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望江楼疑云

望江楼坐落的位置极佳,背靠江河,前临最繁华的十字长街而落,几近亥时,街上依然人流如织。

孟雪眠和吟潇并肩走着,瞧见了什么喷火表演,什么新鲜物什,都要拉着吟潇上前凑凑热闹。

她知道京城最美的胭脂,最香的的茶叶,最醇的酒,每每讲至尽兴时,总觉得身后有种阴森森的气息,她停步,不耐烦地回头:“秦将军,你干嘛光跟在后面?像个幽灵......”

“我......”秦让楞了一下,便抬手指着孟雪眠:“从前外出都是我跟将军同行,这本来就是我的位置,我不跟在后面,难道能在天上飞不成?”

“本小姐好心带你出来吃饭,你还挑剔上了?”孟雪眠叉起腰,声音抬高。

秦让不屑一瞥:“饿都饿死了,也不知道是谁一路贴着我家将军喋喋不休,像个狗皮膏药。”

孟雪眠闻声,撸起袖子就要抡他。

“喂喂喂,别吵别吵,到了。”吟潇抬首望着牌匾,打断二人。

望江楼。

繁华的夜景中难掩镀金牌匾的光芒,高大华丽的门楼内,美酒佳肴,香飘十里。

孟雪眠白了他一眼,上前捉了个跑堂的伙计:“小二!来个最好的包间。”

“客官,本店的包间......已经全被包下了,您几位要不要看看别处?哎——这边亮堂,那边比较清净。”小二挥手示意。

“就这里吧。”吟潇指着大堂一侧。

三人围坐在桌案前,不约而同瞧着堂内高台上戏服装扮的二人,一人身披金贵阔袖长衫,胸前绣着猛虎兽纹,一人衣着粉色窄袖衣袍,腰缠玉带。

此戏名为“楼兰散”。

讲的是一位出色的谋士委身献言朝堂奸佞,同他虚与委蛇深受信任,实则捧杀,最终奸佞倒台,还百姓太平盛世的故事。

这出戏她似乎在哪儿听过。

小二忙过来倒茶水:“几位客官,吃点什么?”

“吟潇,敞开了吃,我付钱!”孟雪眠拍拍胸脯。

秦让毫不客气,不管是这里有的没的菜名都报了一遍:“来个云片火腿、炙鹅翅、羊蹄羹、醋溜竹笋、桂花酒酿......”

“唉,你们听说了没,南禅寺的礼佛节取消了,连寺庙都开始禁绝入内了,说是要做法事......”

“什么时候的事?我婆娘过两日生孩子,我还正想去烧烧高香呢......”

吟潇捕捉到字眼,一边听着几位客友谈话,一边喝酒。

“就前两日,南禅寺的方丈闻净啊,失踪了!”一个人的声音越压越低,语气却越来越壮。

“你胡说八道什么?明明是涅槃登仙。”另一个人反驳,双手合十在胸前念叨着“勿怪,勿怪”的话术。

“你知道什么?我亲眼看见的闻净方丈化作仙鹤,乘云上了九重天。”

“哟!那你说说为何停了礼佛节,若真是化仙,合该普天同庆,放上十里的炮竹才是!”

吟潇越听越离谱,便收回了心思。

彼时她去探查南禅寺时,不见寺里方丈的踪影,也不见小和尚的诵经声,寂静的着实有些奇怪。

南禅寺方丈,倒是个重要线索。

跑堂小二:“您的菜齐了。”

“来!庆祝我们二人逃出生天,以后顺风顺水,心想事成!”孟雪眠举杯,笑意盈盈。

这酒确实甘醇,不过同西北甘州大漠酿的酒相比,酒劲不过尔尔。

孟雪眠不停往吟潇盘中夹着菜:“吟潇,你身上还有伤,多吃点。”

秦让见状冷哼一声,又不甘示弱,便抄起竹箸插进一只八宝鸭,整只摞在吟潇盘中。

堆了半尺高。

“你......”孟雪眠瞪着他,“懒得理你。”

吟潇瞧着他们斗嘴,像是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的美好,心里不由得涌上几分暖意,自从回来后,她已然没有如此放松的时候了。

“将军,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做?”秦让忽然问她。

如今已经知道金佛案背后定和顾允承脱不了干系,要想找出罪证,唯一的线索便是南禅寺。

南禅寺现已封锁,她必须先找到失踪的方丈。

之所以说是失踪,是因为她并不相信什么涅槃登仙之事,死人的身后事自是由活人所定,而死人生前亦是活人。

不论方丈何时出家,只要他身在京城,合该登记在册。

“明日走一趟户部,软的不行再来硬的。”她道。

吃饱喝足后,已过子时,街上的人逐渐少了。

烛火不再通明,只有楼阁高角处挂着几盏灯笼。

三人自望江楼出来,并肩而行,却揣着不同的心思。

一望无际的街道埋着细碎的脚步声,微风徐徐沾染上她的眉梢,酒足饭饱后的吟潇,才真正觉得自己是真切的重生,真切的活着,一切仿佛恍若隔世。

她定要抓到顾允承的把柄,让他永无翻身之日,等这件事过去,她便没有什么牵挂了。

什么荣华富贵,什么权倾天下,她都不感兴趣,她只想好好活着,若幸运,便找一个能够同她此肩的伴侣,安度余生。

会是沈砚吗?虽然上一世,她对他的所作所为颇为感动,但她始终看不清那层若隐若现的伪装,道不明对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只是每每看见他时,心跳都会加快......她大抵是感激他的。

