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泊很少在许之桃家过夜。
倒不是许之桃不让，而是梁泊觉得“如果过早地住在一起，只会让生活的鸡毛蒜皮冲散激情”。
每次想起这话，许之桃就会暗自发笑。
他和自己还有“激情”啊？
可是这样的想法又让许之桃嗅出一丝老气横秋的味道。
她才二十多岁，怎么会发出“老夫老妻”的感慨呢？
许之桃曾用“至亲至疏夫妻”来解释跟缓和自己的不适应感，但不知怎么的，总忍不住会去想，“老夫老妻亲一口，会做半宿噩梦”。
梁泊亲她的时候，她倒不至于做噩梦，因为梁泊会要求她专心。
专心接吻，专心交往，专心听我的话。
倒没要求过专心爱他，恐怕梁泊从来没思考过，自己是否爱他。
梁泊离开时，天已经麻麻亮。许之桃睡不着，摸出手机刷朋友圈。
这个点，除了时差党以外几乎没什么人醒着。但许之桃还是慢无目的地不断下滑刷新。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刷什么，总之不是刷朋友圈就是刷别的。要说睡觉吧，看着微微发亮的窗外，又有种莫名的不甘心。
虽然今天是休息日，可如果真的睡了，醒来一定是下午了，这难得的休息日就会被睡眠偷走。
所以哪怕大脑已经麻木，但还是要睁着眼。
在第二十二次下拉刷新后，朋友圈跳出了一条新的动态。
没有附言，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张照片。远景是小星镇的朝阳，映着点点晚星，但橙色的光已经从地平线探出来，近景是一家包子铺，门口有只大黄狗在打哈欠。
头像是一棵树，名字是简简单单的：谢燃。
几个小时之前，她才刚刚和谢燃加了微信。
连加微信也是对方主动的。重型机车停在家楼下，许之桃刚刚摘掉头盔，谢燃的手机就已经递到眼前了。
“许老师，加个微信。”
语气非常主动，不容拒绝。
许之桃条件反射地掏出手机来扫了二维码，告诉自己，这只是为了更方便地和李奕廷家长联系，不至于以后让李奕廷又孤零零地留在画室。
谢燃却没有就此放过她，而是微微一歪头，视线落在许之桃手机屏幕上。
“备注我名字，省得忘了。”
许之桃笑：“哪能这么容易忘记的。”
许之桃备注“李奕廷家长-谢燃”。
谢燃强调“我不算是李奕廷家长。”
许之桃改成“李奕廷-谢燃”。
谢燃再次强调“是谢燃。”
许之桃默默改成“谢燃”。
谢燃这才满意地戴上头盔，朝她一抬手：“回见，许老师。”
真是个怪人。
西装裤踩在重型机车上，本该是很怪异的搭配，在他身上却莫名很和谐。
他的身影在路灯光渐渐消失，彻底看不见了，许之桃这才转身，一脚踏进昏暗的现实之中。
……
许之桃翻了个身，换了个趴着的姿势，给谢燃这条动态点了个赞。
过了几秒，手机就震了震。
谢燃：[早安许老师，饿不饿？]
他打招呼的方式是如此直接，许之桃想也没想就回复：[饿。]
谢燃发了个笑脸过来。
许之桃突感窘迫。
她几乎可以想象谢燃大清早的站在包子铺旁边，叼着一只包子，靠着他的机车在树下握着手机，对着她这一句“饿”，下意识露出笑脸的模样。
下一秒，谢燃发来一张肉包子的照片。
许之桃肚子也很是时候地发出“咕”的一声。
许之桃：[不要诱惑我。]
谢燃：[我只是在分享我的一日三餐。]
许之桃：[现在好像是四点，吃早餐是不是太早了点？]
小星镇的夏天，天总是亮得特别快，也不算早了。
谢燃：[下午有下午茶，半夜有夜宵，清早怎么就只有早餐？]
许之桃被逗乐，遂砸了几个表情包过去，谢燃也回了她几个表情包，聊了几句无营养的早点笑话。
天大亮时，许之桃才想起谢燃的身份，让自己正经起来：[你现在和李奕廷住在一起吗？]
谢燃叼着包子，掏出钥匙开锁进屋，李奕廷还在小房间里睡觉，盖在肚皮上的小毯子滑落在地，露出了光溜溜的小肚子。
谢燃顺手捡起毯子盖上去，恰好盖住肚脐眼。
谢燃：[他爸妈出差，我过来帮着带娃。]
许之桃：[下次不要这样子了，别人家小孩都有人接，他没有，心里会难过的。]
谢燃这次过了挺久才回复：[那许老师有人接吗？]
许之桃对着这行字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好在妈妈打来了电话，暂时打破了这走向诡异的对话。
许妈打电话来无非就是让许之桃和梁泊一起回家吃饭，今天家里买了烤鱼。但许之桃知道，让她回去吃饭是假，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和梁泊交流交流感情。
许家每隔一阵子就会让许之桃跟梁泊回家吃个饭，许爸拉着梁泊喝个酒，许妈再当着梁泊数落几句许之桃的不懂事，每每都是梁泊喝得脸色通红，笑着说“桃桃很乖的”。
