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夜是个落魄的小皇子,苏了桃是个落魄的小杀手。
偌大的皇宫,两人都这么落魄,总有一个人是要垫底的。
苏了桃仗着武力值成功逆袭,把微生夜这个名义上主子踩在脚下。
毕竟她说过自己厉害。
只是微生夜没想到,苏了桃的厉害不是带着两人在皇宫横行霸道,而是专门用来欺负他。
今日,一个馒头又引发大战。
微生夜不出意外惜败,靠在角落罚站。
系统看不下去了,痛心疾首地质问:“宿主907,你的任务是要攻略微生夜,你现在在做什么?”
“在长身体。”
苏了桃不客气道,“还不是怪你,你把时间线弄错了!明明给我一个绝世美人的身份,让我去攻略长大后的微生夜,事情就简单多了。”
“宿主907,再重复一遍,样貌是没办法改变的。而且,就算真有绝世美人,也无法打动长大后的微生夜,从他手里取到圣火。”
系统焦灼地转悠着,恐吓道,“微生夜阴郁深沉,睚眦必报。你现在欺负他,怕不怕他以后报复你?”
系统很怕微生夜。
他是它接手过的、最复杂的历史人物!
哪怕用上最先进的精密仪器,依旧无法计算出攻略微生夜需要的条件阈值。
他强大到可怕!
系统只能将苏了桃送到继位事件的十年之前,冒险一试。
微生夜必须攻略,圣火也必须拿到,否则这个世界全乱套了!
系统现在只能指望苏了桃。
“不怕。”苏了桃摇头道。
在她眼中,微生夜哪有系统说的那么可怕。
他明明这么好欺负。
“分他一半。”系统要求道。
苏了桃气鼓鼓,不情不愿将小小的馒头掰成两半,走到角落。
“给你,不许不高兴!”她威胁道。
微生夜眼中写满不可置信,惊讶道:“你下毒了吧,我才不吃。”
“爱吃不吃!”
苏了桃生气了,将馒头一股脑塞进嘴里,腮帮鼓得圆圆的,像屯食的仓鼠。
微生夜趁她不注意,戳了戳她的腮帮。
苏了桃拍开他的手,样子十分凶。
但微生夜看着她,却只想笑。
一道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两人身后,用大掌一把将苏了桃拎起:“胆敢对殿下无礼!”
听到殿下这个词,被拎起的苏了桃转头看着那人。
真是陌生又熟悉的词。
皇宫里的殿下遍地跑,可称微生夜为殿下的,这还是头一个!
“你快放开鸢尾!”
微生夜像护食的小狼崽一样,扑过去就要咬他。
一番鸡飞蛋打,三人终于扯清,来人是妫霁风留给微生夜的暗卫首领。
也是他母族最后一支暗卫。
“叫我老周就行。”高大的男子颇为不好意思道。
苏了桃眉眼一弯,俏如三月桃蕊,她跳下去揽住微生夜的颈项,埋首在他颈间。
“你看,没骗你吧。”她小声在他耳边道。
微生夜,你的暗卫来了。
日子会好起来的。
*
微生夜被丢在冷宫八年,今年的上元宫宴,竟然破天荒被他亲爹想了起来。
实在很感人。
十五岁的微生夜,第一次正大光明走出冷宫。
宫宴上,微生夜被安排在最不起眼的角落。
众人时不时投去鄙夷的目光,可他坦然自若,冷眼观着不属于他的热闹。
宫宴既然不是为他而贺,那热闹也自然不属于他。
赴宴的贵女们才艺不绝,琴棋书画轮番上阵,你方舞罢我登场。
她们费尽力气,不过是为了得到座上帝王的青眼。
倒不是为了什么夫人、如夫人的位子。
而是皇子们,该婚配了。
圣火未现,意味着每位皇子,都有可能成为储君。
对贵女们而言,赌对了,就是王后之位。
赌输了,也是王妃。
