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凌云山五年一次的拜师大典。
此刻，凌云山上云烟缭绕，霞光漫天。但要说清正之气最为浩荡磅礴的所在，还要数位于凌浮峰半山腰上的天阙台。
山轻河只远远望了一眼那熠熠生辉的亭台檐角，便立刻低眉敛目，心口怦跳。
他微压着头，蹭在上山的队伍末尾。如今正是春分时节，草木抒发群青环绕，可他完全无心欣赏，甚至有一种拔腿就跑的冲动。
说走就走。
他一撩衣摆反身下山，刚一踏步，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温柔低沉的呼唤：
“轻河。”
他脚步一顿，一股毛骨悚然的惊异瞬间从脚跟爬满后背：此刻他近旁根本没有人！这声音从哪儿来的？！
堂堂修仙大派居然光天化日之下闹鬼？！且这鬼声怎么如此温柔缠绵？听着倒像个不要脸的色鬼！
山轻河骤降此地本就如履薄冰，此刻更是吓得僵在原地动弹不得。须臾，他决意立刻下山逃之夭夭。没成想，山下正上来一队兴高采烈的宾客队伍。那队伍熙熙攘攘人数众多，山轻河裹挟其中动弹不得，竟被一路簇拥推搡，回到了他本该要去的地方。
天阙台近在眼前，山轻河欲哭无泪。
推搡他上山的那队人马很快被迎客弟子恭迎入内，末了就剩他一个，傻傻伫立原地。幸而有一位眉眼明艳的师姐好心带路，又见他模样俊俏气质不凡，便顺手把他塞到了候选弟子的第一排。正和位列世家之首的谭家公子谭镜轩站成一排。
山轻河：“等一下，其实我——”
“站好。”师姐指下用力，山轻河肩膀立刻吃痛，后背跟着麻了一片。
见他皱眉隐忍，师姐忙惊讶地放开手。山轻河耸耸泛着麻意的肩膀，才要说话，就听旁边一个少年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冷哼。紧接着，身后便有几道凌厉视线如刀阵羽林般射在他身上。
他察觉来者不善，干脆状如鹌鹑，不再挣扎，“是，我听师姐的。”
师姐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又踱步检查了一番，便踏云而起，向五层楼飞去。
“哇，好厉害啊！这位师姐怕是有元婴之境了吧！”
“看你那没见识的样儿，这可是二长老的大弟子，咱们得叫一声大师姐。”
“你们瞧，她带过来的那个人是谁家弟子？缘何能与谭大公子并肩而立？”
山轻河一声不吭，尽量降低存在感。奈何旁边的人非议不断，扰得他这个从天而降的冒牌货心里也不清净：
她为什么让自己站在第一排？还有什么谭公子？和他站在一起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吗？那他现在躲后面还来得及吗？
“嗡！”
“嗡！”
“嗡！”
金钟响过三下，天阙台上原本热闹的交谈声霎时消失。山轻河心里一紧：现在躲恐怕是来不及了。
果然，前面转角处忽然露出一颗卷心菜一样胖乎乎的圆脑袋，只见那圆脑袋模作样走出来，清清嗓子喊道：
“诸位师弟师妹，拜师大典马上就要开始了，请随我来。”
山轻河在对方鼓励而期待的目光里艰难迈开脚，未走几步，就被身边的谭家公子狠狠一撞。
“师弟，当心了。”谭镜轩冷笑着与他擦身而过。
山轻河抬起头看了那人的背影一眼，什么也没说，迅速跟了上去。少倾，两列队伍安安静静停在了天阙台一层拐角处。
谭镜轩抱手靠在门边，默不作声地打量着身旁的人，语带戏谑：“你跟着秋沉来的？是云香阁，还是红翠楼啊？”
身后传来几声讥笑，隐约听到有人说：“云香阁？那不是秦楼楚馆吗？”
谭镜轩哼笑一声，衣襟上的金丝纹绣在烛光下熠熠生辉，“能让秋家主亲自送上山的，还能是什么人。”
身后传来一阵压低的哄笑。山轻河幽幽转头盯了他一眼，虽未开口说话，目光相撞却毫不退让。气氛渐渐有些紧张。
谭镜轩还想嘲讽，却听天阙台上空响起一阵庄严肃穆的乐声，他知道应该是裴师尊到了，立刻昂首挺胸站好。虽然转脸就掩去了脸上的嘲意，却怎么也遮不住眼底的得意之色。
尔时华光璀璨，仙乐齐鸣。繁琐而庄严的拜师大典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
供香，祭天，唱礼。
一道道程序不知耗去多长时间，等山轻河后背被烘出几身热汗，才看到方才那个卷心菜冲他摆手。他等得又热又躁二话不说便大步向前，带起一阵猎猎之风。
