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玻璃门，女鬼盯着里面那个看起来漂亮却有些瘦弱的男人，忍不住开始期待对方流露出惊恐的神情。
一开始逃离鬼差，刚刚获得力量时她还有些迷茫，飘荡在黑暗的街巷之中，听着百家夜半私话，她感觉到力量的膨胀，自己无所不能。
如果找不到那家书店，就回地府抓个鬼差来问吧！
这是她在遍寻不到目的地时，第一个产生的想法，她已经忘了之前面对鬼差的无力，飞涨的力量让她拥有自信，更甚至对于地府都有了不满，凭什么自己没有记忆就不能投胎？凭什么都由他们说了算？
在某一刻狂妄过后，女鬼又重新找回了自己那丁点的理智，决定还是找回记忆，然后去投胎这条路比较靠谱，如果记起来仇人，那投胎前先报个仇，反正现在自己已经不怕鬼差，他要是不找事还好，要是惹了自己，就把之前铁链的仇报一报。
哪怕没有记忆，女鬼也自觉自己不是什么良善人。
因此，她看着程梦书，既希望他像之前那些书店老板，看到自己放声尖叫，让自己再看一场笑话；又希望他能保持冷静，告诉自己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书店老板。
不过，女鬼看着里面的“白斩鸡”，并不认为对方是自己要找的人，那个和地府合作的人，在想象中应该更高大威武一点，虽然这个漂亮的男人，看着很赏心悦目，但也不能改变对方“弱者”的气质。
女鬼如是想着，隔着一扇玻璃门，仿佛天然就知道该如何攫取他人的心跳，明明能直接进入里面，却偏一边尖锐叫嚷着，让里面的人把自己放进去，一边伸直惨白细长的手，从未完全关阖的缝隙里进入，血红的指甲无限伸长，直取对方的心脏。
而程梦书看着隔着一扇门“努力”的女鬼，并没有如对方所想地受到惊吓，他的心脏跳动地很平稳，仿佛门外只是一个普通的客人。
“你确定要进来？如果最后不买书，你这种非要进来的行为会让我生气的，毕竟我不仅要加班……”他说着，目光放在些微光线下，而显得清晰可见的血手印，以及门外地面，雨水混杂血液的痕迹上，很认真严肃地强调，“我不喜欢打扫卫生，尤其在这么晚的时候，睡眠对我很重要。”
女鬼看着面前男人面不改色地说着那些不重要的话，心里有些犯嘀咕，自己要找的人，不会真是眼前这个弱□□！如果真是……
“让我进去！”女鬼坚持道。
程梦书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女鬼看了一会儿，最后直接放开了玻璃门的把手。
“如你所愿。”
女鬼动作一滞，不转动的眼珠子，暗暗地打量着程梦书，但不管怎么看，也只看出对方就是一个普通人类，他的身上并没有像鬼差那样的，让鬼不敢靠近的气息，不会是遇上胆大的傻子了吧？
这个怀疑，在看到程梦书接下来的举动时，达到了顶峰。
“我准备关店了，要买什么书就抓紧时间挑。”程梦书背对着女鬼走向柜台，等着对方挑选好书离开。
女鬼见对方把自己当做普通人，更加确定程梦书只是个普通人，不对，普通人也没他那么傻大胆！
想到这，女鬼阴测测地说了句：“我不买书。”
随即盯着程梦书的后背，手指甲悄然变长，冲着他后心位置，慢慢地抬起了手……她想要看到鲜血，以及眼前这个傻瓜男人的不可置信的目光。
程梦书听到女鬼的话后脚步停下，回头疑惑地问：“这里是书店，你一个鬼大半夜过来不买书，那你想买什么？”
“买你的命！”
话音刚落，尖锐的指甲直接朝着程梦书的心口刺去。
女鬼看着眼前人一动不动，以为他是被吓呆了，脸上的笑愈发邪恶，尖锐地喊道：“要怪就怪你命不好！”
