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野心

春日小雨朦胧,见青坐在马车里,也不难感受到丝丝寒意,倒确实是适合泡泡温泉的日子。

雨滴打湿了土地,一路稍有颠簸,但空气怡人,见青很喜欢湿意翻涌上来的泥土气息,混杂着草木清香,别有一番闲适滋味。

已到山口,见青被搀扶着下了马车,霜月撑开油伞,将她牢牢罩住。

“一路颠簸,王妃可还安好?”尉迟初从前面的马车下来,一日相处两人志趣相投,已是十分熟络。

今日尉迟初也穿得清雅,褪下锦衣华服也别有风情。如此一双白衣青衫并排走在伞下,走到山门口,尉迟的下人们已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为首的老人撑一把黄伞,上前对尉迟初行礼,说道:“小姐,多月不见,三公子前些日子收到小姐来信,便日夜期盼着。”

“这位便是……”徐管家侧身过来看着见青,“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王妃,还请殿下赎罪!”

“无妨,我们快些进山吧。”

小雨淅沥,但别苑石路却是日日清理过,不见青苔,倒是一路轻松。只是一路竟弯弯绕绕,像是特意设计过,灌木树林交错丛生,生出雾意。

见青记着路线,脑海里习惯性地绘制地图,走了一会儿,她便心中明了。

梅花卫善用的奇门遁甲之术,排阵之法还甚有某位熟人的风格。

尉迟初似乎感受到有些不同,问道:“徐管事,这山中可是重新布置过?”

“啊对,不久前,三公子结识了一位医者,理疗之下公子身子好了很多。都说医道同源,那医师也擅风水,所以这别苑也好好修缮整改了一番。”

医师?

见青微微一笑,心中猜测已然肯定。

“长姐!”

尉迟初看着竹林尽头的瘦削身影,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华伞之下,一瘦削少年挥手,面色苍白,少有唇色,青丝直垂衣衫规整,便是尉迟氏的三公子尉迟踏白。踏白是庶子,母亲早逝,又生来体弱多病,不得宠爱,常年养在寺里或者尉迟的别苑,全府上下几乎只有尉迟初体贴一二,两姐弟自然亲厚。

“今日小雨天寒,怎得出来了,快回去!”尉迟初拉着踏白的手,关切地想将他推搡进去。

踏白身子看着单薄,但毕竟是男子,如今身子也爽利了不少,尉迟初倒是推不动他了。

“在下尉迟踏白,久闻王妃贤名,阳泉别院粗鄙,还望王妃体谅。”

“尉迟公子不必多礼,快进去吧,你姐姐要着急你的身子了。”见青轻声回道。

踏白看着面前女子眼前罩着白绸,嘴角浅笑,说道:“好好好,先进去再说!”

三人携着一小队侍女来到房内,雨声更大了,稀稀拉拉的雨线砸在地上,屋檐挂着的风铃作响。踏白忌寒,除了夏日,其余时日几乎都烤着炭火,屋内温暖舒适,驱散了一早奔波的疲惫和寒意。

“今日这雨是下不大的,等雨停了,姐姐和殿下可以晚上再泡汤浴。听闻殿下日前眼睛受了伤,如今我别苑里的医师医术精湛,或能替王妃诊治一二。”

“你可确定那医师靠谱?殿下千金之躯,可不能随便让来路不明的人诊疗。”尉迟初嘴里嗔怪道,但却先后给两人膝盖盖上薄被。

踏白还是少年脾性,禁不起逗弄,立刻反驳道:“如今我在阳泉别苑受他诊治,每日精力都更甚昨日,长姐怎么能这么诋毁别人。”

“好啦,你们姐弟俩别吵了。”见青在炉边搓搓手,“既然尉迟公子极力举荐,荣洛定会试试的。”

“殿下天生丽质,治好了眼睛,便更是国色天香更胜往昔!”

踏白一番话把大家都逗笑了,屋内其乐融融,倒是有点家的气息。

用过午膳,雨停。

尉迟初尉迟踏白回房休息了,下人将她领到了一处厢房,等着那医师前来。

一炷香燃尽,幽香包裹着整个房间,见青放下茶杯,身后却是一瓣刀片飞袭而来。

呲!

侧身,抬手,钱币大小的梅花刀便夹在她的右手手指之间,闪出凌冽的刀光。

“看来身手还未退步。”

一道高挑的身影从房外闪下,穿过朴白的屏风,一身玄色绸衫,披雨而来。长指划过珠帘,发出玉珠落盘的淋漓之音,青筋蔓延,消失在衣袖之下,向上看去,便是一张金相玉映的面容。

薄唇精致,染上朱色,鼻梁挺拔,显露出深邃的眼窝,眼眸狭长似有倦意,最勾人的在眼角之下,一颗泪痣似画龙点睛,给冷漠的神色平添几分生气。

“好久不见,小瞎子。”

见青小心抚摸着刀片的轮廓,笑道:“都是玄梅部首席了,还是如此不知轻重吗?”