怎么都不亏。
天边完全暗了下去,烛火照得殿内亮如白昼,一场歌舞休罢。
热闹的大殿忽然安静下去,众人交谈的**被掐灭。
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向殿中央一袭红影上。
“左相之女林挽苑,问王上安,贵夫人安。”
少女灵动的舞姿足称惊艳,柔而有力,美不胜收。
贵夫人频频微笑,十分满意林挽苑。
唯一令她不悦的是,今晚微生明景没到场。
在贵夫人看来,所有适龄贵女中,也只有她哥哥的嫡女,才配得上她的爱子。
可帝王却不动声色。
贵夫人收敛了心思,静默不语。
世人都说帝王宠妾灭妻,为贵夫人空悬后位多年。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微生九皓的心从来不在她身上。
微生九皓似乎醉了酒,突然开口道:“左相之女年十四,而吾有子,今岁十五,甚为相配。”
左相的心激动得怦怦直跳,连忙谢恩,微生九皓却没了下文。
左相不明所以,抬头看向王上身旁的贵夫人。
贵夫人也不语,心里却有了底。
她的儿子微生明景,今年十五。
帝王心思最难猜。
微生九皓忽然改变了心意:“储君虽未立,储妃却可以定下了。传吾令,左相女林挽苑恭淑静仪,柔明毓德,立为储妃。”
此话一出,满座寂然。
左相喜上眉梢,携着家眷谢恩。
贵夫人却愁上心头,她越发不明白微生九皓想做什么。
宫宴散后,众人各自打道回府,稀稀拉拉的私语声,都绕不开储妃这个话题。
苏了桃扮作宫女的模样,眼看四下无人,便大着胆子上前拉住微生夜。
“储妃长得好看吗?”她语气难掩兴奋。
“不知道。没看。”微生夜将苏了桃的手从袖子上扯下去。
“怎么能没看呢?”苏了桃急道,“她们说,储妃长得跟神仙妃子似的!”
微生夜目不斜视,继续往前走。
见微生夜不搭理,苏了桃特意绕到前面去拦住他,却一声惊呼!
微生夜将她扯到身侧,一把打横抱起。
苏了桃捶打他两下:“放我下来,微生夜!”
微生夜按住不断挣扎的苏了桃,解释道:“跟我又没关系,看她做什么。”
怎么能没关系呢。
苏了桃忽然没力气打他了,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她灰心地看着天上忽闪忽灭的星星。
那可是你未来的王后啊。
*
微生夜十七岁生辰这天,苏了桃却不见踪影。
以往生辰,她都陪在他身边。
连十五岁那年,她莫名消失三天,也赶在他生辰那天准时回来了。
“老周,她去哪里了?”微生夜冲下方的暗卫首领问道。
老周恭敬答道:“殿下,鸢尾替您寻生辰礼去了。”
微生夜弯唇一笑,凉凉道:“她到底去哪里了,我不想问第三遍。”
老周吓得跪倒在地,意识到微生夜是动了真怒,老实交代苏了桃的去向。
等他抬起头,微生夜已经大步踏出殿门。
晟王都的街道上,一辆马车疾驰而过。
马车穿过无数热闹的长街,最终停在晟国最豪华的青楼下。
却迟迟不见有人从马车上下来。
路人疑惑片刻,各自忙碌去了。
集市热闹的声音盖过木窗扇的“吱呀”声。
马车正上方,一双素手推开窗,毫不犹豫从楼上翻身跃下!
红影拖着残尾,轻飘飘落在马车上。
“小周,快走!”
苏了桃冲车夫示意,却没注意小周投过来别有深意的一眼。
马车重新向前疾驰,动静很快隐入闹市,没有引起过多注意。
苏了桃正想掀开帘子走进车厢,里面却伸出一只手,将她抢先拽了进去!
