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穿成万人嫌(三)

哐哐哐——哐哐哐——

“嗯?”孟玺翻了个身,睁开眼睛:“怎么了?地震了?”

他翻身下床,打开房门,外头站着一个门生,急匆匆地跟他说:“孟玺!你还不起床!都日上三竿了!”

孟玺打了个哈欠,“何事啊?”

“还问?!”那门生说:“我昨日都听说了,你已恢复过来了,还想偷懒不干活?”

“又有活要干?”孟玺懒洋洋倚在门边:“你们门派要是穷就别开了,连个杂役都请不起,早点关门得了。”

“你……!”门生气得脸红脖子粗:“你说得什么话!”

孟玺想了想:“行吧,我跟你过去,看看又有什么活要干。”

他慢慢悠悠洗漱,换衣,打着哈欠走出房门,沐浴阳光后伸了个懒腰,看着直瞪着他的门生,“干什么?带路啊!”

那门生鼻子里喘着粗气,走上前带路了。

孟玺昨日和小桂告别过后就大睡了一觉,此时有些饿了,他摸摸空荡荡的肚子,问带路的门生:“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门生没搭理他,孟玺也没气,看看山看看水,好不惬意。没过一会儿,门生带他来到一处野林,走进那片野林的入口,摆着一块大石头,上面写着“朝凤园”。

“这是干什么的?”孟玺问道。

门生拉着张驴脸,将背上的簸箕取下,一股脑塞给他:“给灵宠喂食,铲粪便。”说完便瞪了孟玺一眼,走开了。

“……”孟玺看着这门生的背影,喃喃道:“好家伙,气性真大,以后能找到媳妇吗?”

那门生走了几步,打了个喷嚏,对孟玺的话全然不知。

孟玺背上簸箕,小心翼翼往里走了几步,派给他的,一般都不是什么好活计,按他的修为,得时刻做好逃跑的准备。

他想了想,从储物袋里掏出块通讯器,“小桂,来朝凤园一趟。”这小孩挺有意思,算是他来这个世界几天来唯一一个正常人。

小桂那边停顿一瞬,暗骂一声:“找死别拉上我啊!”

“别废话了,快点来。”孟玺切断通讯器,静等小桂到来。

没一会儿,小桂吭哧吭哧过来了,离着十几米就瞪着他:“你真讨厌!”

“谢谢。”孟玺莞尔,“这地方什么情况?”

小桂闭着嘴不愿说,孟玺看着小娃娃年画似的小脸蛋,没忍住上手掐了一把,给人家小孩揪得“嗷”一声。

“这朝凤园里关着朱雀神兽,危险性极高,虽然有玄铁链锁着,但这凶兽向来凶悍,谁也不好说。”小桂看了孟玺一眼:“也就你会被分配这种任务了。”

孟玺无所谓道:“听着挺刺激,进去看看吧。”

小桂不愿意:“你修为太低了,我不想死。”

“……”孟玺对着小桂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你还想在清影宗待着了吗?我师父是掌门,而且他短时间内没有将我逐出宗门的计划。”

……

小桂拉着孟玺的手走进朝凤园,一进这地方,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混杂着丝丝腐臭,让人忍不住想吐。

烈日当空,孟玺却莫名察觉到冷意,往里走了百十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闲着没事问小桂:“你师从哪位长老啊?”

小桂瘪了瘪嘴,“我没有师父。”

“……?那你在清影宗干什么?”

小桂牵着孟玺的手走了几步,闷声说:“打杂。”

“你家人呢?”

“……我是孤儿,爹娘早没了,孟掌门在路上遇到我时,我正捡垃圾,他看我可怜,将我带回清影宗,但我资质不好,没人愿意收我为徒,只能在宗门里打杂。”

孟玺咋舌道:“好可怜。”

小桂别别扭扭地,不说话。孟玺发现了,他一牵上这小孩的手,小孩小兽似的性格就收敛了,变得腼腆很多,想来是他从小到大都没人与他这样亲密,有些微妙的不好意思。

孟玺想一出是一出,“要不我收你为徒吧。”

小桂猛地看向他,复又低下头,“你才筑基期。”

“……”孟玺无语道:“怎么还看不起人呢?”

