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浮岚将魔魁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朝天阙。
“我一直以为这世上只有修仙者才会走火入魔，没想到神仙也会生心魔。”朝天阙感慨万千，同时他又充满了好奇：“那我飞升之后是不是也会有心魔，我的心魔也会变成魔魁？”
“我不知道。仙人生心魔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说起来我并未亲眼见到仙人生心魔，也从未见过仙人剥离心魔的过程，也许日后等我生出心魔就知道了。”霍浮岚回答朝天阙。
朝天阙眼珠子一转，想出个馊主意来。他伸臂一把搂住了霍浮岚的肩，巨剑就抵在霍浮岚脖子旁。
霍浮岚嘴角一抽。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朝天阙就将身体压了过来，原本二人差不多高，但他这么一搂身体跟没了骨头一样一压，压得霍浮岚肩头往下一沉，就显得他高了一头：“那这样吧，咱俩约定，若谁先生心魔就得传信告诉对方，让对方来斩，如何？这样我能看见心魔怎么变成魔魁，你也能看见。”
“那你得等很久了。”霍浮岚伸手推搡朝天阙，推了两把朝天阙都稳如泰山，他无奈道：“天阙兄，你的剑很沉，你更沉。”
朝天阙哈哈大笑：“那是你身板小，多吃点饭，有朝一日你也能拥有小爷这么完美的身段儿。”他下意识一抚长辫，飘落的散发下夹杂着的金色的铃铛左右摆动，叮叮作响。与他得意的神情相呼应，看上去十分欠扁。
不过他也算放过了霍浮岚，虽然只是为了显摆自己的身材。
霍浮岚活动活动了肩骨，肩骨发出咯咯的响声，让他沉重的肩头一下子轻盈起来：“说起来天阙兄，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如何惹上那群禁仙的？”
“我才上天几日啊，别说惹到禁仙，我人影都没见到几个，这几日唯一见到的会动会说话的活人儿就是你了。”朝天阙朝远处支了支下巴：“不是我惹上的，喏，是他。”
“他？”
顺着朝天阙的目光看去，一道浅浅的影子落入霍浮岚眼中。
霍浮岚瞳孔微缩。
这里竟然有个人？
他竟然一点也没发现？
那人站在石头后面，似躲非躲，见霍浮岚投来目光，他便抬头直直对上了霍浮岚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桃花一样盛开的眼廓中并没有鲜艳夺目的色彩，而是一片澄净，澄净到近乎空白。
霍浮岚带着好奇的目光微微往回收敛，将他整个人尽收眼底。
这孩子看上去不过七八岁，他很瘦，瘦得那墨青色的衣裳看上去宽宽松松，甚至可以说是空空荡荡，他很白，是那种常年不见天日的病态一样的近乎青的白，说句不好听的，刚从棺材里挖出来的尸体都比他看上去有血色。
最重要的是，七八岁，身材瘦削。
特征符合霍浮岚一路追查而来的那个脚印。
看来这寻仙老罗盘还是有点用的。
霍浮岚心道。
霍浮岚走到他面前，他身高不高，到霍浮岚的腰间，霍浮岚半蹲着才能与他平视，开门见山问道：“小孩，你是不是从蟠桃村来的？”
小孩只是一直看着霍浮岚，从见到他的一刻，从他走过来，从他半蹲下与他平视，他只是看着霍浮岚，不言不语，若不是他的眼珠子还会随之转动，霍浮岚都要以为他其实只是一具尸体。
这孩子明显不对劲，霍浮岚皱起眉，问向缓缓走过来的朝天阙：“天阙兄，他怎么了？”
朝天阙肩头扛着剑，看了眼小孩，平常道：“哦，他啊，习惯就好，他是个小哑巴，我今早捡到的，无趣得很。”
“小哑巴？”霍浮岚诧异。
朝天阙点头：“你要是想问他点什么问题，那你还是死心吧，他不仅听不懂也不会说，更不会写。”
听不懂，不会说，更不会写……
那霍浮岚追到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霍浮岚不死心：“小孩，你还记得蟠桃村吗？”
小孩不仅不说，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神都没变化，他就如一棵松，挺拔地站在这里，目不转睛地望着霍浮岚，也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不知道。
霍浮岚彻底死心。
他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小孩毛茸茸的黑发，他侧眸看向朝天阙：“你说的是对的。”
头顶一暖，小孩眼珠子下意识往上转动，直直望着自己头顶，像是在好奇自己头顶有什么似的，但他看不到，他注定只能看见自己长长的睫毛。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样的感觉，只觉得头顶热热的，虽然他此刻也不知道什么叫做热。
他本能地眯起眼，汲取那几不可察的暖意。
