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闻厌找到人后的第一反应,是怀疑这几天自己闲得发慌跑去蹲地牢蹲傻了,才会产生如此荒谬的联想。

初见这人时离得远,遥遥一眼中满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可是近距离接触后,却发现和自己的猜想判若两人。

“来了?”榻边的身影在闻厌脚步声响起的瞬间就偏头看来,笑着道了一句,直直地对上了闻厌的目光。

对方的五官对闻厌来说十分陌生,笑容清润和煦,不见一丝侵略性,实在与脑海中对那人的印象有着强烈反差。

满腔心绪霎时止歇。

但平心而论,眼前人若是放在人群中,其实是很引人注目的,就这样坐在轮椅上擒着一抹淡淡笑意看过来时,通身气质温文尔雅。

特别是看着闻厌时,笑眼温和,在窗边的日光下,黑沉眼眸折射出专注的光。

贺峋轻声道:“等了你好久。”

话音又轻又缓,细品之下,似乎还带着几分不同寻常的温柔缱绻。

然而没有得到预想中的答案,闻厌懒得细究对方这不知所谓的话,失了耐心后,被人无端搅局的不悦便随之上涌。

于是闻厌也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他先是看向榻上躺着的唐柏,再接着视线移到一旁的男人脸上:“阁下这是何意?”

对方笑了笑,正要开口,然而昏迷着的唐柏先有了动静,无意识地蜷了蜷手指。

……不能让唐柏在这里醒来!

闻厌顿时改了当场动手的打算,暂时无意与眼前的男人纠缠,上前一步要扯着唐柏的胳膊把人弄回去。

却被人先攥住了小臂。

宽大的袖口在拉扯唐柏时滑落,另一人的温度毫无保留地从肌肤相接处传来。闻厌瞬间沉下脸来,用力一挣,对方的力气却出乎意料的大,完全不像是常年坐轮椅的人该有的样子,让他一抽之下都没能抽回来。

闻厌冷冷地看着人:“放手。”

久违的温热触感从掌心中传来,贺峋眼中的笑意都扩大了几分。

只是眼前人说翻脸就翻脸,贺峋还是依言松开了手,似乎再真切不过地道:“抱歉,无意冒犯。”

闻厌垂眸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脸上毫无征兆地露出个笑:“……没关系。”

接着毫不客气地一脚揣在那双已经要坐轮椅的腿上,让人连人带椅地滑出去一丈远。

贺峋闷哼一声,只觉本没有知觉的腿都被踹出了幻觉般的痛,轮椅哐的一声撞上身后的柜子,膝盖上搭着的薄毯都滑了下来。

……气性还是那么大。

贺峋低头轻笑,把地上的薄毯捞起来,慢条斯理地重新搭好,又驱使着轮椅往床榻的方向去。

闻厌已经把唐柏半扶了起来,转头就见那架轮椅堵在自己面前。

挡路的人刚刚被踹了一脚后还是和颜悦色的,似乎怕自己误会,再次解释道:“方才见你要走,一时情急,就把你拉住了,没想到你如此介意,实在抱歉。”

唐柏半个身子还在榻上,死沉,又随时可能醒来,闻厌却不知为何,突然有了耐心等着听对方接下来的话。

他收回了再踹一脚的打算,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用眼神示意人继续。

贺峋道:“我是专门来见你的,并无敌意。”

“见我?”闻厌一挑眉,笑眯眯地意有所指,“真稀奇,为了见我还要大费周章地抢个人。”

“因为寻常人可没这荣幸,不是吗?”

贺峋笑着接下了眼前人的暗讽,直直地和闻厌目光相撞,动了动唇,无声地唤了个称呼。

空气一滞,毫不掩饰的杀意瞬间从闻厌的眼神中倾泻而出。

浓烈强横的魔气出现在两人之间,几乎化为实质。

性命之危近在眼前,贺峋仍旧神色从容,自顾自地坐在轮椅上,不见任何应对之意。

闻厌冷笑一声,刚抬手,另一道嗓音同时从他身后响起。

“唔……这是哪儿?”唐柏的声音很轻,透着明显的虚弱之感,在看到眼前的身影时一顿,试探着道,“小友,是你吗?”

晚了一步。

贺峋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与之相比,闻厌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让人彻底闭嘴的打算落空,闻厌警告般瞪了面前男人一眼,转过身去。

他在床榻边坐下,又是那副无害的关切神情:“你终于醒了,感觉还好吗?”