“前头那个俊俏弟子是谁家的？”
“小谭公子一表人才，今日必是裴师尊座下高徒了。”
“神魔大陆近几年人才辈出，看来凌云山今年又要收获不少高徒啊。”
山轻河无视杂音，垂眼望着上山时蹭在鞋尖的一点泥，琢磨下山后去哪儿弄点银子花。可恨这拜师大典太磨人。
磨得他心头火烧火燎，越来越烦。
思绪纷飞间，恍惚听得上方有一个和蔼苍老的声音飘飘忽忽说了什么，山轻河听不清，也不关心，只希望这些形式化的东西赶紧结束。正焦躁时，一朵纯白无瑕仙气飘飘的莲花座台突然从天而降，落在他身前。
不知为何，他抬头望了眼高空中的五层楼，冥冥中感觉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等着他。
看来跑是跑不掉了。山轻河叹口气，踏上莲花座，缓缓升上高空。
漂浮间，他瞥到下方的谭镜轩正像毒蛇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那眼神既惊又恨，令人有一种变成猎物的不适和抗拒。
山轻河不悦蹙眉，他已经很久很久没看到过这么放肆的目光了。
转眼，他人已经到五层楼前。只见三个长老模样的人齐刷刷看向自己。在他们身后，则是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独自一人端坐高台。
山轻河不敢多看，瞟了一眼便低下头，耳边适时响起一道声音，听来却又好似一声叹息：
“山轻河，根骨奇佳品性坚毅，拜入——凌云宗宗主裴师尊座下。”
话音方落，山轻河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望向宣读之人。那宣读遴选结果的长老似乎是被山轻河惊悚的表情气到了，眼一瞪，袖一甩，满脸不快吼道：
“看什么看，还不快磕头拜师？”
山轻河下意识看了眼那个穿青色礼袍的男人，心知这应该就是“裴师尊”。但看他一脸平静仿佛置身事外的样子，山轻河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犹犹豫豫，再三确认：“我，拜入师尊，门下？”
左畔传来一声低笑：“怎么，你还看不上他？”
山轻河循声望去，正是方才莫名其妙把他带上山的那个队伍的首领。见山轻河回头，那人仿佛来了兴致，丢开手里的酒，几步凑到围栏边，和颜悦色邀请：
“其实这拜师大典也不是只能拜入凌云宗一家，你若不喜欢，跟我走也是可以的。”
山轻河看着那男人贪婪意味十足的目光，顿时生出一种本能的抗拒。他心中一凛，立马跪在地上，朝裴颜的方向磕下去。
“且慢！”
山轻河额头刚要触地，余光便见谭镜轩和秋沉一样扶摇而上踏上五层。
谭镜轩：“裴师尊，弟子有一事不明！”
他作了一礼，抬手引众人看右边衣带青竹花纹的人，不急不慢道：
“他日楚家公子楚宴清在门内求学时，师尊曾多次夸赞他天资不俗、可成大道。但即便如此，师尊也没有将楚公子收入门下。今日拜师大典如此盛况，师尊却只单单看上了这位来路不明的小师弟。思及往日同窗之情，镜轩实在是为楚公子感到遗憾啊！”
被迫承受众人目光的楚家主隔空与谭镜轩的父亲遥遥相望。见对方面含惭愧，便也微微一笑。两位老家主隔空对饮一杯，似乎都不准备为自家孩子说话。
而“错失裴颜青眼”的楚宴清则风度翩翩地立在一旁。仔细看，嘴角还噙着一缕薄笑。仿佛让谭镜轩义愤填膺为之争辩的不是他一样。
然而，独坐高台、众望所归的裴师尊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凝神观望着堂下的山轻河，极为缓慢地眨了下眼。
山轻河呼吸一颤，怀疑自己看错，可身边的谭镜轩已经步步紧逼。他趾高气昂地站在三大长老和四大家主面前，时而暗示山轻河素无根基，以后怕是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时而又振振有词地为他的好友楚宴清抱不平，说要收就让裴颜把楚宴清和山轻河都收了。
反正绝口不提他自己。
毕竟他这个“处处为别人考虑、喜好打抱不平”的世家第一公子，怎么会是因为嫉妒山轻河抢了自己的位置才心有不服呢？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