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脚伤

阿灼沉浸在自己发散的思考中,这样的想法荒谬又另辟蹊径,好像合情合理,但是哪都不对。

“捉妖师,你怎么在这?”一个身形瘦高,面相干净的差役打断了她的冥思。

阿灼回神,看着面前的人貌似有点印象,好像大家都叫他……叫他小张。

“小张是吧?”她迟疑着喊出。

小张开朗笑道:“没错是我,捉妖师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阿灼盯着小张,这才想起还有正事要办,不过也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小张啊,你坐下我有个人想向你打听。”

两个人相对坐在亭子,小张惋惜道:“平沙镇无人不识贾老翁,可惜他从未能善始善终。”

阿灼疑道:“这话怎么说。”

贾老翁,名为贾因果,不比寻常百姓,他是平沙富甲一方的大户,平日里好助施济,广结善缘,知命之年更是有一番常人未有的气度。

俗话说,祸因恶积,福缘善庆。

谁也没想到,本该安享晚年有个圆满结局的贾老翁,却落个被人谋财害命的下场,死状惨烈。

回想贾老翁一生,倒真是一波三折一生传奇。

贾老翁幼年流浪街头,恰逢一算命老先生闲来无事,便给他算了一卦。

占完卦,老先生瞅了瞅他那副衣衫褴褛的穷酸模样,叹道:“穷苦命啊穷苦命,一生困在泥潭底,种因不得果,不寻苦难,苦难自寻门,缘来缘去,都是上辈子的孽啊。”

老先生摇了摇头,便将这小乞儿赶走了,生怕影响到自己的生意。

贾老翁再没念过书,也听出了其中的大意。王八尚有翻身日,但他这一辈子只能这样了,就是个穷要饭的。

但贾老翁的倔脾气也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他哪里肯信命,便将出人头地时刻拴在心头,半生漂泊打拼,才终于有了如今在平沙的家业。再去寻当初的算命先生,早已寻不到人。

众人每每闻之,都要唏嘘一场。

半辈子一场辛酸,本以为晚年能颐养天年。却不想,某日被人残害于家中,心脏要害生生刺了一刀,一命呜呼。

算命先生的“种因不得果”还真说对了,众人感慨,并非种因不得果,而是没那个命收因果。

贾因果贾因果,到头竟是假因果。

小张喃喃念着那句话,同情中透着哀伤,“贾因果,假因果。”

阿灼也一阵唏嘘:“那凶手的确罪该万死。”她记得案卷上说,凶手是去年新上任的平沙知州沈岿。

“对啊,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会是他,虽然证据确凿,可知州看上去文文弱弱,哪里是会抡刀杀人的人。”小张说出口,才发觉自己冲动了,“莫信莫信,我胡诌瞎编的,证据确凿,怎么想都是人心里的事,捉妖师千万别怪。”

阿灼拂了拂手,表示没事,她又问道:“沈岿为什么要买那把匕首,甚至不惜重金三登贾门。”

小张挠挠后脑勺:“这我就不知道了。”

“噢。我知道了。”小张突然眼放光芒,阿灼被他吸引,以为他想起了什么,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不如我们去找其他人问问吧。”他道,阿灼有一瞬没绷住。

小张笑道:“人多力量大。”

确实没毛病,阿灼舒展笑颜点头:“好,我们去哪?”

一处后院里,七八个差役刚忙完从外头进来,喝水的喝水,洗脸的洗脸,还有光着膀子擦汗净身的。

有人忽然喊:“瞅什么呢小张?这儿看追不到你看上的东街李姑娘!”

门口小张出现,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

几个差役豪爽地哈哈大笑起来,小张红了耳朵尖,却没出言反驳。

一个差役放下舀水的葫芦瓢,打趣道:“这小子怎么突然变木讷了,往日也没见你这么害臊过。”

话毕,从小张的身后,一个女子探出半个身子,脸蛋白净透着微红,一身浅绯色的衣裙,嘴角蠕动两下,朝着他们终于挤出一个笑。

整个院子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大家……大家好啊。”阿灼望着一院子一动不动僵着如同木头的人,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衙门上上下下被交代过,要对两位捉妖师必恭必敬,不能有丝毫马虎,可他们现哪有个正形样,还有几个光膀子的。

小张见状赶紧解释:“捉妖师想打听些情况,所以……我就把人带来了。”

几个人忙去穿衣服,其中一个稍淡定的,问道:“想打听什么,我等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阿灼被请了进去,众人围着她,殷切热切,她的手放在膝盖上不停地绞着,被这么多人围着,她有点紧张,还有点受宠若惊。

“沈岿的祖上乃是朝廷重臣,因陷入党派之争,全家老落狱,择日处斩,当时沈家夫人已有身孕三月有余,本来这胎是留不住的。

但恰逢长公主出世,陛下大赦天下,沈家一家老小被贬去了蜀云,在去万里之外的蜀云路上,沈家夫人生下一子,便是沈岿。”

“可即便如此,沈岿依旧是戴罪之身,那他怎么能进朝为官?”小张开口问道。

那个年纪稍大的差役续道:“因为静安四年,长公主四岁半时在民间不慎丢失,八年后被找回这是后话。当时陛下痛心不已,有人请来了一位德高望重的算命天师前来算卦,天师只是摇摇头,让陛下再大赦天下一次,说公主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所以就在那个时候,沈岿免除了戴罪之身。”小张了然。

