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天诛

「凡界又送祭品来了?」

「这回不一样,听闻这个祭品是由殿九亲自淬炼的。」

「殿九又如何,不过是融玥的坐骑,整个神族都陨落在我们九幽了,它一只鸟能掀起什么浪。」

夜色和冷雾续织,层叠的人影如同川流般涌向一处,愈是接近目的地,他们的言语愈发嚣张。

「这娘儿们可真是绝色,可惜是个瞎子。」

笑声轰开,窸窸窣窣的寒风也贴着“祭品”的耳畔传入,她腿骨曲着跪在雪地里,讥笑声似惊动了她,她软软垂着的头微动。

「瞧你这点出息,这是生魂,可不止好看,吃起来味道更好。」

「真的?」说完男人狰狞扑上。

「嘶——」

腰间一阵剧痛,被瓜分的“祭品”醒来。

透过一层面纱,是一望无际的幽暗、数不清的血手以及一柄令人心生恐惧的三尺青剑。

「这生魂怎会有血有肉?她是活人?」

「她好像也不是瞎子,那眼睛上的白绫是怎么回事?」

生魂?这里是地狱?醒来的“祭品”如是想。

「这祭品的血真干净,我的,都是我的。」

身体上四分五裂的痛感将女子拉回现实,「你们......」

她的声音沙哑刺耳,难听的像只野兽在嘶吼,女子楞了一瞬继续说:「你们是谁?祭品又是什么?」

这一问又引来了无数讥笑,讥笑完后眼眶充血的虚冥暴动扑上,她的右手被咬断。

剧烈的痛感令她想挣脱,于是她恍惚直起弯着的腿骨,但才一抬脚,脚踝处和眉眼上又传来一阵剧烈灼痛。

女子手指发颤的提了一下素白的衣裳,踝骨处的铁链入目,铁链上还印着密密麻麻的咒文,放眼望去,没有尽头。

腿骨上的皮肉绽开,鲜红如岩浆的血似要迸出,因方才那一下,她脚踝处已经烫出了伤。

这便是“祭品”?可眼睛上又是怎么回事?

女子抬手往上抓,但才触上一层似纱似锦的东西,脑袋顿时一阵轰鸣,她立即松开手,抽了半响气缓过神后,她抓过一个离自己最近的凶灵对视,从对方的眼里,她看到自己眉眼之上确系有一物,是一截两指宽的白绫,白绫上刻着暗纹,看起来十分繁杂。

因着这条白绫,女子脑海里闪烁过一句话,是她元神被淬炼时留下的,「褚砚秋,九幽的虚冥只有你能解决。」

「吼——」

虚冥不满她的举动狂叫一声,然后撕咬起她的左手,只几息她的左手就血肉模糊了。

女子楞看在自己身上口若血盆的凶灵,视线从里到外将四周又扫一遍,天光不入,风声呜咽,鬼怪赤目。

她拼命拍打自己的脑袋,想找到有关这具身体里的记忆,但除了褚砚秋这个名字,脑海空白一片。

「你们知道我身上的是什么吗?」

......

无人回答她的问题,天地间只剩野兽啮食的声音,而自己是那个被啮噬的对象。

身体里最原始的恐惧被激出。

女子无措,忽而她又弓身抬了一下脚,铁链明明暗暗起光,腿骨皮肉崩开,她一步一个血印,但人影层叠无穷,她扒开一个就上来两个。

好痛——

腿上骤然扑上一个虚冥,双方都踉跄茫然了一下。

一大段情绪空白后,女子的血手在风中颤栗的抓了几下,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支撑她。

「救、救......」女子哑声喊。

「她的腿怎么不能碰?」

「脸也是。」

「滚一边去,老子都还没吃,哪里轮得到你。」

「去你妈的!谁抢到就是谁的。」

「......」

求救声被埋,她浑身血淋漓的蜷缩成一团。

「已经八日了,她被咬坏的身体还能长回去!这女修生前的修为一定极强,兴许能修出肉身。」

在场之人听了这话无一不满口鲜血狞笑。

「修为强好啊,留着一口气,谁也不许将她弄死。」

地上之人一动,白衣染血,墨发散肩,女子趁着他们喘息的功夫,吃力将蜷缩着的身子直起。

女子茫然四顾,扭曲而狰狞的凶灵,前仆后继,触目之处皆是野兽最为**的**。

就只能这样了吗?