朝天阙不知道霍浮岚为什么这么在乎这小哑巴是不是从蟠桃村来的，他好奇道：“蟠桃村？一听就很好吃，那村子怎么了，你怎么这么关心小哑巴的来历？”
“蟠桃村是个很美的村子，仙雾缭绕，那里盛产蟠桃，蟠桃又大又甜，十分可口，酿的蟠桃酒在整个仙界都是一绝。蟠桃村离这里也并不远，若你早来几日，也许还可以尝到蟠桃村的美酒……”
听霍浮岚缓缓说来，那些话从朝天阙耳朵进入自动变成了一幅幅美景，一个个又大又甜的蟠桃，一坛坛香甜可口的美酒……
陷入幻想的朝天阙口舌生津，他眼睛发亮，舔了舔嘴唇：“当真！那有空我一定要……”
“天阙兄。”
霍浮岚毫不留情打破了朝天阙的浮想联翩：“昨夜一夜之间蟠桃村已被灭村，蟠桃村所有土地被魔气感染再也结不出能食用的蟠桃了。”
“啊？”
朝天阙眼睛瞪得像铜铃似的：“灭村？”
霍浮岚点头，他的目光重新看向小孩：“也许也不算灭村，因为我在村头发现了一个孩子的脚印，追着这个脚印我来到了山奈山，也就是这里。”
“你是说这是那村子的遗孤？”朝天阙顺着霍浮岚的目光也看向小孩。
霍浮岚正准备点头，就见朝天阙手上的巨剑哐当落地，而朝天阙跟一阵风似的吹了过来，霍浮岚眨了眨眼睛，朝天阙已经到了他旁边，然后他胯一扭猛地把霍浮岚挤开。
这猝不及防一挤让霍浮岚身形一晃，踉跄了两步，差点儿跌倒。
霍浮岚：这天阙兄性子也太急了。
小孩的目光随他荡了荡。
朝天阙全然没有自觉，只是握住小孩的胳膊疯狂摇晃：“小哑巴快告诉哥哥，究竟是谁干的，哪个王八蛋居然敢觊觎小爷的桃子！”
好不容易站稳脚跟的霍浮岚：“……”
“你也说了，他只是个小哑巴，死心吧。”霍浮岚半开玩笑，将朝天阙送给他的话原话返回给了朝天阙。
朝天阙松开手，表情很难过：“那可是天上的蟠桃啊，就差那么一天，我能不遗憾吗？”
霍浮岚差点没了语言，他无奈道：“蟠桃是小事，主要是那么多散仙去哪儿了，如果真的是被魔魁吃了，那得有多少魔魁，而且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若是魔魁，那需要多少魔魁同时行动才能让散仙们同时消失。”
最重要的一点还是，没有神智没有思考的魔魁为什么会同时行动，这背后有没有人留下的痕迹，如果有，那就说明有人知道控制魔魁的方法，那仙界……必然大乱。
霍浮岚落在小孩身上的目光，闪烁担忧。
朝天阙听出霍浮岚的意思，他往地上一坐，眼珠子咕噜咕噜转：“看来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件事。应该让你失望了，这小孩这个样子，你问不出东西的。不过你倒是可以从那些禁仙身上入手，他们可是追了这孩子一路了，光是我遇见他那次我就斩了三波。”
“三波，好大的手笔啊。先不说禁药在黑市上的价格，就说找到那些愿意服药的散仙，估计也得花不少心思。仙人讲究一个因果，死了连灵魂都会化成血水，再不入轮回。”霍浮岚的目光从地面一滩滩血迹上划过，眼中十分惋惜。
多少仙人溶骨于此地，多少灵魂葬身于荒寂。
“你再惋惜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没人逼他们来杀人不是吗？”朝天阙盘坐在地，头枕在手臂上，一点也不在意。
“所以这也是一种因果。”霍浮岚朝朝天阙笑道：“我只是惋惜这些人走错了路。”
朝天阙一愣，他偏头看向霍浮岚：“怪不得你下手的时候那么果断，我还当你在心慈手软。”
“哦，那不会。”霍浮岚果断道。
若是会心慈手软，他早就死在这九重天上了。
朝天阙满意：“不愧是我看中的兄弟！我朝天阙一生最讨厌那些虚伪做作的人，一边哎呀我同情他可怜他真是不想杀他，一边说什么我是不得不杀不得不抢所以你去死吧，说的什么玩意儿，该杀就杀，执念均消，才是吾辈之道。”
朝天阙笑意盈盈，这就是他能这么快成仙的秘诀，一般人他可不告诉。
“话糙理不糙。说起来天阙兄，你原本准备带这孩子去哪儿？”霍浮岚问向朝天阙。
“去山上，我在这山上建了个寨子。”朝天阙起身将巨剑插回剑鞘。
“寨子？”霍浮岚不明所以。
朝天阙回头：“对啊，我以前在凡间可是雷霆寨的大当家，到了仙界，我准备把雷霆寨继续发扬光大……浮岚兄也一起来吧，我的寨子正需要兄弟这样的能人加入！”朝天阙目光期待的望着霍浮岚。
“雷霆寨……是做什么的？”霍浮岚犹豫了一下，问道。
“干很多勾当啊，比如什么惩恶扬善、劫富济贫啊，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啊，什么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啊杂七杂八的……”朝天阙掰着手指头兴致勃勃跟霍浮岚细细数来。
霍浮岚：“……好像不是什么好事。而且天阙兄，山奈山栽不了树。”
朝天阙愣愣眨了眨眼：“这只是一个比喻。”
“比喻什么？”霍浮岚认真求教。
“打劫。”朝天阙毫不犹豫。
霍浮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