“五年未见,倒是一样的口齿伶俐。”男子开口,眼角上扬,泪痣更显灵动,“这么快坐上青梅的位置,倒是不比我差!”

男子入席,随意盘腿坐下,自在地添上茶。

“今日出远门,摄政王的暗卫可是跟着。如今我才刚稳住府内那位,不要多生事端。”

男人抬眸,眼睛似是要穿透她目前的白绸,嗤笑一声:“楚玉泽的暗卫,还没有那个本事破我的阵。这么多年,还不相信我的本事?”

果然,牙尖嘴利,一点未变。

见青抿了口茶,不说话。

玄梅来了兴致,调笑道:“倒是你,在乍春馆里待了这么些年也没学些手段,如今只是稳住楚玉泽,我还以为你都把他心拿下了。”

见青嘴角含笑,手腕却轻轻一绕,梅花刀骤然飞出。

玄梅抬手一夹,终于严肃了神色,清了清嗓子,说道:“好了不闹了,讲正事了。陛下秘信。”

他从袖中拿出一封密函,递到见青手上。

“潜伏云都的赤梅部尽毁,白梅部撤离,陛下下令让玄梅部接手赤、白两部事务,与剩下的青梅部据点直接联系。”

见青边听边打开密函,右手拂过凹凸不平的盲文:

全力襄助楚玉泽,扶持世家女。

见青侧头,心中闪过一丝疑惑,若有所思后终于将指令了然于心。

“信中说了如何?”

“陛下心中谋划深远,命我沟通世家后宅,助力摄政王。”

玄梅喝茶喝到一半,放下瓷杯,半眯起狭长的眼眸,满是疑惑神色:“陛下的心思,倒是越来越难猜了。”

“你常年在宁国,自然不了解云都的情况。楚玉泽受先帝生前嘱托辅政,就是为了抵抗世家。世家与桓国相缠相生,已是沉疴旧疾。女皇存天下之志,云都世家不论视谁为主,都是累累毒瘤,要改世家,先改旧习。”

“看来你已经有主意了。”

“各氏族情况各有不同,扶部分女子上位,何尝不能分化世家。既让桓国内部自乱阵脚,也为陛下大业埋下根基,一箭双雕。”

见青神色坚定,心中已经有了清晰的盘算。

玄梅神色粲然:“目前便有一个最好的选择,不是吗?”

“尉迟。”

异口同声,两人会心一笑。

“诊疗”完,见青带着霜月正准备回房休息,却刚好遇到了出来的尉迟初,顺势将她请进屋里。

“午休后无聊,自己弈棋玩玩儿。那医师如何说?”尉迟初将她扶在坐垫上,吹着细密的山风,清爽宜人。

“本也没带多大希望,都是些老话。”见青故作失望,言语中稍有遗憾。

尉迟初见状很快转移了话题,说道:“殿下往日可常下棋。如今我入了死局,殿下可有解法。”

尉迟初展示出黑白错落的棋盘,介绍道。

“这黑白子质地不同,黑子冷,白子润,殿下可愿帮在下破局?”

见青在霜月的指引下摸了摸棋盘,黑白两子儿如龙虎相争,却各有隐秘豁口,局势未分,有不死不休之意。

“此局深奥,若是依旧缠斗下去,怕是……两败俱伤。”见青说道,脑中棋局已成,顿时明了尉迟初的用意,嘴角微微上扬。

“若黑子不求胜,殿下该当如何。”尉迟初看着对面女子聚精会神,低头浅笑。

“不求胜,只□□,自然要有所牺牲。偏安一隅,虽难以抓到对面的痛处,但大体可安。白子,亦是此理。”

见青继续说道:“棋局之上,死生缠斗固然残忍,但放在人身上,何必如此。水火相争必然两败俱伤,可若以釜盛水,便只有佳肴可享。如今,少的只是那盛水的铁釜了,尉迟小姐可有主意?”

尉迟初也是聪明人,自然读懂了话里有话。“殿下是徐国公主,自然知天下三分,宁国强势。等此巨物养精蓄锐,桓徐两国危矣。摄政王与各世家之间剑拔弩张,尉迟氏后继无人,我作为族中长女,自然关切宗族未来。”

“尉迟氏何来后继无人一说?”见青直起身子,胸有成竹,对她笑着,“我看尉迟小姐眼清目明,倒是比世家里咄咄逼人的老腐朽们明白事理。”

“王妃的意思是?”

“如说寻常女子生来便是一叶扁舟,小姐生在尉迟,已算是在艨艟之上。不论成败,好坏都是嫁做人妇。如今乱世,豪雄并起,若像你这般聪慧过人的世家女儿都畏手畏脚,如何改变这好坏都相似的归宿?”

见青挑眉,尉迟初心领神会,畅快地笑了起来:“那尉迟初便斗胆,与王妃做一回这釜器了。”

见青捏着白子,落棋。

尉迟初跟上。

棋盘上黑白两子,各退一步,相安无事。

“小女能得王妃此友,三生有幸。”

两女子凭栏远眺,只见朦胧青山,晦明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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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嫁盲女:摄政王妃是宿敌
连载中Liliann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