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山坡·玉雕

宁卿死命挣扎,克制着没有出声,直到耳边响起一阵熟悉的话音。

“是我。”

宁卿一怔,跟着退了几步,到了停车场里,那只手也卸了力,她转过身一看,果然是喻颂今。

其余三人就站在不远处,喻颂今把手机在她跟前晃了晃,“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手机屏幕上是她和喻颂今的聊天记录,她在上面说,自己有点事,让他们先走。

“你到底有什么事?那人一看就不像好惹的,你觉得我会放心留你一个人在这?你要是真有什么事,我回去怎么跟姚奶奶交代?”

喻颂今先是劈里啪啦输出这么一大堆,不等宁卿想好措辞,大治也站出来,“我也看出来那人不对劲,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狠劲,不像干正道的人,他手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是我爷爷的东西,应该是个玉雕摆件,本来是要捐到召南艺术馆的,是他、是他骗来的。”

宁卿抑制着声调,连牙关都紧张的直打架。

“这...你看见那东西了吗?能确定吗?”小芳忍不住问。

“包盒子的布我在爷爷家过很多次,又耐用又结实,上面的忍冬纹还是我奶亲手绣的,当时铺子里交出去的活都用这种布包着送走,我不会看错,我爷叫宁笙,他刚才说,那东西是从姓宁的一家骗来的,我就更肯定了。”

宁卿说完,其他人都沉默着,事情都解释清楚了,自然是谁的事谁来办,不相干的人谁愿意趟这趟浑水。

这本是无可厚非,她正想着转身跑回去,用她身上的玉坠子试探一番,就听喻颂今开口。

“既然这样,那他们算是盗窃,你和梅姐还有大治哥开车去报警,离这最近的警局只有几公里,来回不过半小时,你去了将来龙去脉跟警察再好好说一遍,我跟小芳留在这牵制住他。”

小芳点头如捣蒜,“对,我就算去抱他大腿,也不会让他跑了。”

梅姐和大治把宁卿带走,直到她离开前,目光还一直落在喻颂今身上,“你、你们要小心。”

喻颂今还是笑着,眼底落满星光,“放心,我干什么都是最好的。”

那山坡上的车正开着车门,刘钢和车里的男人正面对面抽着烟,打算把烟捻了就走,却没想到来了个不速之客。

喻颂今开着手机的手电筒,白光一闪,对面两颗闪烁的红点即刻暗了下去。

“呦,你果然在这。”

刘钢马上把盒子放到车里,警惕地看着喻颂今,“你有事?”

“你不认识我了?就在山上你还跟我谈生意来着,五万、玉坠子,有印象没?”

刘钢没说话,锋利的目光自上而下盯着喻颂今。

“刚有人跟我说在这边看见你了,我就过来碰个运气,老兄啊,亏着你还没走,要不我说我这人就是有财运呢,我这不是合计过味来,跟我那朋友商量了一下,这坠子的事还有的谈。”

喻颂今每说一句话,就往前靠近一步,等他话音落下,已经走到刘钢面前了,刘钢也不后退,双脚好像扎在地里一样稳健。

就像喻颂今这样身板的,他喝多了闭着眼都能干翻五个,本就没忌惮,“既然是要谈,那山上和山下就不是一个价了,山下我顶多给你这个价。”

他摆了个拍照必备的手势,却没有半分可爱温馨,喻颂今第一次看见有人摆剪刀手能摆出阴森的滋味来,那两根手指仿佛真的要把人喉管剪短。

“别啊,老兄,两万五吧。”

刘钢冷声,“少跟我讨价还价了,你既然送上门来,再开口,我一个子儿都不会给你,东西我照拿,到那时候就是你求我谈了。”

微弱的灯光映着喻颂今的眼眸,其中也毫无惧色,他轻巧地点点头,从包里掏出相机,将绑带伸给刘钢,“两万就两万,你先验验货,另一个就在我包里。”

刘钢看这小子识趣,从兜里掏出小照灯,又带出一根烟,“会不会?”

喻颂今熟练地接过来,修长的手指将细烟置于双唇之间,“借个火。”

嚓地一声,一簇火焰在两人之间点燃,烟草的气息瞬间弥漫。

“我这可是好烟。”

刘钢念叨了一句,就开始专心验货,照灯落在玉坠上,灯光扫过的地方,皆是澄澈透亮。

“这坠子用的料好,构思又精巧,能出这么小的活,工法也实在娴熟,怕是大家之作…”

车里那男人等不及了,催促道:“你他娘又磨蹭什么呢?还走不走?!”

“你先别急,我又淘到了一对宝贝,你把这带过去一道卖了,价钱更好。”刘钢解释道。

“东西好,就赶紧拿了走人,别废话。”

男人正要扭动车钥匙,不经意间回头一看,却见那方才还在手边的盒子竟不翼而飞了!

“诶,盒子呢!”

他回头一看,那鬼鬼祟祟的贼崽子正猫在后座呢,察觉到目光瞬间窜了出去。

“你个王八羔子!偷到老子头上来了!”