她一声惊呼,天旋地转,跌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苏了桃抬起头,从下方望着微生夜冷硬的神情。
微生夜生气了。
苏了桃没打算哄他,只想将自己剥出微生夜凉凉的怀抱。
但微生夜不让她如愿,暗中与她较劲。
苏了桃自认是个很厉害的杀手,可微生夜的武功并不在她之下。
两人一番交手,等反应过来时,她已被压制在下方。
“鸢尾。”微生夜按住她,“以后你不必听任何人的。”
苏了桃反应过来。
原来微生夜认为她是受了老周的指令,才来这里冒险刺杀丁谦。
丁谦表面上是微生夜的人,实际上,却是微生明景安插的棋子。
为了扫清微生夜称帝的阻碍,系统要求苏了桃亲自来拔掉这颗碍眼又棘手的钉子。
因为太过重要,所以要求她亲自来。
苏了桃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看出苏了桃的不悦,微生夜松了手。
没了微生夜的压制,苏了桃坐起身,她闷声道:“和周叔没关系,是我自己要来的。”
微生夜:“我不缺一个杀手,你没必要冒险。”
“还不缺一个杀手。”苏了桃忍不住笑起来,学着微生夜的语气,反问道,“不缺杀手你缺什么?”
“缺一个夫人。”
微生夜转过头,直愣愣盯着苏了桃启合的红唇。
他缓缓凑近。
苏了桃被他乌黑的眼定住身形,心跳漏了一拍。
他越来越近,直到辗转贴上。
浅淡的唇覆上世间最浓烈的色彩。
小心翼翼,又胆大妄为。
过了许久。
苏了桃终于忍不住将他推开:“你在干什么!”
凶得要将他揍一顿的架势。
“生辰礼。”微生夜两手一摊,理所应当道,“知道你没准备,只能自己要了。”
“……”
他好懂她。
她确实没准备。
自知理亏的苏了桃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你来这里干嘛,周叔肯定急死了。”她扯开话题,压下心头的慌乱。
微生夜:“来要生辰礼。”
苏了桃:“……”
能不能换个话题聊。
“骗你的。”微生夜笑看她一眼,“你在这里,我自然要来。”
因为重要,所以要亲自来。
她不自然地撇过头去,不敢再看他。
苏了桃心中十分清楚,两人是没有未来的。
她不敢再靠近他。
只有将微生夜推向既定的未来,她才能活下去。
可他的未来里,没有她。
*
“刺客,有刺客!”
夜半,晟王宫乱成了一锅粥。
最高大的的一座宫殿滚起熊熊大火,在夜幕中盛放诡丽的巨花,热浪扑面而来,打得人不敢靠近。
火光中,一道纤细的身影提剑走出,粘稠的血顺着她的剑尖滴落。
有眼尖的宫人一眼认出,嗫嚅着:“王……王后!”
“妫后!是妫王后来索命了!”
宫人吓得失了神智,疯癫跑远。
今夜是微生夜加封储君的典仪,他连储君的礼服都没来得及换下,带兵匆匆赶来。
却还是迟了。
看见提剑女子的那一刻,他脸上的神情从冷绷到错愕,再从错愕到慌乱。
所有的变化都在一瞬之间。
微生夜一眼就认出皮囊下的苏了桃。
他们从小一同长大,有着融于骨血的熟悉感。
多花一眼,都嫌浪费。
苏了桃也不再伪装,抬手撕下易容的面具。
“抱歉。但除了你母亲,无人能杀微生九皓。”
即使有圣火,苏了桃也很难接近微生九皓——一个诡诈又多疑的帝王。
只有扮成妫清月的模样,才能让微生九皓放下片刻的防备。
苏了桃成功了,在微生九皓倒下的那一刻,他才如梦初醒,意识到眼前的人是来杀他的。
烛台被带倒,火焰瞬间舔着烛油滚起。
咽气前,他艰难吐字道:“吾儿……甚蠢。”
“他确实蠢。”苏了桃喃喃道。
不蠢的话,怎么愿意将象征帝王的圣火分她一半,让她有机会来杀微生九皓?
只是苏了桃没想到,微生九皓临死前,最挂念的人竟然是微生夜。
一个被他忽视十七年的儿子。
苏了桃手中的剑迟来地颤抖。
不久前的月夜。
微生夜珍重地捧起她的双手,许下承诺:“我若为王,你当为后。”
她却利用他,杀了他的父亲。
苏了桃几乎拿不稳剑。
她跌跌撞撞走出去。
有圣火在,寻常的火焰无法近她的身。
没想到,一出去,就和带羽林卫赶来的微生夜迎面撞上。
两人相对而立,沉默无言。
苏了桃等着微生夜的质问,可他始终一言不发。
他似乎有许多话想说,却一个字也没问。
剑光一闪,微生夜拔出储君佩剑,直指着她!
