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白如雪，寂寂冷辉洒满青石长街。
“少卿？柳少卿？”蔺郁苍轻唤了两遍，见人没反应，伸手摇了一下，得到的动静是那人翻身背对着自己。
蔺郁苍想到白日从柳欲身上闻到的酒味，只当人醉的比常人慢一些，起身掀开被子下床。余光瞥到还在榻上酣睡的南旻，放弃将人叫醒的想法，轻手轻脚穿好衣物，走到门口开门走出客房。
刚关上门转身，蔺郁苍便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端着蜡烛的人，轻喝道：“何人在那！”
“蔺举人，是我！”那人转身，烛光映出那人的面容，眉目清朗，外貌俊俏，一身正气。
蔺郁苍走过去，低声道：“孟兄也听到了？”
孟恒点了点头，“听到了，像什么东西在燃烧，与我隔着两间房。”
蔺郁苍思量道：“劳烦孟举人去寻客栈外的捕快，我先去查看。”
孟恒低眸思考片刻，抬手将藏于袖中的匕首塞到蔺郁苍手中，叮嘱道：“蔺兄注意安全。”
蔺郁苍看着匕首，愣了一下道：“若我没记错，孟兄可是文人，哪来的匕首？”
“我也不清楚，这是我在房中的抽屉中寻到的。蔺兄你先拿着防身，我速去速回，你一定要撑住！”说罢，孟恒快步向楼梯走去。
蔺郁苍握紧匕首，刚走到那间客房门外，隐约能看到火光。再低头一看，门上的铁链未曾被动过。
屋里的人是从窗户进来的，他为什么要在房中放火？
“啊——”一旁的客房传来惊叫声。
蔺郁苍一惊，快步走过去一脚踢开房门，就见举人翻下床躲过黑衣蒙面刺客的刀。蔺郁苍见刺客转身举刀，呼吸一滞，快步跑向举人的位置。
举人抬头见到蔺郁苍的身影，慌忙爬起就往蔺郁苍的方向跑。
蔺郁苍抓住举人的手用力往后一甩，险险躲过刺客的刀。举人被甩的砸在地上，顾不得疼痛站起就往房外跑。
刺客一击不成，向举人甩出一枚飞镖。
蔺郁苍掷出短刃打掉飞镖，后下腰躲过刺客刺来的刀，再一脚踢向刺客的手臂。见刺客受力后退几步，蔺郁苍心知无论是何时的自己都赢不了刺客，站稳后连忙向房外跑去。
耳边传来破空声，蔺郁苍猜到是刺客的刀，心中一紧，却还是没忍住回头看去。
刺客露出的双眼中尽是冷意，手中的刀狠狠地向自己砍来。
死亡的感觉再次袭来，蔺郁苍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像是停止了一般。
衣领被人后扯，蔺郁苍脖颈一痛，整个人被带动着往后退去，余光瞥见的是一只修长的手握着一把横刀上劈挑开刺客的刀。
“嘶——”蔺郁苍感觉到自己的胳膊撞到门上，偏头一看，的确如此。但比举人好上一些，不是被甩到地上。
蔺郁苍听着刀刃碰撞声，捂着胳膊离开客房后，瞥了眼抱着脑袋蹲在门外的举人，蔺郁苍贴着门露出一双眼向里边看去，这才看清救了自己的是方才叫不醒的柳欲。
“就在那！啊，房内起火了！”
蔺郁苍扭头看去，是孟恒带着一群捕快赶来，大部分捕快都快速分散去客房查看其他听到动静的举人的情况，唯有四名捕快向这边走来。
四名捕快对视一眼，分了两人去救火，剩下的两人继续走过来。看清屋内的情况，那两名捕快冲了进去。
蔺郁苍还想继续看，就被冲过来的孟恒抓住双手。蔺郁苍没忍住后退一步，贴着门了。
孟恒急道：“蔺兄，你可是受伤了？要是我晚来一步，你可是就要交待在这了！”
