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这重要吗?

淮宴没有遛弯子,直接点破:“这上面以十一条人命作为献祭,布下了一种凶煞至极的杀阵,而杀阵以袁府为阵眼,以整个平沙为域。现在只需在阵眼中心再取一条性命,杀阵即成。”

“一旦杀阵开启,只要是阵中的活物,皆会丧失理智,嗜杀成性。外人进不来,里面的人逃不出去,直到阵中没有一个活物,百年后杀阵自行散去。”

不仅淮宴瞪大了眼,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议。

“咣啷”不知是谁的灯笼没提稳,一下掉在地上,里面的灯火骤灭,暗暗黑夜又侵蚀了一方角落。

“阵眼……那不就是我袁府……”袁槐哆嗦了两下。

淮宴眉眼静如山,寂如水,脸上没有一丝波动,“此妖最后一起献祭就在袁府的后日。”

“什么?”袁槐大惊失色,这下差点没站稳脚,“那林公子这如何是好?”

“袁大人宽心。”淮宴又露出往日温润的笑,声音清和,不疾不徐,“此事旁人插不上手,但我有个请求,后日戌时一至,整个袁府内外禁止进出,全府上下不得出门,窗门一律关紧。”

“林公子这是已经有办法了。”惊恐和喜悦转变的如此之快,袁槐赶紧拉住身旁的一个小厮,脚步仍有些虚浮,“快,把刚才听到的都传达给大家。”

阿灼眼底神色不明,她实在没想到,这些受害者竟然是被用来启动杀阵的献祭者,用无辜人的性命去杀害更多的无辜人,让整个平沙变成血海,推动这一切的背后主使是谁?

袁槐什么时候走的,阿灼并没有注意到,直到那群提着灯笼的小厮散去,周遭黯淡,她才恍然抬眼,看见淮宴也提着灯笼远去。

阿灼追了过去,出口拦下他。

“刚刚我不是故意要摔的,仙君扶我一把,蒙恩感激。”

“还有其他事?”淮宴目视前方,并未转身。

“有。”阿灼瞄了一眼那白色修长的背影,小心往前走上两步,还是将心中想法说出来。

“我之前以为凶手用衙门处死罪犯的手段来杀人,是带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审判,可能这些受害者并不是单纯的受害者,他们隐藏了自己不为人知的罪恶面。但是我错了,可是直到我发现杀害贾老翁的凶手沈岿是绞刑吊死的,以及仙君刚刚所说的杀阵,我可以更确定了。”

淮宴转头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少女的眼睛清亮,颊边因刚才的窘迫染上一丝红,没有惧怕自己的闪躲,此刻神情严肃,专注而认真。

他问:“你确定什么了?”

淮宴的确是抱着一丝好奇和期待,这不过是他随手留下性命的一只妖,胆小怯弱,极其惧他,看上去并不聪明的样子。

可他刚刚惯性伸出手,没有任何的眼色和语言,这只小狐妖不动声色地将东西递了过来,他在天界习惯了,身边总会跟着三两仙官,那时候他只不过是习惯性以为身旁是自己的仙官。

但并不是,他的身边是这只看上去并不太聪明的狐妖。

他看见这只狐妖上下唇瓣张合,耳里传来比任何时候都要有底气的声音。

“沈岿不是杀害贾老翁的凶手,他是被人设计成替罪羊的;平沙镇的杀阵也不是恶妖随意祸害,而是知道真相为沈岿报仇。”阿灼神色坚定,一字一句。

她再次转身回到库房,再次看着案卷上记录的那几行字,贾老翁当夜被害,第二日官兵便找到了沈岿的宅院,在水井边挖到了丢失的财物,三日后便行刑处死。

事情简直又顺又快,在铁证如山的面前,大家没有反驳的余地。可是心不会撒谎的,一个两个那么多人感到惊奇和唏嘘。

那些脑海中零碎的东西,在互相的交织中,彼此试探出一些更加具象的轮廓。

她道:“他想审判的,不是这十一个人,而是平沙所有的人。”

淮宴眼睑微动,他手中的灯笼火苗轻微发出“啪”一声响,灯光充斥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一直静默停留在她脸上的视线错开。

他开口:“这重要吗?”

