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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攻略》精彩片段
常言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顾、古两家就摊上了一桩恶事。一月前,顾侍郎家的大公子同古殿帅府上的二小姐议定了婚期。顾侍郎家的大公子单名一个群字,虽长在文官之家,却自幼立志当个武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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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
顾、古两家就摊上了一桩恶事。
一月前,顾侍郎家的大公子同古殿帅府上的二小姐议定了婚期。
顾侍郎家的大公子单名一个群字,虽长在文官之家,却自幼立志当个武将。顾群十三岁那年拜了古殿帅为师,常至古府学习武艺,也因着这个机缘,识得了府上的二小姐素素。
如今顾群不过二十出头,便官拜殿前左班指挥使,可谓青年才俊,前途不可限量。
古、顾两家本是世交,顾群和古素素更是青梅竹马,男才女貌,如今结成佳偶,实乃羡煞旁人。
这本是好事一桩。
可谁曾想,成婚那日,新娘子未等来英姿勃发的新郎官,倒等来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罪名是欺君。
这是明面上的说法,宫里头传出来的却是另一遭,说顾群吃了熊心豹子胆,趁着在宫中宿卫之际竟与后妃私通,给皇帝头上戴了顶大大的绿帽子。皇帝碍于颜面,自不好真以私通罪论处,便给顾群安了个欺君之名,杀之好泄愤。
此事一出,顾、古两家间的这段好姻缘彻底沦为笑谈,曾在武举上出尽风头的少年英雄,也早成了世人口中的狼心狗肺、薄情寡性之徒。
顾侍郎索性将顾群从族谱上除名,直言从没生过这个孽子,古殿帅则告了三天假,说是病了一场。
顾家虽立马与顾群断了干系,但顾府上下仍人心惶惶,族中之人亦是战战兢兢,生怕被此事牵连。
好在皇帝陛下仁慈,念着那顾群曾护驾有功,罪便未及亲属,只是下了道旨,令顾氏一族不得为顾群收尸,亦不得为其设灵堂、焚香火。
可见人虽死,但天子余怒仍未消。
圣旨已如此明晰,天下间又还有谁敢冒着掉脑袋的险去抗旨?
顾群的尸身就这般被人从宫中扔到了京郊外的乱葬岗,死了也不得安生。
两日后,阴风阵阵的乱葬岗却来了个收尸人。
收尸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子,未施粉黛,身着素服,头上别了朵纸扎的白花,便算服丧,饶是素装素颜,仍遮不住此女的十分颜色。
女子孤身走在这等阴瑟异诡之地,却面不改色,所过之处,秋草凄凄,坟冢累累,也毫无惧意。
不知过了多久,女子才在数不清的、或全或缺的尸身中寻着了顾群的,认清之后,泪如雨下。
……
京郊外有处林,林中有间屋,屋前有个坑。
女子将顾群埋入了坑里,堆土成坟,为防多生枝节,便只立了块无字碑,随后跪在了墓前。
“兄长,盈盈来迟了。”话一出口,泪又涌出。
顾侍郎膝下有两子三女,这名唤盈盈的姑娘便是其长女。只不过,这长女并非正室所生,乃同顾群一般都是妾室所出。
十年前,顾侍郎还只是个地方官,初春大好时光,接到了期盼日久的调令,便收拾行装,去京中赴职,一家老小,欣喜上路,却乐极生悲,在途中遇上了山贼作乱。
这一作乱,便使得顾盈盈母女俩失了踪迹。
初时,顾侍郎还连番派人打探母女俩的下落,可惜杳无音讯。待时间一长,那对母女是死是活,顾侍郎也不大放在心上了。
直至两年前,顾群忽然从江湖上带回来了一个美貌姑娘,指着那姑娘说,这便是当年走丢了的顾盈盈。
父女团聚,本该是件令人欣喜之事,可怪就怪在,此女透着一股子江湖邪气,尤其是那双眸子,常含冷意,让人看了便不舒服,时日一长,顾侍郎便也不大在意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了。
家主都是这态度,下面的人自然也有样学样。
顾盈盈一入府,便受尽冷落,上至主母弟妹,下至婢女仆役皆瞧她不起,嫌她是庶女出身,厌她曾流落江湖。
唯有同是庶出的兄长顾群,将她真看做了妹妹,一有闲暇,便指点她琴棋书画,稍有空当,便劝她改邪归正,最为紧要的是,顾群曾在不知顾盈盈身世之时,与她共患难过。
顾群此人,便如顾盈盈心上的一轮白月光,让她从此愿意去瞧人世美好,人性良善。
只可惜,这轮白月光还未多照得她几时,便被长埋在了地底下。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顾盈盈回头看去,只见来者十五六岁的年纪,姿容秀美,款款而行,一身大红衣裳,宛如着了出嫁喜服。