蔺郁苍扒开孟恒的手，刚要说明知故问，但念着这人还是顾着自己的安危，思考一瞬道：“是的。”
孟恒啊了一声，刚要开口就被打断。
“抓活的。”
蔺郁苍偏头看去，是柳欲走了出来，而两名捕快合力共同对抗刺客。
“这位是？”孟恒凑近蔺郁苍小声询问。
“方才多谢柳少卿救命之恩。”蔺郁苍抬手想要做个揖，做到一半就被人握住手。
“跪下。”蔺郁苍听到柳欲这样说。
蔺郁苍抬眸一看，柳欲握着横刀的手在微微颤抖，半阖的眼中是朦胧之意，整个人看起来没有一点精神气。蔺郁苍觉得，柳欲可能还没睡醒。
“嘭——”孟恒猛地整个人贴着门。
蔺郁苍扯了扯唇角，甩了一下没甩开柳欲的手不说，反而还扯动了胳膊的伤口带来痛意，蔺郁苍轻吸一口气，“敢问少卿，蔺某犯了什么错。”
柳欲睫毛轻颤，摇头道：“不知道。”
蔺郁苍扭头想笑，但忍住了，“少卿若是想要蔺某下跪，总得要找一个合理的错误。”
柳欲歪着脑袋似在思考，蔺郁苍摇摇头安静着不说话，孟恒依旧贴着门一动不动，唯有屋内传来的刀刃碰撞声，让气氛不至于太尴尬。
“少卿，抓住刺客了！”两名捕快压着刺客向外边走了出来。
蔺郁苍一怔，急道：“他的嘴中可能有——”
话音未落，刺客已经倒在地上，两名捕快抬着手愣在原地。
“——有毒药。”蔺郁苍还是选择把话说完。
一名捕快蹲下扯开刺客脸上的面巾，果然见刺客唇边是乌血。
柳欲歪着脑袋看了一会说：“搬走。”
两名捕快领命，搬起刺客的尸体快步离去。
蔺郁苍偏头看向还在蹲着的举人，回想片刻没有想起举人的名字，便道：“敢问举人名姓？”
举人一颤，抖着身子抬起头，小声道：“我……我姓秦，叫秦策。”
“秦？”蔺郁苍道：“白日邀请去百花楼的那位秦举人是你？”
秦策点头道：“是……我，是我……没错。”
“秦举人——”蔺郁苍感觉到自己又被扯着衣领往后退，回头看去，是面无表情的柳欲。蔺郁苍深吸一口气浅笑着问：“柳少卿可是有要事需问这秦举人？”
柳欲深吸一口气，缓声道：“时辰不早了，该休息了。”
若是我能打赢这柳欲就好了。蔺郁苍忍不住想，要是那人在，我定不会被扯着领子拖来拖去。
*
“哟，少卿醒了呀。”
柳欲扶着额头，缓过脑中的晕眩，睁开眼看着蔺郁苍轻声问：“现在什么时辰了？怎么觉得，我睡了很久了？”
“现在是辰时七刻。”只听蔺郁苍缓缓道：“少卿，楼下大理寺的人等了许久，少卿不去见见吗？”
“什么？你怎么不叫醒我！”柳欲整个人快速从床上弹起来，伸手就要去架子上拿衣物，余光却见官服穿在自己身上。
柳欲保持着伸手的姿势一动不动，想到自己喝酒后的德行，脑中拼命回想自己昨晚有没有做什么事，可惜一无所获。
柳欲缓慢的为自己穿上鞋袜，挪着步子在蔺郁苍对面坐下，扭头抱着双手，余光瞄着蔺郁苍别扭道：“那个，昨晚，我……有没有做什么对你不好的事？”
“不好的事？”蔺郁苍拧眉思索一番捂着胳膊道：“也没什么，少卿不过是在救了蔺某的同时，还让蔺某的胳膊受了点轻伤罢了。”
昨晚发生了什么？什么叫做救了人还让人受伤？柳欲回想不起，尴尬之余想到是自己要求这人与自己共同查案，可不能出什么事，便微微俯身问：“严重吗？若是严重，我这里有上好的伤药。”
蔺郁苍摇头道：“无碍，已经上药了。少卿还不去见大理寺的人吗？他们等了很久了。”
柳欲抹了把脸，从腰间的囊袋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摆在桌上道：“你那药不一定好，待会喊那个……你那书童帮你上药。”