刘钢立即警觉,正要行动,他手里的坠子瞬间像被牵着的风筝一般,飘回了喻颂今手里。

他自然不能因小失大,狠狠地用眼神剜了喻颂今一眼,随后奔过去抓人。

喻颂今也朝车边赶,同时将绑带收好,藏进包里。

小芳抱着盒子与男人扭打起来,对方也是个练家子,他眼见着要抵挡不住,奋力喊道:“喻颂今!”

暗夜之中,喻颂今大声应了一句,小芳立即辨明了他的方位,顺手将盒子抛了出去。

刘钢想在中间截胡,可惜差了点角度,猛地一扑,只把那盒子拦向山坡。

那山坡上面荒草丛生,下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而那盒子里装的偏偏是最磕不得碰不得的玉!

盒子里包得再结实,滚落到那下面恐怕也是白费,人掉下去尚且不知死生,那玉掉下去必定是个香消玉殒。

完整的玉雕还是大家之作,价值连城,但凡磕碰了一角,那就是一文不值。

眼见着一切都要玩完,倏忽之间,不知从哪蹿出来一抹黑影,不管不顾地抱住那盒子,连人带盒一并滚下了山坡。

喻颂今看出那一闪而过的身形,心头大惊,喊道:“宁卿!”

早已没人回应。

谁也没料到这还藏着一个。

宁卿将盒子死死护在怀里,数不清的树枝石子划过她的身体,她停不下来,也管不了,只闭着眼睛一味向下滚去。

忽然,宁卿不知被什么绊到,终于停了下来,随后她觉得自己的脑袋被一阵温热包裹住,像羽毛一样温暖,她睁开眼睛一看,竟是喻颂今的手!

那手掌被岩石的一角刺破,正汩汩冒血。

“喻颂今…”

宁卿瞬间慌了神,慌不择路地将包盒子的布取了下来,给喻颂今包手掌止血。

忍冬纹在夜色中顺着布条缠在他的手掌心。

“你疯了!为了这块破石头命也不要了!”喻颂今疼得呲嘴獠牙,还忍不住痛骂她。

要不是喻颂今护住她的后脑,现在开瓢流血的就该是她的脑袋了。

“对不起…我…”

宁卿瞬间红了眼眶,她立即低下头,借包扎伤口来掩饰。

她是为了这块玉什么都可以不要,但她哪里想到还有人会跟着她不要命的跳下来。

山坡上面警笛声大作,没过多久,就有警察下来找他们,两个人被警察搀扶着,好不容易才抄小路爬了上去。

刘钢和那男人已经被带上了手铐,五个人跟着一道上警车回警局做笔录。

宁卿和喻颂今从刘钢面前经过,只听身后砂纸般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是宁老的孙子?”

宁卿身形一顿,方才在坡上,喻颂今喊了她一声,姓宁的本就不多,刘钢能猜出来也很正常。

她没有回头,却听见刘钢讽刺的笑声,“可惜啊,宁老后继无人,那么好的雕工,哈哈哈,真是可惜。”

玉雕毫发无损,也终得重见天日。

盒子里装的玉雕摆件,材质是翡翠,色调主白,雕得是一位老翁拉着一辆牛车在雪地里艰难前行。

通体不见雪花,那白中的点点墨色却让人仿佛听到了北风呼啸,在这样的炎炎夏日,只消看它一眼,便会被那其中的冰雪凉个透彻心扉。

一辆警车坐不下这么多人,宁卿和喻颂今还有玉雕上了另一辆车,开车的是位女警察,顺手递上了药箱,让两人先处理一下伤口。

两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但都没出多少血,只有喻颂今的手伤的最重,宁卿将喻颂今手上的沾血的布取下来,准备给他上药。

宁卿的手抑制不住地发抖,连扯纱布都扯了半天,喻颂今用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别抖,我不怕疼的。”

“哪有人不怕疼,你只管骗我。”宁卿埋着头,让人看不出神色。

她更害怕的是,这伤会影响喻颂今之后弹琴,就算是一丁点都不行。

她甚至希望磕到的是自己的脑袋。

“我没骗你,你抬头。”说着,喻颂今将自己的衣领向下扯了扯,露出胸前雪白的皮肤,而在那之上,竟还有一道粗粝的伤疤,被墨青色的纹样盖着。

宁卿惊得说不出话来,仔细辨认着那纹样是什么,“是…鹤?”

墨青的羽毛栩栩如生,额间一点朱红,掩在下面的疤痕平添了立体感。

倒像只真正的鹤,悬停在胸口。

喻颂今点头,随即把衣领拉好,“我连这都不怕的,你别紧张,你这手将来可是要拿手术刀的,总这样抖可不行。”

宁卿又不说话了,只顾着上药包扎。

喻颂今皱着眉,去看那玉雕转移注意力,“它有名字么?”

“有。”

宁卿替喻颂今包扎好,随后也看向玉雕,“叫雪中送炭,我爷爷当年雕这个的时候,我就坐在他腿上,那掉下来的玉屑雪花一样直往我脸上扑。”

“老人家雕这个是要送人么?”

宁卿点头,“本来是要送给流华的华老,他们师出同门,虽然分隔两地,却也是一辈子的情谊,可是刚雕完,华爷爷就去世了,这摆件也就一直留着。”

喻颂今默然片刻,又问:“那你送我的那个坠子叫什么?”

宁卿一顿,别开脸,“那个没名字。”

喻颂今有些失望,“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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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卿颂
连载中予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