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再逢

韩英他……怎么来了这里,他杀同伙又是做什么。

不待季沉深想,身上内外传来的锐痛激得又是一阵剧咳,边咳边呕血,一副凄凄惨惨的模样。

在季沉即将伏倒的一刻,韩英伸手将她捞了起来,默然看着她。

许是人过于伶仃孱弱,隔着层层衣衫的身子被控在韩英掌中,骨节突兀竟觉得有些硌手。

眉间萦绕着积年病气,死气沉沉,眼底咳出了几缕红血丝,冲淡了昔日的一份冷淡清绝。

七年未见,她的病竟然严重到这般地步了么?

韩英半扶半捞着,小心翼翼,就像在捧着一方润泽易碎的温玉。

季沉头痛胸痛肩也痛,一时间喘不上气,胸腔憋闷快要窒息。

没被人杀,不会先被自己憋死吧。

“药,药……”

不再想来者是否要杀她,抬手拍拍韩英手臂,颤巍巍指向石桌上安放的药瓶。

韩英将人安置在摇摇欲坠的藤椅上,倒出两颗药丸喂了进去。

清苦丹药入喉,季沉缓上许久才平复了呼吸,“多谢了。”

没有等到韩英的回应,只有那一双温暖手掌覆上自己伤了的肩膀。

“咯嘣”

右肩再次传来剧痛,季沉猝不及防间痛吟出声,直挺挺倒下去,失去了意识。

这小子,接骨就接骨,怎么一声不响还这么痛。这是季沉昏过去最后一个念头。

……

历经了一段漫长黑暗,季沉才缓缓睁开眼睛。

空间狭小,摇摇晃晃,外界是阵阵马蹄声和车轮碾压石子路的嘈杂。

这是在马车里——

季沉晃晃头,动动肩,意识渐渐回笼。

好像没那么痛了。

习惯性想要抚上眉心,却发现双手被绳索束缚着,捆绑不是很紧,但以季沉如今的内力也难以挣脱。

谁要绑她,韩英,段鹏举,还是天窗里的谁?

季沉正胡乱思索着,马车行进速度减缓,渐渐停了下来。

“这位是西北来的大人,若是怠慢了他,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马车外传来窃窃私语。

西北……这是要做什么?

季沉努力蹭到车厢遮帘一侧,伸长了耳朵探听着消息。

“大人,真是对不住,我家主人和沈大侠等人一早便去了岳阳,五湖盟将于七月半,在君山召开英雄大会,一起商议讨伐鬼谷大计。”

五湖盟……天窗何时与五湖盟有了联系,朝堂与江湖,又怎能随意勾结?

“张家遗孤可是也跟去了?”

这声音一如往常冷冽清峻,分明是韩英的声音。

季沉没有再听下去,只是靠着车厢壁前闭目思索。

韩英说的显然是张成岭那个傻小子,张玉森拼死也要护住小儿子出逃,定是留下了什么讯息,抑或是什么重要之物。

季沉不禁想到了那封信,她捏了捏藏信的衣襟,心中多了几分疑惑。

本着自己只是个送信人的底线,这封信她是不能拆的,不过想到近期越州街头莫名其妙传唱的童谣,再联系到五湖盟,季沉心底多少能猜到些东西。

小时候老头子与周伯伯酒醉提到的琉璃甲和武库的故事,大半是真的。

季沉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神游天外。

车帘摩擦的簌簌声响起,外界天光照入车厢,晃得季沉睁开了眼。

是韩英上了车。

车体又开始晃动起来,车内空气几近凝滞,安静地可怕。

韩英耳根泛了红,恪守着礼节坐在车厢的另一边。

“那个,小韩大人……”季沉动了动酸涩的手腕,开口试探着。

韩英微微低着头,似是有些局促赧然,不曾回应。

“韩英?”季沉语调提了几度。

韩英这才回神:“嗯……何事?”

季沉将被束缚的手腕向前晃晃,“我这副破身子又跑不掉,一直绑着难受的紧,能不能给我解开?”

韩英倾身上前,捉过对面伸过来的手腕,一点点解着绳索。

细薄的腕间被磨出红痕与血瘀,苍白肌肤下透出紫青脉管,这般被捆绑出的伤痕叫韩英回忆起,他在天窗暗牢最后一次见到季沉的场景。

那时候的季沉已是虚弱凄惨,没想到再见故人,病弱之姿尤甚从前。

韩英有些气恼自己为何要绑她。

季沉呲牙咧嘴地摸了摸手腕,“你绑我过来,是要把我抓回去向赫连翊交差?”

韩英答非所问:“段鹏举的人在越州发觉了你的踪迹,那日来抓你的是他的人,我收到消息才赶过去,杀了他们。”

还是险些晚了一步,他看到季沉被押解在地时,那种紧张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唔。”季沉靠在车厢一角,不再言语。

“我没想把你押回晋州,”安静了好一会儿,韩英才轻轻开口,“越州已经不安全了,你再待下去会有危险。到了安全的地方,就会放你走。”说着将手边的油纸包递过去,送到季沉手边。

“那你为何绑我?”

韩英结巴起来:“是,是这队里,不全是我的人,还要做做样子。”

“那……还要多谢你了。”季沉从善如流。

拆开鼓鼓的油纸包,浓郁甜香瞬间弥漫整个车厢。

是桂花糕,热腾腾甜滋滋的桂花糕。季沉鼻尖一动,竟有了少许的开怀。

为着自己的病,招招向来限制自己摄入甜食,桂花糕一类的食物已经很少碰了。季沉拈起一块甜糕送入口中,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季大人……”韩英耳根红晕退去了些,见自己买的糕点深得季沉欢心,鼓起勇气看向她的脸。

依旧是那张脸,纯净清绝,又添了他不曾见过的随性。

是自己日思夜念的脸。

“还什么大人,”季沉放下油纸包,淡淡道,“直接叫名字吧,季沉。”

还是太甜了,并不适合这副身子骨。

韩英心中有些高兴,眼底多了些许笑意。

“你这是要去哪里?”

“岳阳。”韩英回道。

季沉想到方才的对话,抬眼审视着:“为了英雄大会?”

韩英不语。

“是为了琉璃甲吧。”

韩英惊诧看向季沉:“你怎么——”知道的琉璃甲。

季沉轻笑出声:“镜湖剑派刚被灭门,你便打探张成岭的下落,又火急火燎跑去岳阳,总不会是带着天窗去英雄大会凑热闹的。”

“这事你别涉足了,太危险。”

“放心,我现在病秧子一个,对打杀可没兴趣。”季沉倒是很无所谓。

韩英瞧着季沉单薄到可怜的身形,不禁问道:“你的病,怎么这么严重?”

“一半是你家庄主的功劳,一半是在大狱里落下的毛病。”季沉回答得简单,在颠簸的车厢里被晃得有些不适。

“活着就好,也不枉我……”

作者有话要说: 呐呐呐~加餐来啦~(抖抖存稿)(空空如也)(再抖抖)(惊喜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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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令之折剑
连载中元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