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新月湾高档住宅区附近的荣盛超市，为了服务周围顾客，是连锁超市里唯一一个二十四小时都不关门的超市，在极少有人出门的午夜之后，它仍然配备了一个收银员，以及一名在监控室查看监控的保安。
程梦书进去的时候，就看到收银台那边站着一个，穿着超市统一制服的工作人员，她有着一头短发，是个看起来干净利落的女人。
女人眼神冷淡地盯着面前一亩三分地，对于程梦书的进入没有投以半分目光，既不热情也不主动。
程梦书在观察的同时，从入口处拿起一个购物篮，提着它绕着超市走了一圈。
这个超市只有一层，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生鲜零食日用百货一应俱全。
不过，深夜时分生鲜区也只剩下了冷柜里的冰冻食物。
随手拿了几种八宝喜欢的零食后，程梦书很快就失去了购物的**，转而回到收银台，想跟收银台那边的女员工打听女鬼生前的消息。
可惜对方一点说话的**都没有，将程梦书买的东西扫码装袋后，就直直地站在那里，问她什么也不回答，就好像一个木头似的。
不过好在她也不驱赶程梦书，任由他留在超市里闲逛，只要他没拿超市的东西出去。
无奈之下，程梦书只好假装还有东西没买，又把超市逛了一圈。
而这一次闲逛，他无意间看到了角落里的优秀员工栏，上面挂着两排优秀员工的照片，上头就有程梦书见过的女鬼，虽然见到的女鬼面皮肿胀，跟照片里的人依稀是两个模样，但还是能从五官———小眼睛扁鼻子，以及脸上的痦子辨别出来一些。
根据上面信息可知，女鬼生前名叫曹秋萍，在这个超市工作了七年，算是超市里资历比较深的老员工。
同时，程梦书注意到，其他员工的照片都是干干净净的，但偏偏曹秋萍的照片有污渍，像是曾经被马克笔涂抹过一样。
也是在这个时候，程梦书手腕上的因果线亮了亮，随即一些记忆片段出现在脑海之中。
那些片段画面大同小异，不是曹秋萍仗着资历欺负别的员工，就是她对上层领导讨好谄媚的样子。
而画面里，曹秋萍欺负最多的人，就是刚刚程梦书进超市时，看到的那个女员工。
“会不会是她杀的人？”
程梦书在看完片段，感慨曹秋萍果然不是什么好鬼的同时，也在思考女员工报复杀人的可能。
在他的人生里，曾经接触过很多人，有些人平时不声不响，也不争不抢，很容易沦为别人欺负的对象，但真的到了某个临界点，他们的隐忍会变成养料，像火山一样喷发，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不过程梦书此时只是怀疑，他需要更多的证据支撑，因此在激发一段记忆后，程梦书再次回到了收银台，想看看能否再有收获。
只是这一次，收银台那边的短发女人已经不见，变成一个胖乎乎的大姐在那里收银。
“小伙子，这些东西是你的？”大姐指了指程梦书刚刚挑的零食问道。
程梦书闻言点了点头，“是，已经结算过的。”
说完，他拿出小票给大姐看，然后状似无意地跟对方搭话。
“大姐是刚刚上班吗？好像之前站在这里的不是你啊。”
大姐比之前的女人健谈，听到程梦书的话立即答道：“我们超市晚上十二点半有个交接班，刚刚你看到的那个人已经下班了。”
“刚刚那是个新员工吧，我问她一些问题，都不带搭理我的，有点腼腆啊，还是大姐你热情，我之前无意间看到了你们的优秀员工栏，上面就该有大姐你的，没有真是太可惜了。”
程梦书哄人的时候嘴倍甜，再加上他眉眼弯弯，笑眯眯的模样无端给人很真诚的感觉，所以常常无往而不利。
“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大姐被说的心花怒放，动作极轻地把小票交回给程梦书，转而心情更加愉悦地回答起程梦书的问题。
“那妹子来这工作都一年多了，也不算是新员工，她性格就是那样，不怎么爱搭理人，话也不多，但是人却很老实本分，让干什么干什么，再苦再累也没吭过声，也从来没又和客人红过脸，今天是她工作的最后一天，有些心不在焉也正常。”
程梦书附和着道：“最后一天啊，那就不奇怪了。”
大姐见程梦书合眼缘，又巴拉巴拉说了很多话，开了话匣子什么都往出说，后面的抱怨就像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
“那个优秀员工栏啊，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上去的，这被评选为优秀员工，每个月能多六百块呢，像我这种不会巴结领导，偶尔还跟领导吵架斗嘴的，想破天也没有这个待遇。”
程梦书听着眨了眨眼，灵性总结道：“也就是说，能在上面的人，都是你们领导看得顺眼的员工。”
“可以这么说。”大姐肯定了程梦书的总结，抱怨完后又开始自我疏解，“其实这也正常，人嘛都不容易，丢点面子就能多个六百块，给家里多添几个菜，给孩子多买个零嘴，愿意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有的人纯粹就是狗仗人势，多个荣誉就跟多个免死金牌似的，整天吆五喝六不干人事，不知道有多讨厌。”
