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夫人,殿下回来了,殿下还来看您了。”轻芜突然说道,想着让夫人知道边绥在意她,终归是心理舒服些的。

完全没有任何准备的孟承响,震住了,他怎么回来了?

边绥确实是回来了,把北疆打个措手不及,受到成明的急信后,带了两个亲卫独自回了京城,留下副手暂时处理后续的事情。

他回来的时候甚至是穿着战甲的,冷灰的盔甲上尚有凝固到已有些发黑的血迹,那双眸更像是冷到起了寒霜,整个人带着肃杀之气,让府中的老人都惧怕,低着头微微颤抖。

成明在门口等候多时,眼下有浓重的青色,他接过边绥递来的佩刀,在大步向前走的边绥身边小声说:“李越扬在查景州的那批货。”

边绥脚下停都没停,“把他藏在景州的那批暗卫一个不落全清理了,明天去景州,给他个提个醒,当狗当久了,别想着变主子。”

成明愣了一下,以往太子手下的李越扬确实小动作不少,但要是放在以前,边绥做多算是给李越扬长长记性,从没像这次这样,像是直接上去给李越扬了一个耳光。

他感觉这次他家主子回来,心情有点不好。

“喏。”

边绥还交代了些事情,突然脚步一顿,紧紧跟在身后的成明以为是有什么事,放眼望去等待下文。

“...人怎么样了。”

这话明明是很正常的一句,但偏偏从边绥口中说出来却有些别扭,成明有一瞬间恍惚,猛地意识到主子问的是铎王妃,“暂脱离危险了,以后不好说。”

成明思忖着,拿捏了下这话怎么说才好,孟承响这次病的很重,按那曾在宫中任过及其短暂太医令的大夫来说,是伤了大根基,需大把大把的珍贵药材养着,钱要跟流水一样的砸进去,还不一定能听见个响。

不知不觉中,两个人竟在寻邈院前停下。

里面安静得很。门口只有两个低着头静静守着的侍女,很安静。

风吹过才抽新芽的桠枝,簌簌的响声绕在院中,偌大的院好像只有这个声音。

边绥一脚跨进寻邈院,两个侍女看到后正要准备通报,但他抬抬手制止了。

“孟行仪的女儿决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边绥说。

前几日落了雪,天空稍霁。

成明说,“也许还有个办法,但不一定稳妥。”

他想起来大夫将他叫到一个角落说的话,“京中曾有一人,擅医蛊,也许找到了有一线生机。”

医蛊并非汉人产物,被上京医师所不齿,尤其是太医院的那些老顽固。他们认为医术归根结底应当是传统的,那才是正统,而巫蛊之术不当上大堂。

这位曾经短暂任职太医令的大夫便是为医蛊说了那么一句话,便被降罪,因着一身高超医术,太医院的人终究不愿人才埋没,集结众人请愿,才将这位老大夫的命留了下来,只是驱逐出太医院。

老太医说完叹了一口气,提着箱子走出去,喃喃道:“本是同根生...”

*

“去查。”边绥的靴子上尚沾着来自塞北的冻土,上面还有几滴血。靴子并没有踏进干净的院内,反而是转了个方向,离开了。

回到自己院子的路上,边绥眼的余光瞥到了一处角落。

那角落是一株小南天竹,娇嫩的很,但院内很空,周围散着些还没长起来的丛,看起来刚整理好,所以显得有些突兀,但若是再过段时间,南天竹拔高,到了夏日,周围那些种的草木旺盛起来,必定很赏心悦目。

边绥看着那南天竹,成明顺着边绥的目光望过去,解释道:“是夫人寻花匠来种的,还挺好看...”

成明话还没说完,边绥便打断了他。

“把这个拔了。”

成明瞥眼看了一眼娇弱的南天竹,没多说什么,但头皮有些发麻,他不该说这么多的。

“喏。”

边绥回来的时间很短暂,好像只是在王府最忙碌凌乱的时候回来处理一下,歇下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一日半。北疆的事态紧急,他算是打北疆一个措手不及,剩下的暂且是副手处理,最重要的是北戎人并不知晓边绥本人并不在塞北,若是长时间拖下去,北戎发觉不对劲,只会反扑上来,损失更惨。

景州太子一党虎视眈眈,想要趁着他在塞北做点小动作,边绥忙到抬头时已经是后半夜,眉宇间是浓郁的疲惫。

他已经不知道连轴转多久了,好像是分府出来时,他一个人撑在这个孤零零的王府中,也好像是更早,从宫中开始。

记忆中的人如流水一般,匆匆来又匆匆离去,什么也没留下,唯一还算个念想的便是府中几个仅剩下的从前便伺候在身边的老人。

他习惯了孤独,也习惯了不曾停歇的连轴转,身后好像有猛兽在追,不能停也停不下来了。

骨节分明的手撑在额前,修长的指轻捏眉心,他缓缓向后靠去,长吁了口气,屋内安静的除了这一声,便只有偶尔的烛火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爆裂声。

也许是太累了,他正思考着景州的事,逐渐思绪放慢放缓,几息后,轻阖的眸猛地睁开。

他居然睡过去了?

边绥神色复杂,他竟然这么不知不觉突然睡过去了。

稍微清醒后的他又闭上了眼,抵着眉心,鼻翼轻轻煽动,意识到了什么。

下一秒那凌冽的目光便投向了一旁的矮几上,架子上正挂着一个药囊。

他手一撑,长腿迈去,将那个药囊拿下来捏了下,复又谨慎地放在鼻翼下闻,确认不是什么迷药,皱着眉,刚想喊成明,看起来非常严肃,突然灵光一现想起来成明寄的那封信。

夫人近日去过竹栖阁拿了几幅药囊,因听下人所言他睡的很晚。

成明既然这么说了,且这药囊能放在这里,那便是这药囊经过检查,并没有什么问题,而且这味道确实闻起来会让人心神宁静,有安神的作用,只是...