想象着指甲破开身体，深陷肌肉组织肌理里，鲜血在眼前迸发，一朵朵血红的花落在地上，然而下一秒女鬼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弹开，脸上的笑容还没有凝固，魂体就直直地撞向半开的门，一股剧痛席卷了女鬼全身，喉咙里压制不住从身体里翻涌而上的呕吐感，但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我还以为今晚遇上了个爱看书的鬼。”程梦书皱着眉走到了女鬼面前，“你新来的吧，大半夜来找我的晦气。”
说着，程梦书看了眼地面上脏乱的痕迹，有些头疼地捂了捂头，“你是我见过最脏的鬼，没进来之前我就看到你把地板弄脏了，门也是血糊糊的，本来是想着提前关店休息，看你爱看书非要进来我就忍了，结果你告诉我，你不是客人？说说吧，现在怎么解决？”
程梦书说着话的同时，女鬼在忍受着体内的疼痛，她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的，眼前一阵金光闪过自己就被撞飞了，那金光落在自己魂体上，就如同火焰一般持续燃烧，磨得女鬼苦不堪言。
见女鬼不说话，程梦书挑了挑眉，然后轻轻抬起手，右手的手掌瞬间被光芒所覆盖，手微抬到女鬼面前，下一秒光芒就要从手掌滑落到女鬼身上。
女鬼看到这一幕，下意识地瑟缩一下，惊恐地叫着，“别别别！有事好商量，我买书还不行吗？”
听到女鬼的话，程梦书立即停止了力量的输出，用一种怀疑地眼光看着面前这全身肿胀，一点不像有钱鬼的女鬼，问了句，“你买书？你拿什么付钱？”
女鬼被噎了一下，顿时愣住，她死后没有人烧钱，此时兜里分毛没有，不过就算有，这个店老板收不收冥币还是个问题。
“能不能赊……”
话没说完，程梦书就先摇头拒绝。
“打住，鬼想赖账的话太容易，我店里从来没有赊账的规矩，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不过……”程梦书看了眼女鬼，“我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
女鬼感觉眼前男人的目光像是要把让自己剥皮拆骨，只觉得毛骨悚然，忍不住抱紧自己道：“我……我不卖身的！”
“……”
程梦书看了眼面前胖乎乎，双手抱自己都抱不过来的女鬼，尽量让自己冷静，大晚上生气不利于入睡，“我是说让你签卖身契，我借你钱买书，然后你在店里免费打工十年，正好店里缺个打杂的，你先把自己弄干净，再把门和地板擦干……”
话还没说完，就被女鬼的尖叫声打断，“十年！你还不如去抢！”
话不过大脑脱口而出，女鬼看到程梦书的手又重新凝聚起光芒才知道心慌，她不想再体验全身雷击似的疼痛了。
危急之下有急智，女鬼突然想到，这个店老板有特殊能力，十有**就是鬼差要找的人，情急之下她开口道：“我是鬼差要送来书店找回记忆的鬼，你不能随便动我！”
程梦书听到这句话动作停了下来，打量地看着眼前女鬼，问道：“怎么就你一个鬼？送你来的鬼差呢？”
女鬼眼珠子转了转，只一会就想好了说辞，“他喝醉倒在公厕里，我急着想找回记忆，就自己过来找书店了。”
“自己过来……”程梦书怀疑地看着面前女鬼空荡荡的手腕，“鬼差带鬼回阳间，必然用锁链锁着，一般鬼根本解不开，你是怎么脱身的？”
“那鬼差在见我之前就喝得醉醺醺的，锁链根本没给我锁上，我也不知道这事，迷迷糊糊跟着走了一路，要不是他喝醉一直嘀咕着书店，我也不知道去哪。”
女鬼瞎话越编越熟练，但程梦书却感觉女鬼没完全说实话，不过也不能断定女鬼说的都是假话，毕竟地府那群鬼差要来人间，确实需要通过饮酒来驱赶身上的阴气，因为喝酒误事，各种不靠谱的事情，也不是说没有发生过。
不过，他也不需要知道什么真假，接地府的委托，一直都不是出于程梦书本人的意愿，只是形势比人强，他需要用这种方式换取一份安宁，而且谁在乎地府那抠门兮兮的二百块？