“掌门是不会同意你收徒的,而且我资质不好,更不可能了。”

“你这小孩,想的忒多。”

话音刚落,天光骤然一黑,孟玺猛然反应过来,抱起小桂往旁边一扑,一只赤红色大鸟从天而降,落在孟玺刚才的站位。

孟玺注意到这大鸟脚腕拴着铁链,想来是朱雀。

草丛内还有黑色巨石,且形态各异,孟玺疑惑地问着怀里的小桂:“那是什么?”

“……是朱雀的粪便。”

朱雀朝天发出一声长啸,张开羽翼朝孟玺扑了过来,在尖喙马上要挨上孟玺身体的那一瞬,铁链最大限度拉直,再不能往前进一步。

“你你你快给他喂食啊!”

孟玺不慌不忙从簸箕里掏出几块生肉,一阵血腥味瞬间传开,小桂没忍住干呕了一声。

朱雀眼睛紧盯着生肉,黏腻的口水滴到地上。

孟玺扔了一块到朱雀嘴边,尖喙张开,一下子叼住生肉,三两下咽进嘴里。

他抡圆胳膊,又扔了一块,足足扔了七八块,直到扔到最后一块的时候,孟玺擦了擦额上的汗,问小桂,“这是什么肉?”

“猪肉吧。”

孟玺点点头,将要扔出生肉的手收回来,转身就走。

他离朱雀远了一些,捡了几根枯枝,小桂疑惑道:“这是干什么?”

没过一会儿,朝凤园上空飘起一道炊烟,伴随着朱雀的阵阵咆哮尖鸣,金生带人匆匆前往,撞上了要去练武的孟然玉。

孟然玉疑惑道:“匆匆忙忙的,这是干什么去?”

金生喘着粗气:“朝凤园冒烟了,不知是不是着火了!”

孟然玉眉头一皱,跟着前往,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朝凤园,慌慌张张地往里跑,撞上了不可思议的一幕,一个个都凝固了。

孟然玉拨开人群,“怎么了?”

……

——只见孟玺席地而坐,生了堆火柴,上头烤着树枝穿成的肉串,散发着让人垂涎欲滴的香气,一旁的朱雀对着孟玺狂吼,却碍于脚上的铁链无能为力。

孟玺一抬头,见一堆人都来了,愣了下,“这是来游园的?”

孟然玉忍不住上前一步:“孟玺……你……”

金生见孟然玉表情不对,把孟玺逐出了朝凤园,孟然玉看着孟玺的背影,慢慢拧起眉。

-

小桂被孟玺抱在怀里,对着眼前的烤串咽了下口水,孟玺大方地放在他嘴边,小桂边嚼边说:“你这玩意……谁研究的呢。”

“好吃吧。”孟玺说。

还没走出几步,脚步忽然一顿,一股灼热的痛感从左肩上席卷全身,像是什么东西,强行袭进五脏六腑里。

孟玺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意识消退之际,小桂跪在他身边大喊:“孟玺——孟玺——”

-

天地似乎颠倒,阴云布满天际,大地皲裂,干枯的庄稼内,农民跌倒在地,哭喊声响彻九州,战火滔天,血流成河。

民不聊生。

眼前视线模糊昏黄,像是进入的尘封百年的破旧画卷,孟玺似乎趴在一个男人腿上,背脊裸露,左肩传来细微的疼痛,他意识仿佛被强行锁住,对周围一切都感知模糊,旁边似乎有人叹息:“你真要如此?”

声音从孟玺上方传来,是正抚摸着他背脊那男人在说话:“非如此不可,这世道乱,我就让他正过来,若天道非与我争,我便与他斗到底。”

男人声音沉闷又低哑,像是很累了,孟玺想挣脱出禁锢,看看这世界,看看说话的男人,然而无论如何都逃不出那道力量。

孟玺感觉到自己被男人轻轻抱起,毛茸茸的脑袋埋在自己颈边,压抑的、带着温热气息的低吟在他耳边响起:“孟玺——记得我。”

不知为何,孟玺的心脏剧烈收缩了一下,一种闷痛感经过全身。

意识回笼,耳边传来稚嫩的呼声:“孟玺——你醒醒啊,别死呜呜呜。”

好吵,什么声音?

孟玺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他那破旧房屋里,小桂在他耳边哭哭啼啼,“干什么?没死呢。”

小桂见他睁开眼睛,惊喜道:“你醒了,吓死我了,你忽然就晕过去了,我向几个师兄求助,他们都不理我,让我们滚远点,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拖回来的……”

小孩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孟玺见状心有点软,帕子甩到他脸上:“赶紧擦擦,小屁孩。”

方才的梦做得蹊跷,孟玺不得不多想,指尖轻触到左肩,他对小桂说:“小孩,看看我左肩上有没有什么东西?”