不。她不是祭品。

她忽而在夹缝中诞生了一个念头。

身体里的恐惧被逐出,她发狠地学着他们的模样,抓住身边一个不知名字的凶灵,张嘴就咬了下去。

「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死人肉的味道。

第一口没咽下去。

“褚砚秋......”

画面停住,褚砚秋似听到了一个又闷又冷的声音,然识海内四下凶灵投来吃人的目光,她的神志又被拽了回去。

从前的一幕继续上演,女子发狠盯回去,动作更是癫狂,第二口死人肉被生吞下,脑海里忽闪过什么,女子啮噬的动作一顿。

吃了他们就可以有他们的记忆?

第三口......虚冥......

第四口......十恶不赦......不入轮回......

她越咬越狠,其余虚冥见状发狂沸腾,耳边的叫器愈演愈烈,她跟着叫了回去,但女子的尖叫声引来了更多的阴煞之物,密密麻麻的虚冥将她包裹起来,她颤着身边吐边咬。

“褚砚秋。”

又是这个声音,她半年前在登天阁里失控时也听到过。

“褚砚秋,醒醒。”褚砚秋思绪在现实和虚景中切换,呼吸声越喘越急,口中咬着的生肉进一步刺激着她,受识海内的虚景影响,她边吐边咽。

“突——突——突——”

她在翁鸣中准确地捕捉到耳边“突突”的心跳声,是陆尽明。白绫重新系在了褚砚秋的眉眼之上,她蓦地睁开白绫下的眸子,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褚......”凶狠的野兽骤然温顺,陆尽明话止嘴边,他低头看向贴向自己的褚砚秋,剑眉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

褚砚秋松着身静静的听着,感受着,只觉陆尽明的身上真暖和,还有这心跳声真好听,难怪自己这具身体从遇到他起便生出了贪婪之心。

陆尽明半举着的手虚覆在褚砚秋头上,虎口处还在流血,他低声道:“没事了,都过去了。”

从昏睡中带出的恐惧渐渐被抚平。

褚砚秋感慨,这样的人为何非要等自己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后才出现......

舌尖上还留着熟悉的腥甜,方才她大概又咬人了,咬的是谁不言而喻。

陆尽明的血很干净,干净到能让她克制住自己的恶欲,可他不是幽冥族吗?

褚砚秋离开律动处。

“这里是哪里。”

“巫山。”斜阳透过苍劲的枝叶洒在陆尽明的身上,他抬头望向远方,枯草野木尽头,一颗琥珀色古树擎天矗立,叶似鎏金,枝挂红带。

神树梧桐。

凤凰一族守护的神树怎会在这里?

疑问一闪而过。

褚砚秋:“不是九幽?”

“不是,是凡界。”

“我要回天界。”

“不行。”陆尽明拒绝了她的要求,“我让你在天界是让你好好养元神,你现在回去,就是送死。”

褚砚秋面色冷倦,“陆尽明,我褚砚秋若是要靠你才能活下去,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殿九尚还能控制你元神,你去了又能拿他如何?”

“先前是你在帮我摆脱殿九的控制?”