苏了桃缓缓闭上眼,心中生出倦怠。
走到最后一步,才发现一切都好没意思。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来临。
温热的液体却溅到苏了桃的脸上。
她内心战栗着睁开眼。
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微生夜斩杀了随行的羽林卫!
“别害怕。”微生夜丢了剑,上前拥住她。
他细细擦去她脸上的血,明明颤抖得比她还厉害,却还是不断安慰道:“鸢尾别害怕。”
“我把他们都杀了!不会有人知道,你也不会有事。”
苏了桃反应过来,猛地将他推远。
她崩溃喊道:“微生夜你醒醒吧!我杀了你的父王!我用你给的圣火杀了你的父王!你却还想保我?你是不是有病。”越说声音越低,最后泣不成声。
微生夜摇摇头:“我没病。你说过,你是来保护我的……”
“那是骗你的。”
苏了桃打断他,擦去眼泪笑道,“我一开始,就是为了得到你的圣火,然后杀死你的父亲!”
他恍若未闻:“你说你喜欢我,想做我的王后,要和我白头偕老……”
“那也是骗你的!”苏了桃指着他怒道,“我根本就不稀罕做你的王后!”
“我说喜欢你,也不过随口一说。”
苏了桃残忍又轻蔑地说,“你不会当真了吧?你不会真的喜欢上我了吧?那你还真是可笑,你的爱,就和你的人一样廉价!”
东方露出一丝白,再过不久朝阳便会升起,这个世界将被光明笼罩。
苏了桃默然片刻,释然道:“微生夜,既然你不杀我,那我走了。”
“去哪里?”他几乎脱口而出,“我们一起走!”
“我们不能一起走。”苏了桃摇头,“因为我要去一个没有你的地方。”
“我讨厌,这个人命比草芥还轻贱的地方。”她轻声道。
为了活命,所有人都在滥杀。
为了权力,所有人都在不择手段。
“讨厌?”
微生夜笑得难以自抑,他捂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只布满血丝的眼,“你竟然讨厌。哈哈,太可笑了!”
微生夜似乎是疯了,又似乎只是露出原本的面目。
他停住笑,仿佛自问般:“谁又不讨厌呢。”
微生夜恢复理智,撕心裂肺地追问:“对你而言,我算什么?”
“你用完就扔的工具,还是你不屑一顾的真心?”
他哑声下压着无处宣泄的怒,如同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上前紧握住苏了桃的长袖。
他不愿放她走!
他不愿意!
裂帛之声响起。
苏了桃用长剑斩断两人最后一丝联系。
微生夜攥着被舍弃的一部分,跌坐在地。
这一刻,他也被一同舍弃了。
看着颓废的微生夜,苏了桃温声道:“我来自另一个世界,来这里,只是为了修正你所在世界的历史轨迹。你既不属于我的过去,更不会出现在我的未来。”
“所以你对我而言,自然什么也不算!”
苏了桃激动地说着。
不知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在对微生夜说。
周围缓缓飘起白色的光点,苏了桃的身体逐渐湮灭。
这场与史孤注一掷的豪赌,她赢了。
可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喜悦。
苏了桃庆幸自己不用再回到这个黑暗无光的时代。
但这也意味着,微生夜得永远留在这里,独自面对一个个数不到尽头的夜晚。
她几乎慌乱地叫住他。
微生夜闻言,抬头望向她。
苏了桃却道:“微生夜,我从未爱过你。”
所以,你也不必爱我。
恨,是她留给他最后的仁慈。
恨一个人,总比时时记挂一个再也见不到的人轻松。
天光终于驱散黑暗,华丽的宫殿被烧成灰烬,轰然倒塌。
大批的羽林卫赶到,只剩满地残骸,以及伏地不起的微生夜。
他颤抖着,想从灰烬中捧起什么。
却终是徒劳。
*
晟国史卷。
帝夜十七,弑父登基,万古书。
十七岁的微生夜登上白骨累成的台阶,踏碎仁义道德,剑指诸子百学!
他成为晟国史上,最年轻的新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