三人悠悠在街上走着,忽然,一个诡异的身影撞进几人视野,远方银辉与暗影交错间,躺着一个人。

黑衣人融入夜色里,自他身边掠过,钻入了小巷。

孟雪眠不忍惊呼:“啊!”

“追啊!”吟潇破声大喊。

秦让拔腿就跑,轻功沿着那方向追去。

吟潇心惊,这身装扮不好追凶,她下意识挪转过孟雪眠的身子,慌忙上前去探查鼻息脉搏,已然全无生机。

此人身穿布衣素靴,双臂垂坠,掌中有茧,看样子是个寻常百姓。

涓涓流出的血皆变为了黑色,凶手在刀上涂了见血封喉,且刀法娴熟,脖领处一刀毙命。

“雪眠你先回去,我去报官。”

......

天亮了。

地上的血迹不知何时被清理干净,街上仍然涌动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黑衣人深知京州地形,秦让吃了外乡人的亏,并没有得手,回来后同吟潇一起去报了官,作为目击证人,二人被关在衙门的牢里候审。

什么破运气......当街杀人这种稀罕事都能让她撞见。

还好昨夜吃的饱,不然还未挨到问审便已经成饿殍了。

大牢的门忽然敞开,透进几束刺眼的亮光,几个禁卒押运着二人来到审案前。

衙门府尹一副饱经风霜的面庞,正襟危坐于高堂之上:“你们二人是何人?可知此人身份?”

吟潇冷静应答:“回大人,民女是尚书府孟小姐的贴身丫鬟,这位是孟小姐买来的护院,我们二人同大小姐在望江楼用饭后无意间撞见这桩惨案,并不知晓此人身份。”

“此人是南禅寺的闻净方丈。”府尹神色严厉,试探着二人的反应。

南禅寺......方丈?

吟潇脑中炸作一团,像是有人提前知晓了她的动作一样,将此人双手奉上,不过究竟是什么人,敢当街刀杀佛寺中人。

她正愁没有正当的理由继续追查金佛,如今这位方丈的出现实在是帮了她大忙。

府尹摸着他黑白掺杂的胡须,道:“你们二人自是嫌疑最大,可有法自证?”

“回大人,民女愿自证清白,还请大人容我们三日查清此案,若期限至,我便认罪由衙门处置,总之,定会给大人一个答复。”

府尹将信将疑,眉心微蹙似乎并不放心,一个良家婢女倒是有胆有谋,他像是有些怀疑眼前二人的身份和动机,只是迟迟没有说出口。

“可谁人为你们担保,若你们出了这门便逃之夭夭,届时我该如何同上面交代。”

“我来为他们担保,”孟雪眠踏步闯了进来,如同望梅止渴的梅,画饼充饥的饼,吟潇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我是尚书府大小姐,可为二人作保。”

先前他递折子上报修筑加固府衙,工部尚书曾出了不少的力,却也不好驳了尚书的面子,府尹掂量了半晌,只好作罢,让二人期限内查出真凶,上呈衙门。

禁卒带着他们去了停尸间。

孟雪眠颤颤巍巍在门前踱步,眉眼焦急。

“雪眠,昨日吓着你了,你不必进来,验尸的事交给我们。”吟潇看她轻轻抚着她的肩头,转身没入腥臭腐烂的屋子。

此人因为中了剧毒,所以气味格外冲些。

秦让半掩着口鼻,想触碰却又不敢触碰,由衷的佩服自家临危不乱的将军。

多年腥风血雨的征战,她早已见惯了这种场面,有一年边境作乱又恰逢沙尘暴,风暴卷着军队驻扎的营帐吹到了几里地外,干粮和水也都被卷跑,大漠的夜晚气温骤降,她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同皮开肉绽的死人睡在一起,舔舐铠甲上凝结的露珠而生存。

那时如此的艰难,她却还没有放弃的念头。

她收回心绪,低眉看着这位死去的方丈。

验尸她并不在行,只是依照经验猜测,他这番死不瞑目的惊慌状,定是猝不及防,命门大开,双手并无抵挡,丝毫没有防备,所以更多的是熟人作案,他始料未及。

只是此前并未听说这位方丈已经还俗,反而传闻失踪多日,又为何作平民打扮隐入市井中?

吟潇神色顿了顿:“看来,还是要去一趟他住的地方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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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后,相国杀疯了
连载中竹舟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