想起委托给的报酬，程梦书就觉得无语，对方明明可以强制委托，却还假兮兮给了二百窝囊费，还好自己在完成任务中，有别的重要收获，不然真是亏大了。
程梦书心里吐槽，面上却看不出分毫，“既然是这样，那就按照流程走，尽快找回你的记忆吧。”
女鬼不明所以，“什……什么流程？”
程梦书眉头微皱，“地府连这个都没有告诉你么？”
“他们什么都没说。”
“行吧。”程梦书无奈叹气，开始给面前女鬼介绍流程。
“首先，选一样你此时此刻想吃的一样食物，它将由我制作，你吃下以后我们就达成了一个契约，你将交付承载你最深执念的因果线给我，由我唤醒因果线里蕴藏的四段重要记忆后，你就会记起所有。”
女鬼听得一头雾水，“为什么吃东西？什么是因果线？给了你我不会消失吧？
关于这些问题，程梦书经常会给来的鬼魂解释，已经形成了一套顺畅的说辞。
“食物里蕴含了我的能力，吃下它因果线就会浮现，而因果线对找回记忆很重要，它承载了鬼的最深执念，也就是你为什么变成鬼的原因，唤醒了因果线，你的记忆自然而然就会回来，你把它交给我，并不会魂飞魄散。”
听到这里，女鬼心里的疑惑更大了，“听起来很神奇，不过为什么地府不能唤醒因果线，偏偏要找你来做？你到底是什么人？”
程梦书轻笑一声，三两步走到柜台那边坐下，手指有节奏地敲了敲台面，“地府那些鬼称呼我为九世功德圣人，说我与生俱来就拥有这种能力，别的人别的鬼都做不到。”
“就你这样的，还是九世功德圣人？”
女鬼忍不住吐槽，只觉得老天是不是瞎了眼，这种一言不合就敲诈勒索的家伙还能当圣人？分明那个救自己脱离苦海的男人，才像是大慈大悲的角色，面前这个说是魔头都不过分。
然而她此时完全忘了，明明是她最开始的时候，想要程梦书的命。
程梦书挑了挑眉，单手支撑着下巴，对于女鬼的话深有同感，“我也觉得这个说法太夸张，不过反正也只是需要一个答案，这个理由倒也不错。”
其实，程梦书对于这个说法也是嗤之以鼻，地府那些家伙，最喜欢为一件事披上正义的外衣，越是错误，就越是正确，虚伪得很。
“鬼差不在，我信不过你说的话，我要等他来，问清楚才能跟你签订契约，找回记忆。”
虽然女鬼出声嘲讽，但不得不说程梦书给的理由，还是给了她一些安全感，毕竟功德圣人一听就是好欺负，不随便打打杀杀，讲道理的人，这让女鬼心里面萌生了侥幸。
她不想随便交出自己的东西，就算眼前人说，这个东西对自己不会产生影响，但万一呢？
没成想女鬼的话刚说完，就见程梦书从柜台抽屉里拿出一根，黄色的长条状坚硬物体，隔着一段距离，不满地往女鬼头上轻轻一敲，“你不会以为我这里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吧？”
突如其来的细微痛感惊到了兀自思索的女鬼，她听到程梦书的话还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程梦书拿着“棍子”从椅子上站起，走到女鬼面前道：“我还有拒绝接受一两件委托的权利的，事实上不是你选择我，而是我选择你。”
说完，程梦书把“棍子”往柜台上一放，此时女鬼才看清，原来所谓的棍子是一根梆硬的大列巴。
“你自己考虑一下，想找回记忆就现在，反正现在我是睡不着了。”
此时外面雨势已经小了很多，和着雨声入睡的想法已经破灭，程梦书再看看店里不亮的灯泡，以及脏兮兮的门和地板，就睡意全无。
“想好了，就告诉我你想吃什么？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放弃寻找记忆，现在就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