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玥皓住的地方距离姗姗来迟步行大概半个小时左右，是一幢3层的自建房，黎玥皓住顶楼，虽然比楼下的屋子少了一个房间，但是从客厅出去有个大露台。
老城区这边除了几条主街而外，其他地方修建的房子都谈不上规划。就比如黎玥皓站在自己家的露台上，拿个晾衣杆就能伸到对面单元楼住户的窗子里。
这房子外表虽然看起来有些破败，不过内里干净整洁，他在这儿从小生活到大地方，从租客变成房主、从两个人变成一个人……
黎玥皓回到家后从鞋柜上的小托盘里拿起一颗糖果。那是一种表面上有白色粉末的水果糖，很小一颗。糖果表面的粉末是酸的，但只酸一小会儿就能吃到甜味儿。
黎玥管这种糖叫咪咪甜。
黎玥皓拧开两头扭在一起的包装纸，把里面的糖扔进了垃圾桶，然后蹲在茶几面前把包裹糖果的玻璃纸顺平，夹到了一个本子里。
这个本子是黎玥的，她很喜欢收集这种糖果纸，因为光透过它投影到墙上有五彩斑斓的颜色，特别漂亮。
程阳回到家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半天也没睡着。
如果不是那点小插曲，他觉得这份工作应该也是能干几个月的。只是程阳不敢赌，他不想卷到别的可能会被人追的麻烦里。
程阳睡着后做了一个梦，他在梦里不停地在跑，也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在追他。只是觉得不能停，停下来就会死掉。直到梦里外婆叫他吃饭的喊声在天空中出现，程阳才总算停了下来。画面一转，他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外婆家的餐厅、和外婆拿手的菜。梦里的菜没有香味，但只是画面的刺激就让他咽了好几下口水。他要等外婆上桌了才能动筷子，但外婆一直没来。程阳听到外婆的卧室传来熟悉的提示声，起身过去找。他在梦里以为摸到门把手的时候，现实中握在手里的手机震动频率让他清醒了过来。
好饿。
程阳把手机怼到眼前努力睁开眼睛看了眼时间。
快中午了，难怪这么饿。
程阳昨天晚上回来太晚了，一想到煮碗面吃都得刷锅洗碗的，他就直接睡了，这会儿感觉起床的劲儿都没了。
程阳坐在床上醒神儿，想起自己刚刚应该是被信息给吵醒的。他又把手机拿过来，点开了微信。
发消息的人是程阳入职第一个公司时遇到的同事姚斌，做人事的。当初他进公司的时候，就是这个姚斌把他招进去的。
程阳那时候的还是个香馍馍，高校毕业，成绩优异。也没有这么复杂的履历，姚斌第一个就挑中了他。姚斌也是程阳复杂的职场生涯中，唯一一个知道他那点事儿的人。
【你对你们老板干啥了？】
【他把你挂行业黑名单了。】
程阳看着这两行字，心都凉了半截。频繁跳槽再加上黑名单，怕是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了。
【操。】
【我还能干啥，就铁公鸡身上拔了点毛呗。】
程阳这会儿实在太饿了。在他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之前，首先得要先填饱肚子，不能被饿死了。
他把这两条信息发过去之后，就把手机扔到了一边，起身去厨房给自己搞点吃的。
家里这时候快速能紧追的东西也就是面条、煮饺子这种简单的速成食物了。
他这边刚在把水烧上，被他扔在一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程阳把火开到了最大，才过去接起了电话。