程梦书瞬间心领神会，“是那个叫曹秋萍的吧，我好像看到她的照片被人涂过。”
“可不就是她，仗着自己是老员工就欺负人，一天天家里头受了委屈，就把气都撒在同事身上，看见她那张脸就倒胃口，她这种人天天作孽，一点好事都不干，生来就是受苦受难的命。”大姐的嘴跟冲锋，枪似的，突突突一顿输出，明显能感觉到两人有旧怨。
借着这个气氛，程梦书说了几句顺应的话，把大姐说舒服了，套出了曹秋萍作的所谓孽。
“就刚刚那个女员工，你见过的，天天就受她欺负，而且你不知道，那曹秋萍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脸，竟然想让周虹嫁给她那，有手有脚不找活干，成天就只知道啃老的弟弟。”
“真的假的？”
“这种事有什么好说假的？再者说现在人也已经死了，有再多恩怨都了了，我没必要说假话来诋毁她。”
程梦书假装不知道这件事，故作惊讶道：“她死了？”
大姐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对，一周前被发现溺死在河里的，那边没有监控，警方也没查到什么其他线索，只能根据一些现场勘察的痕迹，推测她是失足掉下去的，说来也是报应。”
“失足吗？”程梦书眯着眼呢喃，下意识看了下手腕处，发现因果线没有任何反应。
一开始他以为曹秋萍死地隐秘，没被人发现尸体，她自己又不知道凶手是谁，丢失死亡信息才会失去记忆。
毕竟一般鬼魂没有记忆有以下几种情况，一是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二是不知道自己死了；三是执念太深，留存世间太久忘记了；四是魂体受伤破碎导致记忆丢失；最后是其他因素，比如磁场、器物影响……
可是有警方介入，调查出来是失足落水，女鬼依然失去记忆，就说明这个调查结果可能是错误的。
这边程梦书在思索曹秋萍的死亡原因，那头大姐依旧嘴没停，嘀嘀咕咕说着话。
“一开始我还可怜曹秋萍的老公，人到中年老婆还死了，可前天中午我去逛商场，却看到他风流得意着呢，搂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在商场里有说有笑，儿子还在后面跟着，看起来其乐融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一家三口。虽然我们不对付，但到底都是女人，也都会替她感觉不值，她把自己变成悍妇护犊子又有什么用，有些人什么都不用做就赢了，遇上了没长心的老公和孩子，就是一场笑话。”
而随着大姐的话落下，因果线陡然亮了一下，又一些记忆片段出现在程梦书的脑海。
那些记忆看起来并不美好，不是曹秋萍跟老公吵架，就是孩子嫌弃母亲的画面，还有一些邻居们看热闹的眼神，人生百态，沉重而压抑，生活里没有一点光亮，她深深地陷入充满了琐碎的漩涡里，看不到未来，也看不到希望。
“难道是跳河自杀？”
程梦书在心里想，但很快他就否认了这个想法，从前面大姐的描述来看，曹秋萍会把生活的怨气发泄在同事身上，就说明她不会轻易寻短见，没有发泄渠道的人，才会轻易离开这个世界。
曹秋萍不会，她怕死。
“除了老公孩子，她有没有其他亲人知道这事，替他出头？”
“她当然有亲人，但出头不太可能。”大姐叹息着摇头，显然对曹秋萍那些所谓亲人，没有抱任何希望。
“她除了个弟弟还有一大堆亲戚，平时来超市跟大爷似的，专门蹭吃蹭喝，一到关键时候就没影。先不说其他。就说她那亲弟弟，那么大个人还跟姐姐要钱，听说交了个女朋友，那边要的彩礼高得很，爹妈攥紧了手里那几个钢镚，不出钱却逼着自己女儿出大头，可她家里也没钱，儿子眼看要上大学，要一笔学费，老公又没出息，经常抽烟喝酒打麻将，不止存不住钱还往外漏……”
越说越起劲，说着说着就感慨起来，“这世上的有些人啊，命苦起来是真苦，不说别的，就说刚刚那跟我交接班的妹子，也是个苦命人，住在那逢下雨必漏雨的破铁皮屋子里，丈夫不负责任扔下她跑了，她一个人辛苦带着个水灵的闺女，经常有不长眼的混子欺负人……”
大姐絮絮叨叨很久，不过程梦书再也没有听到能够让因果线有反应的信息，因此他选择结账离开。
在走之前，他把自己买的一些牛奶面包拿给大妈，当作是提供消息的报酬。
程梦书走出超市望向路边，发现之前载自己来的车子已经消失不见，想要再次搭乘的想法落空。
因为曹秋萍的尸体是被警方打捞上来，肯定有立案调查，因此程梦书打算往警局走一趟，顺带见一见警局那个，许久没见的大麻烦，之前特意避开他好久，希望对方能不记仇。
想着，程梦书看到远处一辆出租车开过来，车内好像没有乘客，便下意识地招了招手。
可是那个司机就像没有看到一样，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前方，直接从程梦书眼前开了过去。
在一瞬间近距离的观察下，程梦书透过车内橘色昏暗的光线，隐约看到司机僵直的身体，对方出了很多汗，整个额头都有水光反射，而且他的眼睛瞪得非常大，发白的嘴唇紧紧抿着，好像看见了什么很恐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