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游方并不是没碰上过其他把NPC当做活人看待的人——被拉进游戏的人千千万，拥有不同的观念和行事准则再正常不过，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
可说不上来为什么，祝游方就是觉得，秦砚这句话的意思，和他曾经见过的其他人，有哪里不一样。
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在了那张挂着浅淡笑容的面容上，祝游方挑了下眉，张口正要说点什么，却见面前的人忽地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扶起了那个跌坐在车前，即便是在身旁的人的撑扶下，也半晌都没能站起来的人。那双微微弯起的深栗色眼眸中，是隐约浮现的、比之先前更加真切的兴味与笑意。
如一只初次品尝到了美味的，终于被唤醒了狩猎本能的豹子。
叫人无端地感到心悸。
祝游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脚，跟在了秦砚的身后，看着他扶着那个显然已经有些失血过多的学生，靠着隧道的另一侧缓缓地坐下去，而后才在倏然被按亮的手机屏幕光之中回过神来，装模作样地蹲下-身去，检查了一下那名学生小腿上的伤。
“伤口很深，”只简单地扫了一眼，就大概清楚了情况，祝游方接过秦砚递过来的矿泉水，简单地清洗了下伤口，又拿过他的包垫在了那条抬高的腿底下，祝游方想了想，又拉过那个女学生自己的手，压在了近心端的止血点上，而后才转过身，看向一同蹲在身旁的女教师，“我记得车上有急救箱，就放在张老师位置的边上吧？”
女老师闻言愣了一下，像是这时候才想起这回事。她“腾”一下站起来，丢下一句“我这就去找找”，就飞快地朝着巴士的方向跑去，动作快得根本不给人制止的机会。
秦砚收回视线，看向一边擦了擦手，同样站起来的人，忽然开口：“张老师？”
带着些微疑问的语气，让祝游方误解了秦砚的意思。
“张静娴，”他朝动作灵活地钻进了车前窗的女教师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向秦砚介绍，“三年七班的英语老师。”
“据说本来这次她是不准备来的，但毕竟是要过夜的旅行，”这么说着，祝游方朝着地上，还乖乖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按压着腿上止血点的女学生示意了下，“没有女老师毕竟不太方便，所以最后还是过来了。”
顺着祝游方的视线，朝着地上的女学生看了过去，秦砚又很快收回目光，看向身侧比自己高出了将近一个头的男人——没能在那张脸上，看出任何异样的神色。
显而易见的，对于祝游方来说，刚才的那段话，只不过是向得到了不同身份的游戏玩家，介绍自己得到的信息而已。并不含有什么其他的暗示。
秦砚点了下头，没有多说什么，转头看向了仍在灯光映照范围内的其他人。
没有再次冒出的怪物与死亡，显然让这些遭逢了意外的人，稍稍恢复了冷静。脱下了制服外套的司机师傅正打着手电弯着腰，检查巴士车胎和发动机的状况，而另外两位同样已经离开了巴士的男老师，则总算是起到了该有的组织和领导的作用，让眼下乱成了一团的状况，稍微有了些许的好转。
而就如同奇迹一般，除了那唯一一个被划伤了小腿的人之外，在刚才那样严重的侧翻事故当中，其他人身上最严重的，就是一道胳膊上的擦伤——连特意擦碘伏，都会让人觉得没有必要。相比较而言，反倒是那些碎裂的车窗玻璃造成的后果，还要更加严重一点。
看着呼吸稍显急促的女老师跑回来，把手里的急救箱递给祝游方，秦砚略微偏了下头，打量着这个在最开始的时候，并不存在于巴士之内的女老师。
——她的急切是真实的、担忧是真实的，那一丝丝夹杂其中的恐慌，也同样是真实的。
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沉溺于一场由自己创造的，真实的梦境之中。
目光又一次地，在眼前仿佛恢复了平静的画面上扫过，秦砚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伸手拉起了面前已经做完了寄出急救的祝游方，弯起眸子朝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走吧。”
“去哪？”顺着秦砚的力道站起身，祝游方的注意力，下意识地就放在了对方搭在自己掌心的、并未及时收回的手上，一时之间竟有些没反应过来秦砚话里的意思。
“你并不害怕刚刚的那个怪物，对吗？”然而，秦砚并没有回答祝游方的问题，反而无比突然地问起了其他事情。
祝游方迟疑着点了下头。
——事实上，他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种几乎只是给新人走个过场的、大部分情况下，甚至不会存在第二个玩家的低端副本，按理来说，根本不应该会出现在这会儿的自己的副本列表里。
脑子里才刚冒出这样的念头，祝游方就看到眼前的人的脸上，绽开了比之先前灿烂了许多的笑容：“那就保护我吧。”
他听到秦砚这么说：“在我拉开剧本的下一幕的时候。”
依旧没有被收回的手微微扣拢，拉着祝游方转过身，朝着巴士开来的方向走了过去。祝游方忘记了挣脱，脑海当中被那一瞬倒映出了自己的双眸占据，连本该运转的思绪都仿佛停滞，无法去深思那句落入耳中的话语。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前面的人就已经停下了脚步——
内里还亮着灯的巴士就在身后不远的地方，不甚明亮的光线让视野变得昏沉明昧，却足以让两人看清那堵在了前方行进道路上的事物。
那是一团稠黑的、柔软的、似乎还在缓慢蠕动的半胶状物质，仔细看去，似乎还能看到那半透明的内里，有着成分不明的细小颗粒，在随着无规律的蠕动聚拢又扩散。并不固定的形态，让它牢牢地贴合了那代表出路的隧道洞口，连一丁点缝隙也没留下。
莫名的，秦砚觉得眼前的东西，和自己在完成那个寻找座位的任务之后，所得到的“奖励”，有着说不上来的相似。只不过，那些被装进了矿泉水瓶的物质，显然比眼前的这东西要稀薄许多，也并不会进行这种无意识一般的蠕动。
还抓着祝游方的手指松了开来，秦砚抬起手，试探着轻轻触碰了一了那团软腻黏滑的事物——指尖没有受到任何阻力地就陷了进去，宛若气泡水进入口中时的微弱刺激感从上传来，传达着皮肤正遭受腐蚀的信息。
想来如果这会儿来到这里的，并不是对状况早有预料的两个人，而是其他那些由于应激，而肾上腺素增高的人，必然少不了会有一段大吵大闹的情节吧？而后其中性格最冲动的人，就会出于主动或者被动地，伴随着惨叫，亲身验证这团东西的威力。
更甚者为了进一步展现人性的丑恶，经受那一切的，或许会换成被逼着上前的懦弱者——
越陷越深的手掌忽地被攥住，一把往外拖了出来，秦砚感受着手腕上，那因用力过度，而生出的些微痛感，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转头看向身旁深深拧起了眉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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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新手副本5（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