他说这话时，看许之桃的眼神就会特别温柔，许之桃也会在这短暂的温柔里，暂且窥见一分给自己的爱意。
大多数时候，梁泊都是一本正经的。
他和许爸有点像，用严肃和命令来表达爱意。
许之桃有时也会好奇，妈妈会感受到爱意吗？
还是说他们在这个年纪，已经老夫老妻了。
那他俩亲一口，会做半宿噩梦吗？
许之桃这么想着有的没的，迷迷糊糊就睡着了，没有做噩梦，甚至没有做梦。
许家离许之桃住的房子不算远，许之桃一直赖到下午才醒来。
已经没有工夫去哀叹自己“浪费”掉的休息日，好在并没有错过晚饭时间，许之桃还有空余化个妆，这次她穿上了梁泊给她买的那条粉色裙子。
这一举措显然很有效，梁泊来接她时，目光落在裙子上，原本严肃的神情染上一丝玩味。
许之桃努力将这丝玩味消化成夏日炎炎里的不耐。
饭间许之桃依然不怎么说话，多是许爸和梁泊在讨论最近的国际形势和股票情况。当梁泊说到梁家正在推进跟谢家的合作时，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许之桃一眼。
许之桃正忙着挑鱼刺，明明注意力都在鱼刺上，可就是突然察觉到梁泊的目光，下意识抬头望回去。
“怎么了？”
梁泊顺手把纸盒一推，推得离她近一点：“没什么。”
吃完饭，许妈去洗碗。
许之桃本也打算去帮忙洗，却被许妈推了回来，让她多陪陪梁泊。
许之桃有点愤愤不平，明明自己也是隔一阵子才回来一次，为什么就非得去招待别人。
但这话她也只能闷在肚子里，在许妈眼里，梁泊可比她要亲。
梁泊在客厅看一本影楼的相册，许之桃端着桃子过去，才看清那居然是婚纱相册。
梁泊头也没抬：“我看这套挺漂亮，还有这套，到时候就定两套，敬酒服也要两套。”
许之桃没明白：“定这个干什么？”
梁泊顿了顿：“你穿。”
许之桃脑子转了一大圈才回过神：“你是说婚礼用？”
“嗯。”
“我怎么不知道，我们要办婚礼了？”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安的笑意。
“今年不办你想什么时候办？”
许之桃语塞。
这样的对话，今年开春的时候也曾发生过一次很相似的，那时是梁泊开车接许之桃去挑婚礼用的戒指。
那次许之桃问的是：“你都没求过婚呢，而且……我可没说过要嫁给你。”
那时许之桃的语气是轻松的，也带着笑意。
如果是别人，恐怕只会当作是准新娘的撒娇，然后搂着哄一哄说，那现在求婚好不好？
但梁泊不同，梁泊只是扶了扶眼镜，皱眉：“还有谁比我更适合你？别闹了。”
别闹了。
所以许之桃就一直沉默至今，没有再闹。连喜欢什么款式都不必过问她。
所以说……好像确实没有人比梁泊更适合她。
许之桃窝在一旁，继续翻朋友圈。
谢燃的朋友圈很干净，前前后后就只有今天那一条动态，也并没有设置三天可见。许之桃长按保存了那张照片，再退出来，朋友圈有高中同学发的求婚视频。
梁泊从来没有对她求过婚，理由也很简单，因为“答案都知道，还有什么好求”。
当许之桃和朋友和父母提起时，他们给出的竟然也是相似的答案：“何必浪费时间，你不早就是梁泊的小新娘了吗？”
许之桃很慷慨地在心里宣布原谅这群没有仪式感的人。
鬼使神差一般，许之桃再度点开谢燃的聊天框。
他们的对话还停留在谢燃问的那句：[那许老师有人接吗？]
许之桃回了一句：[有啊，许老师有未婚夫来接。]
这话其实说得挺心虚，毕竟他们为数不多的一次接触里，梁泊这个未婚夫都没有担起接许老师的责任。
许之桃也觉得自己挺莫名其妙，她几乎不在别人面前承认梁泊的未婚夫身份。
过了几秒，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最后停了几秒。
谢燃：[我记得梁经理夸过你，宜室宜家。]
宜室宜家。
这个词还是很早的时候，许之桃和梁泊都在读中学时，梁泊给出的解释。
那时老师要大家解释自己名字的含义，梁泊解释到自己时说的是“淡泊名利”，轮到许之桃了，许之桃随口说了句“桃子好吃”，惹得哄堂大笑。
梁泊才扶了扶眼镜，抑扬顿挫地说：“桃是宜室宜家的桃。”
许之桃：[嗯，桃是宜室宜家的桃。]
谢燃没有再回复她。
许之桃对着手机发了会儿呆，回过头发现梁泊在看她。
“怎么了？”
梁泊：“你精神看起来不太好。”
许之桃：“是吗？我可能没睡好。”
梁泊的目光从她裙子的吊带上一扫而过，许之桃几乎能感受到那两道熟悉的温度，在她的锁骨间流连，最后落在她的手腕上。
她今天戴了一条草莓晶的手链，恰好遮住昨晚梁泊留下的红印。
“这是你第二次问我怎么了？”
梁泊的目光很犀利。
“不可以问吗？”软软的嗓音做毫无胜算的抗争。
许之桃的目光也迎了上去，顺手退出了谢燃的对话框。
第4章 老夫老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