衣领拉低,小桂细细看了好一会儿,“什么也没有啊。”

“没有吗?”孟玺整理好衣服。真是奇也怪哉。

小桂仍在愤愤不平:“真是没想到,这些师兄如此心硬,你已经倒地不起,我对他们苦苦哀求,竟一个上前相助的都没有,还有然玉师兄……明明是同门手足之情,连看都不肯多看一眼。”

孟玺对他们本没抱什么期望,听到这事也没什么反应,他还惦记着方才那梦,轻拍了拍小桂的头:“你先回去吧,我有些累了,再睡会儿。”

小桂瞪着葡萄似的大眼睛,紧张兮兮地看着他:“你真没事吧。”

孟玺嘴角勾了勾:“没事。”

小桂走后,孟玺又闭上眼睛,希望能接续那没头没尾的梦,然而不尽人意,他没梦到血流成河的战场、宛若世界末日的天空,也没再梦见那男人。

一夜无梦,天色将明之际,一堆人风风火火地来到孟玺门前,其中一人一脚踹开了破旧的房门,那门直接被踹了个稀巴烂,巨响将睡梦中的孟玺惊醒。

孟玺刚睁开眼睛,就见孟然玉阴沉着一张脸,提着灯在他床头边,阴暗的灯光下,宛若地狱里的恶鬼,他吓了一跳,撑起身子,“这是干什么?”

孟然玉冷冷看着他,眼圈红得吓人,“孟玺,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孟玺纳闷道:“我跟你有什么好解释的?”于公于私,都是孟然玉对不起他吧,有什么需要他解释的?

孟然玉气笑了,眼神阴鹜:“好好好,死不认账是吧。”他回头冲身后的两个弟子道:“把他给我绑起来!”

那两人上来就要扣住孟玺的手腕,孟玺一个巧劲儿挣脱开,“干什么?”

孟然玉冷笑道:“干什么……你真恶心,孟玺,满口谎话,死不悔改,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师兄?真是我人生一大耻辱。”

张口闭口就是骂人,孟玺这会儿也累了,冷下脸来,“你也知道我是你师兄?半夜硬闯,没个正眼,你学的什么规矩?”

孟然玉冷哼一声,“怎么?要拿师兄辈分来压我?你一个筑基期也配?”他看了眼天色:“半夜?你可知这时候门派内上下门生都起来练武了,再不济也是打坐修行,你要是有点羞耻心,就不至于修行二十年还是筑基期了,真给我师门蒙羞。”

“然玉!”

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孟玺一看,竟是孟方琼,他冷冷看了孟玺一眼,走到孟然玉身旁,低喝道:“何事?大晚上不睡觉夜闹宗门,成何体统?”

“大师兄!”孟然玉仿佛找到了靠山,眼角通红,“师父送我那件我最喜欢的玉佩不见了!”

孟玺正看着热闹,心说这小师弟能搞出什么事,没成想这无妄之灾就降临在他身上了。

孟玺眨了眨眼睛:“你是怀疑我偷的?我一下午都躺在床上,怎么偷的你东西?”说完忍不住心里犯嘀咕,该不是原身做的吧?那他可真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

“你敢说不是你!”孟然玉怒道:“师父送我的那块上好的和田玉佩,你不是嫉妒的很吗?这会儿不敢承认了?那是我十六岁贺礼,珍贵无比。”

孟玺在原世界是宝石鉴赏师,幼时他便对这些色彩纷繁艳丽、形状奇异的漂亮石头充满好奇,自十七岁正式踏入宝石鉴赏师的行当,八年来他日日埋在石头堆里。

他见过的珍稀瑰宝不少,一块玉佩算不得什么罕见的东西。

“跟我有什么关系?一块破玉佩算的了什么?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偷的?别血口喷人。”

孟然玉气得不行,眼睛红得似在滴血,任谁都看得出他此刻很生气,不过再生气也不能随便将锅推到孟玺自己身上吧。

“好好好,不承认是吧,别逼我告到师父那儿!”

