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梦

连栖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的他荡荡悠悠,似片轻飘飘的羽毛。

明明没有重量,他却总觉得置身于温暖的怀抱中,他不必担心风吹,也不必担心雨淋,只需要这样安静地,陷入自己的美梦。

是久违的温暖和安心。

似有光透落,连栖本能颤了颤眼皮,缓缓睁开眼眸。

窗帘被微风吹起,柔和的日光透过缝隙钻进房间,暖洋洋洒到连栖的脸上,脸颊上的小绒毛都照的一清二楚。

房间里是淡淡的茉莉花香。

连栖下意识摸了摸手腕。

冰冷的触感似针芒,让连栖眼瞳本能一缩。

幸好,手链还在。

“宝宝?”门外传来敲门声,轻柔的女声响起:“是不是睡醒啦?”

连栖下意识朝床头缩了缩,快速在房间环视一圈。

岑厌不在。

认识到这个问题后,连栖莫名心中有些焦躁,他攥紧床单,唇微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

所幸连母并没让连栖纠结很久,没得到回应她也不着急,只继续安慰:“一楼有早餐小宝,醒了下楼吃饭好不好?”

房间内静悄悄一片。

连母手轻搭在门板上,她并没抱很大期望得到幼子的回应。

却没想下一秒,笃笃——

门从里面敲响了。

“小宝,如果你答应妈妈的话,就敲两声好不好?”连母几乎是瞬间反问。

笃笃——

短促轻巧的两声敲门声。

连母手一抖,她眼里迸发出欣喜的光芒,一门之隔的房间内,连栖缓缓把侧脸贴在冰凉的门板上,他赤着脚,右手还维持着握扣的姿势。

连栖很瘦,他只急匆匆套了件宽大的睡衣,并不低的个子,但站在门前却显得格外瘦削小巧。

地板冰凉,他本能蜷缩了下脚趾,睫毛不自然抖了抖。

门板隔音,连栖耳朵贴在门上,却能很清楚听到女人温柔的嗓音。

陌生的情绪在心里萦绕,连栖抿唇,竟一时间只觉得无措和茫然。

他又想岑厌了。

连栖不争气地承认。

“那妈妈先下楼,小宝要记得吃饭。”

连母又交代几句,这才转身离开。

楼下餐桌摆满食物,连渝已经换好西服,领带打的整齐,慢条斯理吃着早餐,看到连母踩着高跟下楼,他站起身替母亲拉开椅子。

“那孩子说什么时候回来?”连母整理着裙摆,显然那孩子不是别人,正是岑厌。

“今晚。”

连渝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岑家水太深,母亲觉得需要我们出面吗?”

“不用。”连母缓缓用刀叉切开盘中的食物,她垂着眸,是和连栖如出一辙的漂亮。

“小宝今天状态很好,我们都有目共睹。”连母轻轻叹气:“今天那孩子走的时候,也特意交代过我们小宝现在情况不错,坚持到他回来是没问题的。”

自从连栖回了家,几乎是一刻也离不开岑厌。

也不知道岑厌到底用了什么办法,但连栖现在确确实实安稳下来了。

况且——

连母捏着刀叉的手不自觉用了力,指尖都泛起白,她忘不了离开前岑厌的眼神,他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站姿,只是背着光站在门口,眼皮压的很低。

明明他对他们都是极其客气的态度,但连母却总能从那礼貌的笑意中窥见疏离和冰冷。

他只说:“我不会放弃连栖。”

那样的眼神,绝不会是一个浪荡二世祖该有的。

不管是伪装,又或是本相,连母总觉他身上带了些和初次见面不一样的锐利。

而这抹锐利,甚至让她本能想退避。

但拥有着一个母亲的本能,连母却毫不怀疑,岑厌是绝不会伤害自己的孩子的,哪怕分毫。

他会处理好一切。

然后来见连栖。

连母轻叹一声,不论如何,只要小宝不受伤害就好。

咚——

身后有什么掉落的声音,连渝瞥去,看到快速缩回墙壁的一片衣角。

“……”连渝刚想说话,就见连母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不要有多余动作,保持着安静吃完早餐,连母提着裙摆起身。

连栖身体有些紧绷,对他而言这里的环境是陌生的,他指尖下意识轻扣着墙角。

今晚岑厌就会回来。

他只捕捉到一句重点,几乎是克制不住地,轻轻翘了下唇。

有些开心。

连栖摸了摸手链上的蛇头。

好开心。

昨晚睡觉时岑厌就躺在他旁边,还告诉他不要害怕。

一时间所有的情绪翻涌好像瞬间平复,连栖就静静抱着他的腰,感受温热的体温。

是前所未有的心安。

外面陡然安静下来,接着是大门关闭的声音。

连栖楞楞抬头,人都走了吗?

