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阳陈氏府邸宽阔气派，大有去天五尺的显赫气势。陈瑞凤设宴在专门接待客人的与凤亭中，旁边是波澜平静的凤栖湖。
几人落座后，便有侍女端来博山炉放在圆盘上，往炉中添置香料后又在圆盘中注入热水，热水散发的蒸汽洇润炉中升起的香烟，香烟袅袅不禁让人想到云烟出岫的场景。
陈瑞凤身边的侍女正是之前在仙居楼买酒的月影，月影细心的为几人分杯填了酒。
果然是大户人家，连身边的侍女都像是一般富贵人家的贵小姐。
陈瑞凤举杯道：“今日有幸能够结识沈绫娘子，陈某敬沈绫娘子一杯。”说完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沈绫含笑，掩袖引入霜魄酒。
这霜魄酒果然名不虚传，入口清冽，使人为之一振，可终究是寒了些，不可多饮。
“多谢陈公子的好意。”
回到家换了套衣服的陈瑞鹂也来到了与凤亭中，身上还是穿着绣着白色莲花纹的长裙，只是从一朵朵小莲花换成了大片莲花，武阳陈氏的人尚白色，其中嫡系出来的人更是以能穿带有莲花纹的衣服为荣。
沈绫倒是觉得武阳陈氏的人一天到晚只穿着白衣，绣着白莲，看着像穿孝衣一样，晦气。
陈瑞鹂身边还跟着一个面容华贵的女子。
“这是我悦表姐。悦姐姐，你就做在我哥哥旁边。”说完，陈瑞鹂将何悦推坐在陈瑞凤身边，自己又回到陈瑞凤对面的桌子上，沈绫的身边坐下。
何悦出身乐安何氏，她的母亲和陈瑞鹂的母亲，也就是武阳陈氏的当今主母，是亲姐妹。因此她虽是乐安何氏女，可从小就是养在武阳陈氏府中，说是半个武阳陈氏的小姐都不为过。
何悦自幼便心仪陈瑞凤，希望能像自己的姨母一样通过一段好姻缘而一飞冲天，陈夫人也喜欢自己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侄女，有意无意的也在撮合两人。
陈瑞鹂心中仍然不待见沈绫，说话也没好气：“我和你也算是不打不相识，现在也算是朋友，都一起喝酒的交情了，怎么，沈绫娘子连喝酒也要带着面具，不肯以真容示人吗。”
“鹂儿，你可是答应过我。”
“我知道。”陈瑞鹂不耐烦地向陈瑞凤摆了摆手，又举起杯中酒朝沈绫说道：“刚才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一旁的何悦见状忙为陈瑞鹂打圆场道：“鹂儿妹妹向来心直口快，可她心中都是没有恶意的，还望沈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沈绫道：“哪里的话，陈小姐说的没错，这本就是沈绫的过错，只是沈绫生的面丑，羞于见人，这才戴着面具，还请各位见谅。”
沈绫不是没想过以真面目示人，省时省力还能省掉不少麻烦。只是沈绫一直活的很明白。她美而自知，戴着面具的可以是很多人，可拥有这样一张美艳惑人容颜的却只有她一人。
当你还是一个弱者时，这样的美貌是麻烦，会将自己变成盘中鱼肉，招来觊觎。
与沈绫相反，陈瑞鹂觉得沈绫果真是个丑女。像她这样身份尊贵的女子，若是拥有美貌，那便是锦上添花，再好不过的好事了，既然是好事，那就没有藏起来的必要。
所以陈瑞鹂更加认定了心中沈绫容貌丑陋不堪的想法，下定决心一定要揭下沈绫的真面具，将她的丑态曝光于世，好报今日之仇。
“哥哥，沈绫娘子难得来，不如我们去游湖吧。”陈瑞鹂提议道。
今日的天气难得不错，万里无云，阳光煦煦，微风不是吹过平静的栖凤湖面，荡起阵阵涟漪。景色优美，宛如画中之景，游湖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陈瑞凤也觉得此提议甚是不错，向沈绫说道：“这栖凤湖是武阳郡的特色美景，家母十分喜爱，便将其划入了府中，外面难见其佳色，不知道沈绫娘子可有这个性质，到湖上一游。”
喜欢便不管不顾的将东西据为己有，上梁不正下梁歪，陈瑞鹂这爱抢人东西的作风原来是学的陈夫人。
陈瑞鹂兴致盎然，已经叫人开始备船，俨然一副不游湖不罢休的姿态。沈绫便也没有拒绝，只是小八生性怕水，不愿上船，便留在了与凤亭内，只若舟随着沈绫同陈家兄妹几人一起上了船。