女子走至顾盈盈跟前,道:“此处原是家父贫贱之时的居所,后来家父入了仕途,有了府邸,此处便荒了。再后来,家父收了顾大哥为徒,顾大哥生前便爱来此僻静之地,我便料到,你定会将他葬在此处。”
顾盈盈有些惊诧:“素素。”
她原以为自家兄长出了那等丑事,兄长的未婚妻定当是避之不及,此生再不与顾家往来。
古素素握住了顾盈盈那双因葬人而弄得满是脏泥的手,怜惜道:“我来晚了,未能助你。”
顾盈盈轻摇头,微笑道:“只要你来,兄长若泉下有知,那便是欢喜的。”
顾盈盈到京城不过两年,又是个来路不明的庶女,那些京中闺秀们哪里愿同她做闺阁密友?唯剩一个古素素,愿同顾盈盈说上些话,虽说两人相谈,多离不开“顾群”二字,顾盈盈也知晓古素素多是存了打探之意,但仍愿将自家兄长的近况说与她听。
毕竟,那是兄长喜欢的姑娘。
“盈盈,你信吗?”姑娘走至墓前,瞧了良久,忽而发问。
“以兄长的品行,决计不会做出那等糊涂事。最为紧要的是,兄长那般心悦你。他年岁早过及冠,也不曾娶妻,就是为了等你长至婚龄,莫说是宫里娘娘,哪怕是天上仙子摆在他面前,他定也是坐怀不乱。”
古素素淡笑道:“我也不信顾大哥会做出那等事,更不信顾大哥会有负我。”
顾盈盈道:“这其间定当有什么隐情。”
古素素笑得瑟然:“就算真有隐情,又能如何呢?不言这个了,今日我离家至此,便是想让盈盈你给我证件事。”
顾盈盈一听,便猜到要证的是何事,大惊道:“素素,你……”
古素素仍笑着,道:“不错,我早便想好了,不论顾大哥是生是死,我这辈子都是非他不嫁。本该昨日完婚的,如今晚了一日,倒也不算太迟,盈盈你一人在此,便也算亲朋皆齐了。”
顾盈盈见古素素心意早定,也不好再劝,笑中带泪,又喜又悲,应了一声:“好。”
世间冥婚无数,但像这般今日无礼堂、无喜服、无宾客、礼数也极不周全的冥婚却也少见。
这场冥婚唯有天与地、墓中人与墓外人。
顾盈盈挤出喜色,高声道:“一拜天地。”
古素素一拜。
“二拜高堂。”
高堂都在京城中,古素素便朝北一拜。
“夫妻交拜。”
古素素对着墓缓缓一拜。
礼成后,新娘欢喜不已,含泪道:“顾大哥,我六岁那年,便说要做你的新娘子,那时你刚练完剑,手头还有汗,便摸着我的头,说我岁数太小,做不得。如今十年过去了,素素长大了,素素终于可以做你的新娘子了。”
道完,她取下了青丝上的一支珠钗,瞧着,笑问:“盈盈,你说这钗可好看?”
那钗是银做的,式样简单,做工也算不得精细,若要顾盈盈说,这钗定然算不得好看。
古素素好似看穿其心思,浅笑道:“这钗是不大好看,却是三月前,庙会上,顾大哥买来送我的。顾大哥虽读了不少书,身上有几分儒雅气,但到底是个武人,这挑珠钗宝饰的眼神儿,平平得很。”
听到此,顾盈盈的眼中又现了泪花,轻声道:“好看极了。”
“可哪怕这珠钗再难看,于我瞧着,也胜过东海的珠,天上的星。”
只可惜,那比星还亮的人,却已黯淡。
古素素又瞧了许久那钗子,忽抬首道:“盈盈,能叫我一声嫂嫂吗?”
顾盈盈没有片刻犹疑。
“嫂嫂,”她顿了顿,挤出笑,“我早便该叫你嫂嫂。”
古素素听得这二字,又露一笑。
这一笑,此生再无遗憾。
笑罢,古素素将手头的珠钗送入了喉管处,决绝干脆,不留丝毫余地。若是寻常女子未必有这般大的气力,但她是武将之女,幼时学了些功夫防身,故而能一钗封喉。
惊变顿生,顾盈盈阻拦不及,唯有痴痴地看着,飞溅的鲜血散了她半脸。古素素再无气力,倒在了顾盈盈的怀里,浓妆下是掩不住的惨白面色。
“嫂嫂,何至于此?”顾盈盈哽咽难止。
古素素再道不出一字,只是笑,笑得很是满足,秀脸上早写好了答案。
“我生虽不能同他成夫妻,但死后必相随。”
以身殉情虽傻,但得偿所愿,又何尝不是一种幸?
亡者还剩一口气,抬手指向了无字碑,顾盈盈会意,忙道:“嫂嫂,我晓得,你的心愿是与兄长合葬。”
古素素听了此话,方才安详地闭上了双目。
一个时辰后,顾盈盈将古素素的尸身葬在了顾群旁,夫妻合葬,共用一块无字木碑。
弄完这些事,顾盈盈的一双手上全是脏泥和血渍,但她浑不在意,在墓前又拜了拜,便起身,望向了北方。
北方是京城,京城里有皇宫,而皇宫里才有真相。
顾盈盈双目无神,好似个失魂傀儡,低声喃喃道:“哥哥嫂嫂,我定会查清真相,好叫你们泉下瞑目。”
话言到最后,她的目光变得冷冽阴狠,直刺那遥不可及的朱红宫墙,像极了一条孤狼。
……
人死如灯灭,事过如尘散。
世人大多健忘,不过数月时光,便再少人提起顾府上的那桩丑闻,也几近无人再提起“顾群”二字。
建元三年春,天子谕旨,令年十四以上,十九以下的官家女子,送赴京师,入宫参选,以充宫闱,绵延皇嗣。
顾家有两女,皆在参选之册,一位是嫡女顾湘,另一位则是庶女顾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