“你没事儿惹他干嘛？”姚斌在电话那头，激动的像是自己被开了。“又是要债的来了？”
“是啊。”程阳无奈的说。
“这些人脑子被门夹了吧！”程阳用肩膀夹着手机，从冰箱里把速冻饺子给拿了出来。还没来得及接姚斌的话，他自己又说上了。“最近有要画儿的活儿我给你介绍点儿？反正你现在不是在家待业嘛。”
程阳把饺子放在橱柜上后怔了怔，“我想想。”
在听到被打入黑名单之前，程阳是没打算继续去姗姗来迟的。但这个消息让他有些烦躁。
不想去和不能去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
姚斌有路子，时不时的会给他介绍一些画画的兼职，这事儿一开始是从接外包游戏原画开始的，不过这活儿太耗时了，他现在接的主要就是一些插画，包装设计这种简单的活儿。收入虽然不如做原画的时候，也还不错了，程阳的私房钱大多都是靠这些兼职存上的。
姚斌这会儿说应该是游戏原画的活儿，如果他还继续去姗姗来迟上班的话，这活儿还是没时间画。消息来的太突然了，他还没来得及有什么打算。
“咋滴呢？”姚斌不解，“你有其他打算？”
“没。”程阳看着锅里开始冒起来的小泡，知道水快开了。“就是在想要怎么打算。”
姚斌过了好一会儿才发出了一句疑问的声儿，“嗯？”
程阳在忙着下饺子，一时没接上姚斌的话。
“昨天晚上出去遇到一个小酒馆在招聘，”他从橱柜里拿出了一个小碟子，打算调一个辣味蘸碟。“我就去了。”
“小酒馆？”姚斌这一声反问喊的程阳差点夹不住手机。“干服务员？你咋想的呢？”
“人家那儿六千一个月，下午才上班，没有绩效，没有考核，没……”程阳一边往碟子里倒调料，一边细数着小酒馆的优点。也不知道是在说服姚斌，还是说服自己。
“得得得，我知道了。你这就是资本创伤后遗症。”姚斌没等程阳说完就打断了他，“行，你干着吧。我还担心你知道上黑名单后想不开呢。”
姚斌说个什么后遗症，程阳也没想明白。他还没开口姚斌又接了话头：“那就还是简单的活儿，有了我跟你说。”
“谢了啊。”程阳拿着个吃饭用的小木勺在锅里慢悠悠的搅动。以防饺子粘锅。
他刚准备挂电话的时候，电话里又传来了姚斌的声音“有适合你的工作，我还是给你留意着。”
“嗯，谢谢。”
“谢个屁。”
对于很多人来说，服务员这个工作跟有五险一金的职场员工比，是有些上不得台面。
姚斌应该是属于这个很多人里面的，他眼里的程阳高校毕业，工作能力强，除了非自己意愿的频繁跳槽外算不上有太大的缺点。即便是被铁公鸡点了个黑名单，也不至于走到服务员这条道上。
程阳没想过这么多，对他来说能赚钱的工作都一样。横在他面前的问题一直都不是‘体面’这两字儿。
程阳打着电话忘了给锅里点凉水。不过这会儿饺子也浮起来了，看起来跟点过水的饺子也没什么区别。现在他这一锅就算煮的皮馅儿分离了也都能捞出来吃干净了。
姚斌他们做人事的有自己的信息圈子，他如果给程阳介绍工作，那也肯定都是以前那样不管干着怎么样，至少看起来都是体面的工作。
但是说实话，经过这么些年他早就没了刚毕业时要大干一番的雄心壮志。每天被箍在各种条条框框里，磨平了棱角，行尸走肉般上下班的日子还真不如在姗姗来迟时来的自由。
要选择自由还是继续做牛马……
程阳心中的天平开始倾斜。
他决定在姚斌那边有消息之前就先在姗姗来迟里干着。
吃完饺子后再收拾干净厨房，也差不多快1点了。姚斌给他发了个插画的活儿过来。
【动物和森林的主题，面向幼儿小孩儿的探险活动宣传广告画。不需要考虑宣传文字的排版位置，画出要求内容的背景就行。】