唐柏摸索着坐起身,面容虽然有些苍白,但看起来比刚从地牢里出来的状态好多了。

“感觉好了许多。”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地牢那混乱的场面中,还有眼前少年拽着他往前的模糊印象。

唐柏还有些咳嗽,但仍向闻厌郑重一礼:“多谢小友的救命之恩。”

“不必客气,唐柏兄……”

“喀喇——”

一声像是骨节错位的脆响,突兀地打断了闻厌的话。

唐柏这才留意到房内还有一人,因为坐着轮椅,又被闻厌挡住了,刚醒来时没有注意到。

“这位是……?”唐柏本能感觉对方看自己的目光不太友善,但又不知是何故,只能疑惑地转向闻厌,随后意识到自己还非常失礼地不知道对方名字。

“我姓闻。”闻厌眉眼弯弯,满是少年意气,“闻景明。”

闻厌的目光转到贺峋身上:“他……”

宽袖下的手收紧又松开,贺峋面色如常地接过了话音,语气温文:“我这几日刚到魔域,暂且在此处落脚,正巧碰上景明带着你从万宝宫出来。你伤势严重走不远,便搭了把手,把你先安置在这里。”

这一声“景明”叫得顺口,好像两人多么熟稔似的。

闻厌眉心一跳,不动声色地往贺峋身上看了一眼,正好撞上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幽深眼神。

唐柏则完全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他早就听闻魔域三教九流云集,危机四伏。

其中以如今前后两任魔君尤甚。

前任魔君贺峋,当年一人就屠了几乎一半仙门,哪怕唐柏远在承华山,不问仙门事,都还记得当时身边人提起这个名字时的惊惶不安。

最后却出乎意料地死在了自己徒弟手上,让人拍掌称快,却又有些唏嘘。

然而很快众人就发现,贺峋的死并没有带来预料之中的安定,闻厌比起他的师尊有过之而无不及。

贺峋死后的第一年,这位新任魔君和仙门的第一次谈判便谈崩了,直接一把火烧了别人的大殿,骄横跋扈,狂悖至极,几年来树敌无数。

唐柏都不敢想若哪日遇见这位凶名在外的魔君该如何自处。

种种传闻让他对魔域一直避之唯恐不及,直到承华山出事,他意外被擒至魔域,然而接连遇到的两个人却都极为心善,与魔域的传闻一点不符,让唐柏不禁起身,再度感谢起眼前两人的救命之恩。

“唐柏兄客气了。”闻厌笑着把人按下,转身自塌边的案几上倒了杯茶,递给唐柏,问道:“接下来有何打算?”

唐柏:“我准备去……”

“听说最近承华山唐家出了事。”贺峋冷不伶仃开了口,眼神停留在被唐柏接过去的茶盏上,闲聊般道,“满门无一幸存。”

“什么?!”唐柏手一抖,险些拿不稳茶盏,惊骇道,“这是真的?”

“当然。”贺峋就像没看出唐柏的反应大到不自然,叹息道,“就因为听闻族中长老培育出了世间仅有的还魂草,便被杀人夺宝灭了门。”

贺峋的表情是再情真意切不过的怜悯,感叹道:“不过也是万幸,听说还有一人逃了出来,只是以后可能同样要麻烦不断了。”

闻厌的目光自唐柏手中一口未动的茶盏扫过,面上不动,被打断计划的烦躁一点点爬上心头,意味不明地讽道:“阁下的消息倒是灵通。”

“这消息现在已经传遍了,我也是从别人口中听来。”贺峋温声解释,似乎没听出闻厌夹枪带棒的话音,最后叹道,“想也知道现在肯定有许多心怀不轨之徒想要接近那人,希望他警觉一些才好。”

“哐啷——”

茶盏彻底从唐柏手中摔落,掉在地板上咕噜噜地往外滚开了一段距离,温热的茶水洒了出来,在闻厌的衣角上留下暗黄的茶渍。

“对不住。”唐柏的眼神有些惊慌,心中一片混乱,垂着眼喃喃道,“对不住……”

他像是在对闻厌道歉,又像只是在自言自语,突然从榻上起身,摇摇晃晃地往门外走去,才迈出没几步就被绊了一下,被闻厌扶着胳膊时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唐……”

闻厌才开了个口,就见唐柏一副受了极大刺激的模样,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任何话,只自己翻来覆去地低声道:“我不信,我要去找他们,我……”

被劈晕了。

闻厌收回手,一把扯住对方软倒的身体,一回生二回熟地把人甩回塌上。

贺峋就看着闻厌动作,于心不忍道:“可怜啊……唔。”

闻厌转身猛地扣住了男人脖颈,连人带椅地往墙上一掼,看着人因为突如其来的窒息而白了脸色,心中一口恶气仍旧难消,冷冷道:“阁下还是先可怜可怜自己吧。”

“真是狠心……”贺峋呼吸困难,只能一字一句地往外蹦,“我都没有揭穿你……”

眼中却浮现出毫不掩饰的笑容,那层温文尔雅的假面终于一点点碎裂,贺峋看着眼前人笑得开怀:“闻小魔君。”

闻厌:心情不快,抬脚就踹

师尊不会一直坐轮椅啦,切回大号就好了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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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观师尊多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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