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住刀尖的那一刻，是图伽下意识的。
锋利的刀刃划开皮肉，温热的鲜血霍然涌出，顺着手腕，吧嗒吧嗒掉落下来。
路老七没想到关键时刻会冒出这么个小丫头，把刀狠狠往下一压。
图伽疼得手臂发抖，却不让分毫，任由肌肤纹理被残忍地划开。
路老七见她死不放手，抽刀一拔。图伽借着这股力，盯准棺材盖，狠狠踹去！
“呲啦——”棺材盖发出低沉的挪动声。
“菩飒！”
图伽全然不顾空中飞溅的血，朝着棺盖的缝隙，嘶吼他的名字。
一看棺椁被踹开，路老七怒火中烧，见那坏事的丫头火急火燎地就要朝棺材扑去。他对准她的后背，死死踹过去！
图伽迎头砸向棺材角，她扒着棺材壁，吃痛地从地上爬起来。
刚一转头，就见路老七歪歪斜斜地向她走来。
他杀急了眼，神色阴毒。图伽惊愕的瞳孔里，男人丑陋的脸不断放大，双手握住匕首柄，准备一刀刺下——
“——不要！”图伽双手护住自己。
尖锐刺穿皮肉的声音传入耳中。
但这声音并非是从她身上传出，而是她的面前。
图伽睁开眼。
一根半丈长的竹竿不偏不倚地贯穿路老七的胸膛，他双眼满是震惊，甚至来不及闭上眼。
冷风吹过图伽的脸庞，她醒了醒神。
不远处的荒地上，浔风悠然地坐在一辆拉稻车上，手还保持着方才投签的姿势。
“喂！”
浔风越过图伽，看向她的身后：“今日我救你家姑娘的人情，可就都算你头上了？”
图伽扯了扯嘴角，会心一笑。她慢慢转过身，一身带血的鹅黄裙衫在风里猎猎翻飞。
手上的血，一滴一滴地砸进土里。地上的草迎风舞动，似乎是在感谢上天的馈赠。
血贴着棺材壁顺流而下，她终于瞧清了棺中之人。
“菩飒…”她展开笑颜，这笑近乎让天地都失了色。
随后，她身子一软，被一双冰冷的臂弯拥进怀里。
少女的脸贴着男人结实的胸膛，浓重的血腥味在四周萦绕。
他们的血混在一起。
在檀棺之中，在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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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这人可真是心狠，对自己更狠。”拉稻车上，浔风忍不住吐槽，“为了下一盘棋，竟然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们晚来一步，你就真要死在那棺材里头了？”
菩飒靠着稻草堆，冷冷地剜了他一眼。
由于失血过多，他脸色苍白。
虽然看起来神智清醒，实则和靠着他肩上昏睡的图伽相比好不到哪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菩飒薄唇轻启，嗓音藏不住的沙哑虚弱，“在漠北面前，我的命，不算命。”
“是，你的命我管不着。我只问你一句，她呢？”
浔风看向靠在菩飒肩头昏睡的图伽:“这漠南的小郡主何其无辜？她不顾一起地陪你出生入死，结果事实就是被你耍得团团转，想必被你卖了还帮你数钱呢。”
“我给她机会了。”
“你那也叫给机会？在客栈的时候，你假意保她周全放她走，实则处处露破绽。借我之口鼓动她，让她以为自己欠了你多大的恩情，死心塌地地来救你。”
“欲刃其利，必先攻心……”菩飒艰难地吐出一口气，“你也知道，我底牌不多了。如今形势对我不利，有用的人，我必须不惜一切，牢牢地抓在手里。”
浔风不解：“既然这样，何不直接以这小丫头片子为人质，向漠南王支援？”
菩飒摇了摇头：“若是夷男知道她女儿和我在一起，你觉得他是会千里救火，还是选择和苏勒蛮联手，除掉我？”
浔风不说话了。
即便是漠南最边缘的驻军，和莫塞部也隔了整整一个襄百里。莫塞部有主将可达镇守疆域，漠南怕是爱莫能助。
更何况，夷男和菩飒的关系也只是表面和平而已。
“那你留她。”浔风看向图伽血肉模糊的手，“就是为了让她给你挡刀？”
“不。”菩飒闭上眼。
他真正从她身上所图的，还没有得到。
浔风啧声道：“这小郡主遇见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菩飒没说话。
在这点上，他百口莫辩。
“我再问你。”浔风道，“如果最终你重掌漠北大局，到时候，你打算如何面对她？”
菩飒垂下眼，目光在图伽昳丽的侧脸上流连了一瞬。
她睡得熟，浑然不知方才他们的对话。漂亮的鹅蛋脸因着枕在他肩上的缘故，被微微撅起脸颊。
如浔风所说的，像只乖乖等待着被人宰割的兔子。
菩飒缄默良久，深声道：“她是漠南的人。”
事成之后，他们就不会再见面了。
利用她的事，干脆永远瞒着她。他会竭尽全力保护她的安危。
这样……也不算太卑鄙。
浔风噎住，堵到喉间的话语横冲直撞，最后咬着牙道：“我真不明白，你给这小姑娘下了什么蛊……帝王之心，当真凉薄。”
拉稻车一阵颠簸，困乏感逐渐上浮。
菩飒对浔风的评价不置可否。
只是在马车再次踉跄的时候，他略显无奈地托住图伽的脸，将小姑娘的脑袋安安分分靠在自己的肩上。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