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飞溅的血液泼在了沈冬夏的脸颊一侧。
那是滚烫的,虽然只有几滴,却像是旧日回忆一般,一瞬让沈冬夏想起了自己十六七岁的某个夜晚,送一位革命党去月台坐火车离开的时候,那位先生也是这样被人暗杀。
子弹炸开在沈冬夏的脑袋旁边,先生在他眼前重重倒下。
那年沈冬夏还年少,头一次被吓破了胆。
而今,沈冬夏已经不觉害怕,毕竟重生已经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经历过一次死亡也不会觉得死亡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在这样的混乱之中,他回过头去,眯起眼睛寻找子弹飞来的地方。
教堂的正后方,一座高楼的天台上,沈冬夏看见有人架着一挺狙击枪。那人一身黑,戴着帽子,狙击枪架在面前,根本看不见脸。
巡捕来了,街上尖叫喧闹一片,随行的佣人将沈冬夏往车里推的时候,沈冬夏看见那个人居然微微偏了偏头,从狙击枪的狙击镜后挪开了脸。
可惜隔得太远了,纵然沈冬夏视力极好,也完全看不清。
但他莫名感觉对方的目光,如鹰般锐利,如冰棱般刺骨。
这种感觉怎么如此相似。
雪佛兰匆忙驶离现场,司机满眼慌张车开得都不稳吗,拐过一条巷子的时候,车旁一名黄包车车夫拉着一辆空的黄包车跑了过去。
一瞬间,沈冬夏就想起了刚才坐车去教堂的路上,与一辆黄包车“擦肩而过”的时候,车上那人的目光。
简直是一模一样。
而且巧合的是,黄包车上的那人也同样穿着黑色风衣,戴着黑色帽子。
脚边放着一个皮箱子……
沈冬夏在车上慢慢回过神来以后,低下头,才发现自己的白西装上也溅了血。
这婚是结不成了。
雪佛兰又把沈冬夏送回了大公馆。
刚下车,那位给沈冬夏换衣裳的老妈子——鲁妈,一下子就扑了上来,嘴里喊着:“我的老天爷,我的老天爷……”
公馆里的佣人都吓傻了。
谁能想到,送小少爷去结婚,结果婚没结成,小少爷差点被暗杀。
鲁妈一把扒下沈冬夏身上的西装,推着沈冬夏去洗澡更衣。
公馆上下都乱糟糟的,有人嚷着赶紧去找大少爷和老爷回来,沈冬夏看着惊慌失措的表情在他们脸上闪过,鲁妈也是慌得手抖脚颤,唯独他自己,像个没事人一样平静。
渐渐也有人发现,平日里家里最胆小最懦弱的小少爷,如今脸上看不见半点恐惧。
但他们只觉得,这一定是小少爷被吓傻了、吓蒙了。
从头到脚洗干净,被人换上一身柔软的丝绸睡衣,沈冬夏被佣人们送进房间里,美其名曰让他休息吗,其实是奉老爷命令把他保护起来。
得到了消息的冯老爷冯信宁一刻钟后从政府赶了回来,急匆匆上楼,推开小儿子的房间门,想看看自己小儿子。
鲁妈跟在冯信宁身后,正絮絮叨叨、添油加醋地说着小少爷回来以后吓懵的样子,却在房门被推开、看见房门内场景的一瞬,呆住了,仿佛变成了木雕。
偌大的卧房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床上放着一套丝绸睡衣。
而挂在衣架上的一套休闲灰格衬衫与西裤不见了。
窗户大开着,晨风吹动着朦胧的窗帘。
被“吓懵”的小少爷,早就不见踪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