阿灼愣了一下,随后慢慢蹙眉,“什么意思?这为什么不重要?只要我们为沈岿平复冤屈,还他一个清白,杀阵就不会启动,平沙镇的百姓就不用死了。”

“你觉得明天一天你就能为沈岿平复冤屈?又或者说,你觉得冤屈平复了,杀阵就会关闭?你凭什么会觉得所有的事都会有回头路,泼出去的水能如数收回来?”

淮宴静静地看着她,语气冰冷平静,犹如静潭冷水。

阿灼语噎,望着他半天说不出话,灯笼明明是暖色的光,可照在面前这个人身上,一片清冷寂然,没有一丝温度。

她渐渐垂下视线,他说的这些话她压根没想过,可是……可是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那你会怎么做?”阿灼再次抬头问。

“三日后,我也会以袁府为阵眼布阵,守株待兔,引天雷灵火灭了此妖。”

是啊,既能保住平沙镇,又能灭了恶妖,没有什么比这更简单直接有效的解决办法了。

可她恍然觉得心底空落落的,待天雷灵火落下,此间又会恢复往日安宁,那……沈岿呢?

阿灼不敢再开口问答案,只是儒儒道:“我知道了。”

淮宴没有立刻离开,再次提醒:“还有两日。”

“我知道。”阿灼声音闷闷地回复,三日期限已经过去了一天,她的时间不多了,而眼下她竟然还想着要去为沈岿平冤。

-

淮宴回到自己的院子,他如常关上屋门,将灯笼放在墙角,从柜台上取了火折子点桌上的灯盏。

灯芯点燃,火苗片刻由小蹿大。

他突然开口:“你怎么来了?”

身后的床榻上传来嘿嘿一声笑,不灵雨打了个滚,一下滚下床,径直绕到桌前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

“这水怎么还是凉的。”不灵雨隔着白瓷杯子给水加热,“再说我怎么不能来,是你把风行兽赶回去的,我稍稍敲诈它一下,它就告诉我了,就怪就怪它吧。”

“胡闹。”淮宴淡斥。

不灵雨却像没听见,反倒兴致勃勃:“方才我看你们那戏比天上的还好看,好生精彩,什么冲淡佛缘,我压根没看出来,不会是你瞎诌的吧。”

淮宴没理他,浑身透着冷然拒客的气息,他脱下外衫,斯文有致地挂在木托上。

不灵雨又再次笑他:“你看你,才下界几天,真把自己当凡人了。”调侃完,不灵雨又斜睨着眼光打量他,“话说除了几位公事公办的的仙官跟在你身旁,怎么你在人间也有个小跟班,看着还不大聪明,你以前不是见妖就要斩吗?这下怎么突然怜香惜玉起来。”

淮宴走近桌旁,,五指一张一攥,不灵雨手中的茶杯转瞬到了他手中,他淡然坐下,喝了一口。

不灵雨瞪大眼看着他喝下,嗔视:“合着你在我面前就是强盗。”

淮宴又喝了一口,置之不理:“你找我到底何事?”

不灵雨露出没安好心的眼神:“不如你跟我讲讲那个貌美的小娘子是谁?”他猜测,“不会……她能帮你找到妖主的法器夭怜?”

淮宴觉得,这小子只要是他想知道的,迟早会知道,抹除了记忆也丝毫无用,毕竟先前有很多这样的失败案例。

“是。”他道,“天界发生了什么事?”

不灵雨轻松得到答案,顿又觉得无趣,又卖起关子来:“我这儿有个好消息也有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坏的。”淮宴干脆利落。

“好,先说坏的。梧桐林的无量阵自从被你毁了之后,刑崖底下的那一处就一直蠢蠢欲动,近来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尤其是你走了之后,越来越不安,像是受到了什么感应般。”

“天帝怎么处置?”

不灵雨沉吟:“可能带时候天帝会宣你,毕竟……”后面的话他没说完,古怪的神色随着话锋一转消失殆尽,“你说会不会跟这段时间妖主的消失又关?”