【时间也不急，三周之后交稿。】
【行。】
这对程阳来说不难，画这东西也就是一两天的事儿。主要就是后续要改稿的话会麻烦点。
给姚斌回复了信息之后，他就拿出铅笔和纸，准备先打个草图。
这一画就画到了快四点。
程阳连忙换了身衣服收拾好东西，往小酒馆走去。
尤瑷玲和黎玥皓在小酒馆里煮螺蛳粉吃。这是尤瑷玲的最爱，她今天还专程去市场买了很多蔬菜和丸子什么的各种配菜来煮到螺蛳粉里。
程阳到小酒馆的时候尤瑷玲正端着一个锅从门帘后面出来，他一推开门就闻到了非常浓烈的味道。要不是这环境还是昨天的样子，他都怀疑自己找错地方了。
尤瑷玲看到程阳进来的顿时扬起了笑容，“阳阳你来啦，吃饭了吗？”她向着程阳展示了下自己端着的锅，“我们煮了螺蛳粉，能吃吗？”
“我倒是能吃，”程阳走到桌前，看着这一锅配料丰富的螺蛳粉，还挺馋。“但是这个味儿短时间应该消不了吧。”
“消不了就消不了呗，先吃了再说。”尤瑷玲拉开坐椅，一边坐下一边回头对着门帘后面的小厨房喊：“皓哥，再多拿一副……”
尤瑷玲话还没说完，黎玥皓已经拿着两幅碗筷走了出来。看了一眼程阳，也没有再转身回去拿的意思。
“我自己去吧。”程阳向着小厨房走过去。
黎玥皓和程阳插肩而过的时候，连个正眼都没给他。他把碗筷分给尤瑷玲，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你过来点儿，”尤瑷玲冲着黎玥皓小声说“一个圆桌子我们一人占一半，你让程阳坐那儿？”
“他爱坐哪儿坐哪儿呗。”黎玥皓夹了些粉在碗里，自己先吃了起来。
尤瑷玲瞪了黎玥皓一眼，在程阳出来之前连忙把自己凳子往黎玥皓旁边靠了靠。
“你真幼稚。”尤瑷玲靠近黎玥皓在他耳边小声吐槽。
程阳出来的时候没看到他俩的小动作，坐下时率先开了口：“我今天来迟了吧。”
“也不算太晚，”尤瑷玲嗦了一口粉，含糊不清的说。“我们这不也才开始吃饭嘛。”
“你们天天都在这儿煮晚饭吃呀？”程阳也往自己碗里夹了一筷子粉。
“想的可真美。”黎玥皓在旁边吐槽了一句。
程阳筷子悬在空中瞪了黎玥皓一眼，正欲开口跟他掰扯两句的时候尤瑷玲在中间打了个岔。
“我们不管饭，但偶尔做，你会做饭的话买了菜来小厨房做也行。”尤瑷玲给黎玥皓使了个眼色。“要有谁做了饭，你来直接吃就行。”
“啊……行。”程阳会了尤瑷玲的意，没有再对黎玥皓说什么。
但是他实在不懂黎玥皓这是演哪出。他昨天才第一次见黎玥皓，不可能有旧恨，而且他昨天也态度端正和蔼友善的，不该有产生新仇的契机吧。
现在两人毕竟算个同事，程阳不想这么别扭。但让他去缓和这段关系吧，他也不知道要从何入手。
先就这么着吧，在这儿能干多久也还不知道呢。
吃完饭程阳主动收拾了碗筷去洗碗。尤瑷玲没跟进去，他把黎玥皓拉的离小厨房远了些。
“你不是还真把他当符洪派过来的卧底了吧？”尤瑷玲说话时还往小厨房的方向看了看，“他有啥让你看不惯的？”
“哪哪儿都看不惯。”黎玥皓错开了和尤瑷玲面对面的站位，他不想和尤瑷玲讨论这个话题。
因为他盯着看了自己一眼，因为他的寸头，因为他吊儿郎当的样子，因为他凛冽的眼神……这么多理由里，他哪个都说不出口。
尤瑷玲的视线随着黎玥皓的行动一直都落在他身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尤瑷玲说完就往吧台里走，走到一半她又停下来看着黎玥皓“别让珊姐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