差役围成一团,见捉妖师听得津津有味,便也放开了胆子,一人一句,七嘴八舌。

“他饶是再不像凶手,可没办法,办案就是讲究一个铁证确凿,若是只凭人心中的印象,岂不是每个罪犯都能靠伪装脱罪。”

“沈岿说来是个奇人也是个怪人。”

“如何说?”阿灼很是好奇。

有人解释:“他奇就奇在,生在僻壤之地,于穷山恶水中还能考中进士,一举拿得状元,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怪就怪在,他不喜与人结交,辰时出戌时归,就连宅子也置于人少的地方,但有人曾路过他家门口,好似看见一个女子的身影,不少人怀疑他金屋藏娇。”

“不知真假,好几个人都是这样说,可是直到沈岿上刑台被绞死了,也不见有哪个女子出来愿意为他哭天喊地。”

阿灼突然道:“也就是说,沈岿是被吊死的。”

小张回答:“是,按律处刑。”

阿灼神色骤变,她猛然站起,一些隐隐的,越攒越多,零碎的东西好像互相感应,勾勒了某些模糊的轮廓。

狱房里消失的十二套用于绞刑的绳索,被沈岿可能金屋藏娇的女子,那把神秘的匕首,已经发生的十一桩命案。

那一刻,不管旁人如何喊她,阿灼仿佛听不到任何声音,她抬头望天,乌云滚滚,方才的晴空说变脸就变脸,一时间骤雨急来。

小张见她不动,顺手拉了她一把:“快,檐下避雨。”

冰凉的雨滴落在她紧蹙的眉心,激起一阵凉意,被小张拉了一个踉跄,阿灼回过神,已站在了廊下,她抖了抖沾湿的衣裙。

小张递来一块干净的手帕,她道了声谢接过,擦了擦鬓角,只是须臾抬头的间隙,她瞥见院门外,赫然立着一道白色身影。

那人撑着一柄素白的油纸伞,伞面上蹦着数不清的细小雨花,脖子以上尽在伞盖之下,那人脚步微顿,身后跟着的几位官差也微微停下看他。

隔着朦胧如纱的雨帘,伞盖微抬,阿灼对上那双眼,不禁吞了吞嗓子,本能地紧张起来。

淮宴只朝院内瞥了一眼,随后径直走了,不过片刻,那一道俊秀的白色身影便消失在门外。

阿灼将手帕塞进小张手里,有些急:“可有伞借一把?”

从墙角拿了伞,阿灼在雨地里撑起伞追了过去。

直到跑起来的时候,阿灼这才发觉右腿有些痛,痛意正在一点点加重,直到她瘸着一条腿移动着。

她什么时候还有隐藏的腿疾了,今天没有大幅的行动,并没察觉什么不适。

阿灼看了眼前方,幸好人并没有走远。

淮宴穿过石板铺成的小径,站在廊下收了伞,他询问身后几个有正在收伞的官差。

“我刚才说的可都明白?”

“明白,我等现在就去办。”

几个官差领了命,朝着不同的方向散去。

淮宴长身玉立在廊下,风携着雨气轻轻擦过他,他看见不远处,雨幕中一个绯色的身影收伞躲进了距离最近的廊檐下,跛着右脚,似乎朝这里打量了一眼。

阿灼几经犹豫,还是小心翼翼地靠了过来,即使是微凉的雨天,她攥着衣裙的手心还是氤出一层薄汗。

“磨磨蹭蹭地做什么?有话快说。”淮宴突然朝她看过来。

阿灼心猛地一落,雨声绵绵沙响,似乎隔绝了天地间所有的声音,她清晰地听见胸膛里心跳如擂鼓,但又一想到三日期限,他保证过三日内不会动自己。

深吸一口气,脚步终于稍微轻快点。

“淮宴仙君,我有事要同你说。”

“说。”淮宴言简意赅,神色比方才众人在时冷了几分。

阿灼一鼓作气:“我本来是要去调查匕首的卖家贾老翁的,无意间打听到杀害贾老翁的凶手,也就是平沙上任知州沈岿的听闻。我现在有种直觉,这十一桩命案与沈岿脱不了干系。”

“我知道。”

“还有那被偷的十二套绞刑用的绳索,这意味着平沙接下来还会有一桩命案。”

“你知道的我都知道。”淮宴垂视她一眼,眸色淡淡的,透着晦暗不明,他又移开视线望着廊外绵密的细雨,有凉风吹了进来,温润的声音仿佛浸了一丝寒。

“依照前十一桩命案发生的时间,这下一桩。”他微顿,“可能就在后天了。”

“啊?”

后天又会出现一桩命案!阿灼一时惊讶地说不出话,那真凶是谁,留给他们的时间只剩下明天一天了。

“那凶手有没有眉目?”阿灼终于知道追问了。

“不知。”

“那我们怎么办?”

“等。”

什么意思,阿灼听得云里雾里,略一沉思,等,难道是提前布网等待鱼儿上钩,可是还没确定鱼儿是谁,怎么布这个局?看着淮宴八风不动的淡定神色,想来他定是早有准备。

她了然点了一下头:“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淮宴收回视线,挑了下眉梢看她。

阿灼一本正经地道:“明白了仙君的用心良苦。”

淮宴:“……”

“三日之期,还剩下两日。是抓住两日的机会,还是想不自量力宰了我,小狐妖,你自己选好。”

淮宴的眼神若有似无地扫过她的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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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杀的妖主竟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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