“好消息。”

一说到好消息,不灵雨整个人顿时坐直了,拧了拧手腕,精神抖擞,“我也是才知道的,就以前那个经常跟你作对的临江仙君时临风,这么久没看见他,是因为你从无量阵出来的时候,他离你最近,受仙波震荡的影响最大,竟然直接被震下了轮回台。”

不灵雨捧着肚子哈哈大笑,“眼下他正在受五轮轮回,生老病死八苦,估计等他从人间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要直奔你的折芳殿,你到时候可要提前做好准备。”

“你倒是开心得很。”淮宴终于睨他一眼,“天雷留下的伤已经好了?”

“诶唷唷——”不灵雨怪叫起来,“哪壶不开提哪壶,哪疤儿没好揭哪疤儿,我说怎么没人治治你呢?我好歹跟在你身边这么久,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淮宴一挥袖,不灵雨一句话还未完,眨眼就被送回天界,一屁股坐在了棋盘上,他一脸懵,却看见右边的尘岚仙君,左边的子夜仙君,这俩老夫老妻痴迷棋局,他虽然也会唤上一声阿公阿婆,但眼下……

迎来左右两方气势汹汹要刀人的眼神,一人揪住他的一只耳朵,不灵雨好一阵嚎啕,“淮宴,你真不是人——”

而下界的某人无端打了喷嚏,揉了揉鼻子,似乎早就见怪不怪。

-

阿灼等了半天,才见风恋推门进来,她迎上前:“风恋你去哪了,真是急死我了,我以为……”

风恋打断她,轻轻拍了拍她握着自己胳膊的手,抚慰道:“我没事。就是太闷了,我偷偷出去溜了一圈,没人发现。”

“真的?”

“真的。”风恋笑道,然后拉着她在床榻边坐下,“你今早说晚上回来有事同我说,不如我们现在聊聊。”

阿灼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她不知道告诉风恋是不是对的,这可能会连累她跟自己一起担惊受怕,说不定还会性命堪忧。

风恋再次温柔拍了拍她的手,眼里的神色柔和:“别怕,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

手背上传来细腻温热的触感,这安抚的感觉让阿灼觉得那颗多日以来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有了片刻的安息,重新坠落回它原本的位置,久违的踏实和安心感涌了上来。

“风恋,两天后我就要死了。”阿灼缓缓道。

风恋惊讶于自己听到的话,“有人要杀你?”

阿灼垂头,又再次抬头看向风恋,点了点头。

“到底出了什么事?”风恋问。

……

一个半时辰后,阿灼终于讲完了。

“那个人是不会手下留情的,他的表面和我看到的实际并不同,他术法高强,是天界的仙君,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

风恋久久未语,几乎是一炷香过后才有所动作,她侧身看向阿灼,唤了她一审,阿灼半垂的视线闻声抬起。

两个人四目相对,彼此望进彼此的眼睛深处。

阿灼在那双温柔水润的眼睛里,窥见了一丝悲怆和决绝,她听见风恋柔和安心的声音响起。

“我们不妨置死地而后生。”

阿灼迷惘地思索着这句话,迟疑道:“什么是置死地而后生?”

“先死而后生,那把匕首两日内是寻不到的。”风恋直言。

阿灼想想,的确,无论是从贾老翁身上,还是从沈岿身上,线索像是随着人亡被直接截断。

风恋伸手掌心,凭空变出了一束桃花枝,暗沉的枝桠上缀着繁盛如锦的桃花,眼前一幕,阿灼微不可察眼神一闪,一瞬间有莫名熟悉的感觉涌起。

她问:“这是?”

“这是我本体桃木的一部分,其中倾注了一部分妖力,任由你使用。”风恋盯着阿灼,阿灼从没有在她的脸上见到过这种表情,“阿灼,我需要你找个借口,把他引到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阿灼看着那束桃花枝。

“我来告诉你应该怎么做?”风恋道。

……

如果无法逃避,必须要做出选择,什么样的选择才是应该选的?世间有是非曲直对错之分,那么对的真的是对的,错的就一定是错的?如果一定要拿起一个选择,选择的代价能否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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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杀的妖主竟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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