蔺郁苍微怔，轻声道：“多谢少卿。”
柳欲嗯了一声，转身离开客房。待走到楼梯口，观察了一番楼下的人。
举人们还是被限制在房中不能外出，导致平时热闹的一楼格外冷清，如今唯有两名围桌而坐的人和桌上的一对卷宗颇为显眼。
而其中一人，身穿紫色官服。另外一人，穿红色官服。剩下的五人，乃捕快。
柳欲认出那紫色官服的人是何人，暗觉大事不妙，快步下楼过去作揖道：“下官见过大理卿。”
大理卿放下手中的茶杯，“少卿，梁欢案可有线索。”
兴师问罪？柳欲一时间也摸不清大理卿为何会到来，只得先跪下道：“属下无能，暂未查出什么线索。”
大理卿问：“那少卿可查出与刺客相关线索。”
刺客？什么刺客？柳欲想到了蔺郁苍的话，再结合自己的那个小毛病，恍然明白昨晚自己应该是在刺客手下救了蔺郁苍一命。
可线索，哪来的线索，自己一喝了酒夜间极为嗜睡，很难叫醒，就算醒了到第二日也记不住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去哪寻线索！
“下官，亦未查到线索。”柳欲只得低头如此回答。
大理卿并未表现出生气的迹象，只是点头道：“少卿年轻，且初上任便遇如此棘手的案子，一时间掌握不了要点也是正常。为少卿考虑，梁欢案便交由凌少卿负责。而少卿，就先解决这些案子练练手吧。”
柳欲吃惊的看着大理卿，被这个决定惊的不知所言，半晌才颤声道：“下官……遵命。”
反正自己不过是只当几天少卿罢了，负责什么案子又有什么区别。
“少卿出身于名门望族，不论是如何得到这个官职，想必是有真本事的。但不管是何人坐上了这个位置，也需要多加锻炼，磨磨性子。”大理卿站起，拍了拍柳欲的肩，缓声道：“少卿须知，大理寺，审天下刑名，维司法公正，防冤假错案。大理寺，为的是天下百姓，而非个人利益。少卿欲戴其冠，必承其重。大理寺的官，没那么好做。”
柳欲脸色一白，眼底闪过羞愧，纵使自己远离了边疆，得了一个少卿的官职，不也是为百姓做事吗？
可是，来宣和不过几日，他就很想念边疆的每一天，想念边疆的风与自由……
柳欲想起那人所说，叩头真心道：“柳欲知晓，多谢大理卿。”
“交接吧。”大理卿再次拍了一下柳欲的肩，留下凌少卿便带着五名捕快离开客栈。
柳欲缓缓站起，向凌少卿做了一个揖，凌少卿站起亦是回礼。
柳欲简单向凌少卿讲述了客栈东家纪清姿的事，便走向桌上的卷宗，随便拿起一卷打开一看，惊道：“汉子偷情被夫人发现，争吵间年轻姑娘被打死？”
凌少卿凑过来看了一眼，安抚道：“柳少卿莫要吃惊，类似的卷宗不少。”
柳欲又拿起一卷打开一看，不解道：“张家的牛意外受惊撞伤了李家的儿子？这……也归大理寺管？衙门呢？是成了摆设吗？”
凌少卿叹道：“衙门做不了决定的事，就会上报给大理寺，此乃常态。”
“陈家的枣树枝桠越过赵家的围墙，两家为此争吵不断，甚至弄出来人命？”柳欲又打开一卷，“酒坊的儿子送酒七日未归？这都是些什么案子啊！”
凌少卿鼓励道：“相信以少卿的本事，必能完美解决这些案子的。”
“蔺郁苍……”一个脑袋两个大的柳欲低喃一声，幽幽转身就冲楼上跑，“蔺郁苍，快来啊——”
第4章 啪叽，撞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