“你随意。”孟玺无所谓道。

大师兄看了孟玺一眼,沉默了一会儿,不必说,他肯定站在孟然玉那边:“大晚上闹到师父那儿也不好,既然你说你没偷,那就搜搜吧。”

孟方琼停顿了一会儿,似在给他反应的时机,过了几秒,见孟玺仍不肯承认,颔首:“好,来人——给我搜。”

话音刚落,他身后那些宗门弟子便纷纷动作,有条不紊地搜起孟玺空荡荡的家。孟玺住的地方小、东西少,没一会儿就搜完了。

孟玺悬着的心渐渐落下,此时,忽然有人从梳妆台下方的柜子里拿出一块玉佩,“小师弟,找到了。”

那人拿出玉佩时停顿了几秒,小心翼翼看了眼孟然玉,缓缓张开手掌——纯白的玉石从中间断成两半,显然是被人摔的。

“小……小师弟,碎了。”

……

短暂的沉默过后,孟然玉大怒,指着那断成两截的玉佩活像只暴怒的小兽,怒目圆睁吼道:

“孟玺,你不是说不是你偷的吗?这玉佩怎么会在你房间里?我就知道你这种卑鄙下流龌龊无耻的小人惯会偷鸡摸狗,嫉妒师父送我的玉佩,你便偷来毁坏,你方才口口声声说自己全然不知情,摆得一派清高的作风,倒显得我咄咄逼人,你现在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孟玺在那门生将玉佩拿出来的那一刻眼睛就直了,直愣愣走向那门生,将人吓了一跳。他一把夺过碎成两半的玉佩放在手里,用手颠了颠,眼底亮着奇异的光彩。

如果他的助手在这里,便能认出,这是孟玺工作时常见的状态,一旦他见到了什么罕见的稀世珍宝,便会像今天这样不闻窗外事,眼中只有那块石头,细细琢磨欣赏个几天几夜。

孟玺放在手里颠了颠,眼神近乎痴迷,嘴里喃喃道:“重量对了,密度没问题。”

他猛然一转头,像平时使唤反应总是慢半拍的助手一样,冲着刚才那找到玉佩的门生喊道:“光!拿手电筒来!”

那门生愣了,“什么……什么手电筒?”

大师兄抬了抬下巴:“光,给他光。”

孟然玉眼睛瞪着,看着与平时全然两幅模样的孟玺,“……你是不是疯了?”

那门生燃了道光符,霎时耀目的光线照亮乌漆嘛黑的屋子,孟玺一把将那门生的手拉到玉佩前,眼睛凑近细细看着玉的内部结构,“……对了,毛毡状结构,不是石英岩和方解玉仿的。”

他又小心翼翼摩挲了下玉的表面,在手上盘玩几下,喘了口气,“表面温润,细密度也对,油脂感好。”

孟玺将玉佩在手里反复把玩摩挲,检查了玉的细节,最后感慨道:“真是好玉,料子上乘,雕刻的也好,算是比较难见到的。”

孟然玉冷哼一声:“师父给我的,自然是最好的。”

他盯着孟玺,一字一顿威胁道:“要让我知道是谁将我玉佩毁坏的,定要碎尸万段。”

谁知孟玺猛然起身,大吼道:“是谁毁坏的?!!”

他难得看到这样上乘的东西,还未来得及欣赏,这玉佩已然碎成两半,怎能不怒火中烧?

这忽如其来一嗓子将满屋子看热闹的人吓了一跳,面面相觑茫然对视着。本来严肃窒息的氛围此刻正向一个抽象的方向狂奔而去。

孟然玉站的离孟玺最近,被吓得一哆嗦,反应过来之后看孟玺的眼神像是在看疯子,“……你抽的什么风。你……你,我定要叫师父过来为我住持公道!!!”

孟玺也瞪着他,很大声地重复着,认可道:“必须主持公道!”

孟然玉:“……”

“行了。”大师兄开口打断,看着孟玺的目光复杂,“师弟,既然你说不是你偷的,你怎么解释玉佩在你房间里?”

“在我房间里就是我偷的吗?我还说是你们故意放我屋子里陷害我的。”孟玺不知道原身是个什么样的人,不敢打包票,只能跟他们打马虎眼周旋。

“你——”孟然玉还待再骂,外头忽有异光闪动,大能的威压扑面而来,将房间逼得密不透气。

一屋子门生齐齐低头行礼,异口同声:“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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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人嫌,但夫管严
连载中故里如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