自上了船后，陈瑞鹂便拉着何悦在船舱上开始踏歌，沈绫没有兴趣，便没有加入。
风已清，月朗琴复鸣。掩抑非千态，殷勤是一声。
歌宛转，宛转和且长。愿为双鸿鹄，比翼共翱翔。
日已暮，长檐鸟应度。此时望君君不来，
此时思君君不顾。歌宛转，宛转那能异栖宿。
愿为形与影，出入恒相逐。
青葱少女手挽着手，衣裙随风飘扬。
沈绫喝着酒，欣赏着湖上美景。
一曲毕，陈瑞鹂仿佛还是没过瘾一般，跑到沈绫桌前说道：“沈绫，快来和我们一起踏歌吧。”
看了一眼沈绫身边的若舟后，又朝陈瑞凤说道：“哥哥，我记得你在船舱房内收集了很多上好的鱼珠，还不快带若舟去看看。省得沈绫担心若舟，都不肯与我们一起踏歌了。”
鱼珠是当世一种上好的炼器材料，可以使炼出来的武器更加锋利。
陈瑞鹂想着若舟也是炼器之人，应该也是对鱼珠十分感兴趣的，便邀请道：“若舟公子，我那的鱼珠都是上品，不知公子可有兴趣。”
若舟不想离开沈绫身边，沈绫道：“去看看吧，陈公子一片热心，凉国的鱼珠难得一见。”
若舟见沈绫这么说，便没有继续推脱，跟着陈瑞凤一道进船舱去看鱼珠了。
只剩沈绫一人，陈瑞鹂拉起沈绫的衣袖，道：“你快别闲坐着了，光在这喝冷酒有什么意思，游湖就是要在船上吹着湖风踏歌才有趣。”
陈瑞鹂拉着沈绫转圈，何悦也在一旁哼着曲。
侍女们围绕着三人打着节拍，奏着乐。
没多久，陈瑞鹂便喘着气坐下说道：“不玩了不玩了，悦姐姐，你带着沈姑娘玩吧，我可要好好歇一歇。”
何悦笑道：“你呀你，总是偷懒，把我们叫来玩，自己却在这歇下了，我可不准。”
陈瑞鹂嘟囔这央求道：“我的好姐姐，你可就饶了我吧。不如我给你们弹琴助兴吧，这样也就不算我偷懒了，如何。”
陈瑞鹂本就生的娇俏，撒起娇来更是让人无法拒绝，何悦只好依着她道：“那好，你们快讲鹂儿的琴拿上来。”
说完便有侍女将古琴摆在陈瑞鹂面前，陈瑞鹂将手搭在琴弦上，笑脸盈盈道：“那我们开始吧。”
悠扬琴声传出，如高山流水般倾泻而下，又闻其中清脆跳音，仿佛小鹿在林间奔跑，颇具一番滋味。
沈绫感慨陈瑞鹂虽然娇蛮，可到底是世家贵女，一手古琴弹的是精妙之极，不知不觉便沉浸在欢快悠扬的曲声中，开始尽兴的随何悦一同挽手跳了起来。
记忆与湖风一同飘向远方，身体随音律而舞动，往事浮现，沈绫想起了自己幼时第一次踏歌的场景。
彼时他的父兄还没有犯下‘滔天大罪’，谢氏还没有倒台，她还是那个欢乐无忧的云雀，可以在父兄的庇佑下天高仍鸟飞，不用在往后的人生中受尽苦楚和折磨。
她有疼爱自己的父兄，有端庄慈爱的母亲，每逢新春，她们就会在府中手挽着手一起踏歌。
她也曾同陈瑞凤一般，有着尊爱的家世，恩爱的父母，和对自己好的哥哥。
触及往事，不知怎的，沈绫感到头中开始眩晕起来。
偶有鱼儿跳出湖面，何悦感到惊奇，连忙拉着沈绫到甲板上去看。
“沈绫妹妹，你快看。”说完，何悦指向湖面。
沈绫顺着何悦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着一条又一条的湖鱼跃出湖面。阳光洒在湖面上，水波粼粼，沈绫看了却觉得更加眩晕。
不好，应是酒中下了药，这才要她头脑不清。
该死，她原以为陈氏好歹也是世家大族，应当不屑于在自家府中干这种阴险的事，便疏于防备，没想到这陈瑞鹂心中气不消，宁愿得罪康乐坊也要给自己一个教训。
趁头脑还清醒，沈绫欲离开甲板回到船舱内，不料一阵颠簸，沈绫感到有人在背后推了自己一把，立身不正。沈绫翻过围栏跌入湖中去。
看到沈绫掉下了船，陈瑞鹂显然也吓了一条，嘴上说着：“怎么会，怎么会。”
片刻失神后，头脑还是清醒的，陈瑞鹂立即反应过来，救人要紧，连忙使唤船上的船夫下水去救人。
“快，快下去救人，一定要把人救上来，否则我定要你们好看。”
何悦显然也受到了惊吓，却也不忘安抚陈瑞鹂，抚着陈瑞鹂的背道：“船夫都已下去救人了，今日没有风雨，湖上浪不大，定能将人救上来，鹂儿妹妹别着急了。”
陈瑞鹂怎能不急，若是沈绫出了事，父亲定是会责怪哥哥的。
再说了，这栖凤湖虽看着平静，水色清澈，可湖底深不可测，陈瑞鹂越想越感到后怕。
船舱内的陈瑞凤和若舟听到了动静，也赶了出来。
若舟见是沈绫跌下了船，急忙脱去外衫一跃跳进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