫的手指所触及,也算是你这无人问津的树叶的造化”说罢,又跳下大树,回洞寻那只烤鸡了。

“味道还行,王家村,记下了”玄萧漫不经心,反正这里又没人,没必要端着那国师的清高架子。

“咳……”玄萧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他缓了缓,又把口中的鸡肉咽了下去,扶着岩壁才站稳了脚“就算是凌迟,怎么会……伤我元灵?”

虽然当时受刑的不是他本体,但是为了让自己死得更真实,他还是元灵离体附着在傀儡身上,他虽已凌化境,距入虹成仙也就一步之遥,凡人的刀具不能伤他元灵,可痛感却是实实在在的,因为那具傀儡身伴随他已有三十年,他需要时便抽魂附身用于行动,久而久之傀儡之身也如他本体一般有血有肉,只要元灵附着,他便会有痛感。

之前与那巫铭一战,他消耗了太多内力,玄萧暗叹巫铭的神目的厉害,在阵法的加持下,那神目不仅伤了他的肉身,竟还能伤到他的元灵。

玄萧于石窟恢复三年,虽然已经好了大半,但是失去的功力和倒退的武境还得慢慢补。

话说三年前,北玄国师玄萧在南樊身负重伤,刚回京都就接了一人战书,不及喘息就强行应战,最终战败。

对他下战贴的则是他素未谋面的仇人,那人不知用何方法,搜集了他诸多罪证,堂堂国师,一夜间沦为北玄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

玄萧感叹,千年来,他每一世都扮演着世间的一个角色,辅佐天道在世人身上印证,此时他身为北玄国师,是这一世的当局者。

吃饱喝足歇息够了,他便抱着那吃剩下的半只鸡优雅地离开了山洞。

现在他人在西陵,需往南走,南边是古水,沿着古水顺流而下,便是天门山,古水横跨东西,硬生生把天门山截成两半,传说是上古神魔在此战斗,长剑从冰原一劈成了古水,再一砍直接断了山峰。

南天门关闭后,就只留这战场痕迹,人们将其命名为天门山,自此之后,人间武林想要挑战武林至尊或者想当天下第一的,便约在此比斗,为此,历朝历代还专门有人在这修筑论剑台。

三年前他就是在那儿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后生打败,然后跌落神坛身败名裂的。

虽说那一战打得他措手不及,但玄萧并不因此而恼火,只因他心有希冀,思念千年的人,终是要在这一世重活,想到了快乐的事,这些令人不快的事便被抛之脑后。

“算算时间,桑伦的元灵也该恢复得差不多了,也不知他在何处,我若是遇到还能不能认出他来”

他说不出自己的感觉,他也不知道自己等了一千四百年的那个人会不会变模样,也不知道自己最终的结局,不过他有预感,他马上就能有答案,或者说,他已经在劫中,只是不自知。

玄萧虽混迹在凡人中,但依旧会生老病死,他每一世皆是**凡胎,与常人无异,躯体也同普通人无甚区别,他的天赋与能力发挥受制于所居躯体,因此就算是他什么都会,也不可能在同一世做到全能。

他用神识造梦,散落在世界各处,他聚拢那人元灵后收回了不少神识碎片,如今大功将成,劫数已在北玄。

按照自己千年前的占卜结果,这一世将会是他的最后一世了,成功悟道则重归天道,若悟不得天道则灰飞烟灭。

成败没有定义,当时的占卜只告诉他,生死只在于他的选择。

想到这,玄萧不再耽搁,动身往南去了,他原本的计划被突如其来的约战打乱,但这不影响他重新布局。

下山后他在山下镇子里买了一顶幂笠,黑色的纱幔与他这一身玄裳倒也相配,更增几分神秘之感,若是佩剑那便是妥妥的大豪侠的视觉感受了。

玄萧直接将几颗价值连城的大珍珠放在老板摊子上,转头就走。

“客……客官……这……这是女款的……”老板的笑容僵在脸上,尴尬地挤出一句话,可是被玄萧一身杀气,看得人着实害怕,便不敢继续往下说了,只觉得被他看一眼就浑身发麻冷汗直流。

还没走多久的路,这些地方破败荒废的庙宇已经有三四座,一看都是近年来荒废的,先前国师出身禅宗,皇帝也颇为重用禅宗人,如今大势已去朝堂颠覆,不仅对国师信任荡然无存,皇帝也十分忌惮这些僧人,加上禅宗内部矛盾日益严重,明里暗里打压更是没个消停,短短三年,在禅宗挂名的大小寺庙地位一落千丈,有武功的入江湖更宗换派,没武功的该回家种田的种田,打铁的打铁,寺庙再无香火钱支撑,自然就荒废了。

天色渐暗,玄萧只好随便找了个破庙,周围山路崎岖难行,入夜更容易迷路,因此他决定在破庙中宿一晚。

他寻了个蒲团坐下,又摸了摸芥子,里头除了那被拆得七零八落的珍珠衫,没有一个东西是能拿来当银子用的。

以往他没有往芥子空间里放钱的习惯,因为太有钱了,可也因为以前太有钱了,不屑将钱往空间里放。是该找个地方搞点银子了,他自言自语着,想到了一个去处。

不一会,天彻底黑了,他把那剩下的半只烤鸡取出,又生了柴火靠在佛像上吃了起来。曾经他武境以达“化”的境界,几乎已经不需要吃东西了,加上三年闭关,为了不破坏自己好不容易修复起来的经脉,天天忍受美食放在面前却不能吃,现在他觉得吃东西真是一种享受,至于他是和尚这件事,反正都被禅宗给除名了,无所谓了。

他正吃得高兴,寺外忽然传来脚步声,玄萧蹙眉,这脚步轻重太熟悉了……玄萧暗中蓄力,面上看却仍在啃鸡腿子。

那人前脚刚迈入门槛就顿住了:“对……对不起,我只是途径此寺想要借宿一宿,无衣冒犯姑娘,并不知有人在此,还请姑娘见谅……”

“无妨”雄浑的男人的声音响起,把寺外的无明吓了一跳。

“抱……抱歉……我看公子戴着围帽以为是女子……”

玄萧用一只手轻轻拨开幂笠一角,漏出一只眼,仔细打量着面前这少年,这人穿着一身灰色的僧袍,头戴毗卢帽但并未剃发。

玄萧又看了看他的脸,不禁皱眉,他心想这人太像巫铭了,但他脚步虚浮,不像是习武的人。玄萧陷入沉思,觉得这不可能是巫铭,那家伙天门山一战成名,可是个抢手货,不是被江湖大派看中估计也得入朝为官,又怎么会沦落到这种鸟不拉屎的乡野旮旯?

作者有话要说: “扶绥”是太祖时的年号,后文会出现。太祖在位四年,之后就是宣帝元年。

巫铭在宣帝十三年是十七岁,玄萧四十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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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陈罪书
连载中东方祁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