就在这时,浓云深处,苍穹绽开。

“轰——”

一道诡异银芒直击褚砚秋,似电却由金色古盾射出,陆尽明瞳孔微缩,“天诛。”

褚砚秋被猛地拉了一把。

长枪奋然而出,撞上银芒的那一刹,锐响声天崩地裂,方圆百里朔风翻天。

但接下一击又来一击。

九尾陆吾仰天长吼,从凌空而立,到身软骨乏,它亦不知挡下了多少击天诛。

陆尽明沉脸盯看浓云里的金色古盾,天诛出世,必要入神。

电芒愈演愈烈,陆尽明暗忖一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忽而冷冷收起所有,银芒径直入骨,陆尽明整个人颤抖不止。

“天诛入神,不死不休。”褚砚秋念出声,陆尽明身上又释出血腥味,她的耳力极好,听着陆尽明细细吞声掩痛,褚砚秋抬头,这东西总不可能是冲着他来的。

“死不了。”

“你......”褚砚秋语气稍软,但她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还不能死。”

褚砚秋想起在天界所听到的那些有关他的话,几次下来,她觉得自己认识的陆尽明和他们口中的陆吾上仙像是两个人。

仿佛那个叩天的邪魔不存在,陆尽明亦不是什么杀孽重的上仙,他只是一个想去地府的失魄人。

“你一定要找到丢失的那一魄?”

天边浓云渐散,裂开的苍穹重新合上,陆尽明推开了褚砚秋。

“因为你师尊?”

天诛入神的滋味不好受,陆尽明手指点在身上关键几处,元神稳住后,他偏头看了一眼褚砚秋,“萧守承和你说的?”

“他对你挺忠心的。”褚砚秋觉得自己该为萧守承解释一下。

陆尽明没有说话,片刻静峙后,褚砚秋又问他:“你师尊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尽明眼睑垂下,他认真的细想这个问题。

“我记不太清。”过了片刻,他又说:“九幽恶神,燃地狱之魂而聚,啮手足骨肉之身而成,诞而目浊心秽,幽冥族千年结成了我这枚恶果,但她让我在人间道途百年无阻,七味水凡人触碰肉化骨烂,她将我从里面捞出,鬼鸳鸯自成樊笼驻身炼魂,她替我寻长明烛驱鬼安神,熹微山上,我秽海求欢,她......”

模模糊糊的画面在褚砚秋心底掠过,她想要说什么,但又不知要说什么。

“她......应该是个很好的人,你为何要杀她?”

“我不知道。”陆尽明漆黑的眼底躺着的是一个血泊中的女子,他看不清那女子的面貌,只知她断了气。

「我喜欢好人,你这样的我恶心。」

褚砚秋心尖一跳,这个声音......

陆尽明......

「浮生千劫尽,长日一灯明,从今以后你就叫陆尽明。」

褚砚秋面色更复杂了,突然蹦出的这声音让她措手不及,她怔怔的问:“陆尽明,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陆尽明摇头,他收起思绪道:“我要回一趟天界。”

“我......”

“你哪里也不许去。”

言毕,褚砚秋的长剑倏地出现在他的手上,陆尽明翻手掐指念咒,先前他替褚砚秋疗伤时的动作重现,剑身上的层层咒文似和褚砚秋身上的逆流的灵力有感应。

咒语落进褚砚秋耳畔的那一瞬,她身体便不受控制的被纳入一片漆黑的环境中。

褚砚秋对空喊话:“你做什么!”

陆尽明低头凝望手中的长剑,他要回天界,但这一回不打算带着褚砚秋了,“我很快会回来,你在这把剑里好好调养元神。”

传入褚砚秋耳内的声音隔着很厚的铁壁,她还觉察到自己似横窜在天地间,褚砚秋敛神,她欲强行出去,但先前逆流涌入的灵力将自己的束缚的死死的。

“哐当——”苍茫的山野一道可怖的闪电逆天而上。

“陆千......”石墩打开又落下。

夜幕中,四下静如古寺,神明而悠扬的钟声悄悄回荡,似有若无,一线金芒暖烘烘铺在她身上,这里是神器的内部世界......

她炼化了九幽的那把三尺长剑后,这地方曾短暂的被自己当做喘息之所,只是后来她身上的煞气变重后就不能再入了。

为何这柄剑他操纵的比自己还熟?

褚砚秋孤单伫立,思绪零零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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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殃
连载中风流难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