边绥拧着眉,沉着声音,“成明,进来。”

已入夜,但成明还是快速的答应并进来了。

下一秒那药囊便被抛入了怀中,成明心中一惊,赶紧抓住,从主子的声音中能听出来,他们主子并没有开心。

“你逾越了。”

这句话刚落下,成明没有丝毫犹豫,跪下喊:“属下知错。”

书房是王府重地,除了铎王殿下和几个衷心的下属其他人皆不可进,能放进来这个东西,必然是在成明眼皮子底下做的。

“下去领罚。”边绥冰冷的声音不带有任何一丝的感情,而成明应的更是利落干脆,没有丝毫的辩解。错了就是错了,没什么可说的。

他知晓主子背后的那些苦海深仇以及日夜的警惕,恨不得给自己两拳让自己清醒一下,他怎么能因为王妃这些天看着深情的表现就掉以轻心呢?

那位在婚轿上服毒自尽,殿下虽不在乎,但终是心里有个坎,他怎么能上赶着让殿下想起这些不痛快的事情。

待成明走后,边绥拿着文书,经这一个小插曲,却是怎么都无法静心了,索性把文书丢在一边,看天色已晚,在书房里的榻上歇下,烛火还在微晃。

但大脑仍无法控制的运转,习惯性的抬手轻摁太阳穴,却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他这才意识到刚才拿着那药囊,掌心不可不避免沾上了味道。

那味道很淡,但还是挤进了他的鼻腔,带着温柔的安抚。

鬼使神差的,他这次并没有将手拿下来,而是在无人处纵容了自己这一行为。边绥回忆起那老太医的话,仔细思考京城什么时候出现过会用医蛊的人,好像记忆中是有这么一个片段的,但是很短。

不知怎么,脑海突然浮现出那个羸弱的身影,半倚在案几前,小半个身子朝自己探来,葱白的指尖搭在书角,漆黑的瞳仁好似浮着一层层雾气,好像是被那热茶蒸的,淡淡的茶香逐渐溢了出来。

*

当孟承响醒来并且还能缓过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

轻芜扶着她,才将药递给她,在她拿着瓷勺搅和药汁的时候说,“夫人,殿下又该走了。”边绥在寻邈院短暂的候了一段时间,虽然没进来,但能主动来还是第一次,即便当时并没有通报,但是轻芜还是将这个事情知会了孟承响。

孟承响思考了一会,将药汁快速喝进去,又接过递来的帕子擦净嘴,说道:“替我更衣,送送殿下。”

轻芜如临大敌,夫人的身子不好,又经历这种大伤,自然是不能动的,但是孟承响本人知道她并没有什么事。

所以她还是坚持着,边绥不是她,不知道她的情况,但以一个中立的角度来看,边绥确实是又救了她一次,因为她已经知道那老太医的身份,能这么快请动这位老太医,也是边绥之前与这太医的恩情,事发突然,但成明能把这位叫来,必然是边绥之前有叮嘱过。

看来他是真的挺怕她死在这个王府。

孟承响内心突然有一丝奇怪的坏心眼,好像是小孩子得逞后的轻松,仿佛在说,看吧也不是无法攻破的,他也是需要她的,最起码是短暂的当下。

轻芜拗不过孟承响,终究是把她包的严严实实的扶到了门口,远远地就看见边绥立在王府外的马车旁,跟身旁的成明和老管家交代着什么。

他身量极高,很明显,挺拔的站在那里很难不让人一眼就瞧见,隔着远看不清,只能看个大概,孟承响只觉得那身影及其冷冽,同旁边格格不入。

她的出现自然是逃不过边绥的眼睛,可以说刚出现便被他发现了,但他并没有在意,继续跟成明说着什么,可目光依然将那个身影包含在内。

余光中感觉出来她在不近不远的距离外停下了,他没什么动作,跟成明说完便跨入马车,只是临进马车前,偏头看了眼。

他自小习武,视力极好,孟承响看不到他,但他可以看清她。

宽大的外袍将她整个人罩的严严实实的,巴掌大的小脸更是苍白无比,她比之前瘦了很多。

感受到他的注视,她盈盈一礼,不出任何差错。

脆弱的好像是北地里不小心开出的江南娇花,在恶劣的环境中岌岌可危,让人心生不忍,恨不得捧在手心细心呵护着。

只是虽然病弱,可那双眸却格外明亮。

他放下车帘,一切都被遮挡住,世界仿佛被生生隔离开来。

“启程。”

马车行驶起来,边绥闭目小憩,昨日一夜无梦,他已经很少有过这种睡眠状态了,不知道多久没有好好休息。

褪下盔甲的边绥,那股慑人的煞气淡了些,但那身玄袍下蛰伏的力量却是无法忽视的。

突然,身躯猛一僵硬,额上也逐渐冒出细微的汗,好像是在忍受什么巨大的痛苦,但哪怕是眉头皱都没皱一下。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没入衣领直到消失不见。

半晌,不知过了多久,紧闭的双眼终于缓缓睁开,一如以往那样深邃,像是万丈深渊,深不见底,只是不同的是,左眼蒙上了一层灰白色的眼翳,那眼翳与众不同,缓缓缩小。

边绥靠在车厢一侧,缓缓松了一口气,调息稳定后对车外的侍卫吩咐:“掉头,去景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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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遁后攻略角色崩坏了
连载中闻人何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