他探出头去瞧,只见大厅空荡荡毫无一人,大片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落,餐桌上花瓶里插摆的花朵娇艳欲滴,精致漂亮的餐点还泛着热气。

无人的环境让连栖觉得放松,他松了口气,踩着拖鞋小跑出来。

岑厌让他好好吃饭。

他要听话。

连栖坐上餐桌,一低头却是呆住了。

全都是他喜欢吃的。

心里好像被酸酸涩涩的情绪填满,连栖楞楞抬头,一下和落地窗外浅笑的连母对上了视线。

她抬起手做了个吃饭的动作,又在头顶比划了个兔耳朵弯弯。

是逗小孩经常用的动作。

“宝宝,吃饭。”

连栖唇轻轻动着,下意识跟着连母念了出来,他看到对方露出了绚烂笑容,也跟着扯起唇。

盘里的虾饺晶莹剔透,连栖低垂着头,慢慢咬了一口,鲜香的汁水满嘴爆开,说不出为什么,这一只虾饺他吃的格外慢,总觉得吃起来是不一样的。

直到此刻,连栖才真真切切的意识到,他好像有家了。

连栖又咬了一口虾饺。

家于他而言,从来都是很陌生的概念。

是他从没体验过的。

但面对这陌生的感觉,连栖并不反感,相反他还有些开心。或许该说,只要有岑厌在的地方,就让他感觉安心。

连栖弯了弯眼睫,小腿轻晃了下,暴露了他现在颇为愉悦的心情。

他会乖乖等岑厌回家。

与此同时,岑家祖宅建立在郊区,依山傍水,是带有中式风格的建筑。后院种满花卉,层层叠叠的绿浪后是高大的祠堂。

岑家主不知何时起格外痴迷古代文化,特意盘下这处宅子不说,还斥巨资修建了祠堂。

岑厌就跪在祠堂里,身上还是昨天那件衣裳,膝下是冰凉冷硬的地面。

这是岑家主崇尚的治理之道,他有资格管教自己的孩子,也不允许有人挑战他的威严。他极力效仿着古时大家主的做法,掌控着身边所拥有的一切,不可撼动,不可逾越,不可挑战。

“先跪一个晚上吧。”这是岑家主昨天见到岑厌说的第一句话。

身为岑家的私生子,一举一动都在无数人监视下,哪怕岑家主并不关注,也会有人上赶着要告密。

他们恨不得把证据甩到岑家主面前——岑厌竟然和连家的人有交际。

哪怕岑厌只有一丝向外的表现,岑家主也无法忍受。

更遑论岑厌站在他面前时,比他高小半个头,低垂着眸,明明是个没什么用的废物,眼神却平静无波。

好像有什么脱离了掌控,让岑家主莫名生出怒意。

“别跪了,起来吃点东西吧。”轻柔的女声响起,身边飘来茉莉香,但不是独属于植物的清香,而是香水熏陶的香精。

女人身姿婀娜,一身青绿旗袍,踩着细跟,祠堂外的保镖恭敬喊她一声二夫人。

岑家主妻子亡故后,他不仅在外彩旗飘飘,甚至荒唐到直接把喜欢的情人儿接回祖宅,养在身边看情人们为他争风吃醋。

岑厌的母亲就是其中一员。

“母亲。”岑厌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喊了声。

余玉嗯了一声,见岑厌没有起来的意思,她拧了下细眉:“听说你见到连家那位找回来的孩子了?”

“见到了。”

余玉没再说话,岑厌只听到高跟在地上走动的声响。

“你父亲找你谈话。”她声音淡淡。

“嗯。”岑厌回应简单冷清。

“还不滚起来?”余玉拂了拂裙摆,掸掉不存在的灰尘,狐狸似的眼睛微狭,竟没一丝属于母亲该有温度。

“是。”岑厌撑着地才能起来,他的膝盖已经刺痛麻木。

“劝你顺着点他的意思,不然打断了腿我可是救不了你。”余玉残忍开口,随意挥挥手像打发一只脏狗。

“滚吧。”

天色逐渐昏暗,月色隐匿,少年趴坐在窗前的地毯上,认真的盯着外面。

“夫人,小少爷这……”张姨刚要说话,就见连母轻摇了摇头:“没事,不要打扰他。”

厨房灯火通明,连母亲自下手切菜做饭。她今天亲自去见了以前连栖待的孤儿院的院长,院长年岁已大,在提起连栖时还是止不住露出慈爱的神情。

连栖从小就乖巧,什么都不争不抢,一张小脸白嫩可爱,特别惹人疼。

吃饭也从不挑食,不叫人多操一份心,还没大人腿高的小孩儿,到饭点就嘿咻爬上桌子,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吃饭,吃的脸颊一鼓一鼓。

但连母听了却只剩心疼,连栖越是乖巧,她越是难受。

“小宝,先来吃点东西好不好?”

连母把热气腾腾的汤盛出,柔声安抚。闻言连栖偏了下头,随后伸出手掌轻轻贴在窗上,他并未表现出焦急的动作,但连母却能感受到此刻连栖的不安。

晚上了,岑厌没有回来。

连栖本能摩挲着窗户。

初夏天气多变,窗外隐隐绰绰是树的黑影,伴着天际一道亮光闪起,风吹的树影朝一边倒去。

轰隆——

一道惊雷响起,连栖注意力集中,被这突然的巨响惊的往后一挪。

“夫人,好像有人来了!”

“这么大的雨,不会是那孩子吧。”

大雨瓢泼,几乎瞬间形成密不透风的雨幕。

灯光穿不透雨幕,伴着哗哗的声响,连栖看到一柄黑伞孤零零支起,雨水噼里啪啦砸在伞面,伞下的人迈开步子,带起一路水花。

岑厌来了。

与此同时,他按响了门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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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傻子重生后被团宠了
连载中朽鸢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