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赵成周这才流露出些熟稔的神情,嘴边带了一丝从容的笑,温声道:“袁小姐跟上次见面时变化真大,我都没有认出来。”

反正已经辞职,袁秋柏对待赵成周的态度就随意了很多,随口应道:“您贵人多忘事,能理解……请问今天来这里有何贵干?”

“不敢当,”赵成周笑着把话接下来,“我今天来是想替舍妹道个歉,她这段时间给贵公司添了很多麻烦,还有这次的事,就当赵家欠易河和袁小姐一个人情。”

“赵小姐没事就好,我已经辞职了,您不用这么客气,”袁秋柏神情未变,也很客气地说:“何况公司里照顾她最多的人也不是我。”

赵成周表情很淡,一双薄厚适宜的唇抿成平直的线条,大概是从政的缘故,他面相给人一种坚毅而笃定的感觉,但是又不失温和之色,唯独那双眼睛格外深邃,当他黑沉沉的目光看着别人时,总会给对方带来一股沉重的压迫感,让人很难猜到他真正的想法。

坐在袁秋柏位置上的人要是个阅历少的估计早就撑不住了,偏偏袁秋柏也是个根本不会笑的主儿,于是两人之间的氛围古怪,又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绷感。

袁秋柏其实不讨厌跟聪明人相处,但是跟这种老狐狸聊久了,还是难免让人觉得心累,她带点询问地看向赵成周,神色郑重地开口:“如果仅仅是为了这么一件事,应该还不至于让您专门跑这一趟吧?”

果然,赵成周微微笑了一下,饶有兴趣地说:“既然袁小姐已经从原来的工作单位辞职,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到兰兰身边来工作?她很喜欢你,给兰兰当助理应该比你之前的工作轻松很多,袁小姐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听到“比你之前的工作轻松”时,袁秋柏默默撇开了视线。她心想那可未必,毕竟连尹文林都招架不了赵云兰,这工作绝对轻松不到哪里去。

“我知道这些话有些交浅言深,”袁秋柏淡琥珀色的眼眸看向赵成周,静静地定格在他身上,“但是赵先生对令妹是否太纵容了一些?她这样天真的性子……未免太容易受人利用。”

赵成周脸上笑意收敛了些,“袁小姐,这是我们家的私事……”

察觉到他的不愉,袁秋柏也面无表情起来,她用一双死鱼眼盯着赵成周,不卑不亢地继续说下去:“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赵云兰毕竟姓赵,不论您安排谁在她身边帮着她,都不如她自己能立起来。”

赵成周沉默了,不知是否被说动了些。

……

等终于送走了赵家的人,刚想合上眼睡个午觉的袁秋柏又被李易河吵醒。

他看着房间里不属于两个人的慰问礼品,警惕地问:“这是谁送来的?”

李易河语气里藏着一丝弱不可闻的在意和不爽,像是猝然发现私人领地被他人踏足的野兽。

袁秋柏睡不成了,干脆坐起来,拿起床头看得断断续续的《□□先生去看心理医生》,她随口答道:“赵成周刚刚来了,因为赵云兰的事……你告诉他这间医院的地址了?”

“当然没有,”李易河盯着那几箱高档补品,像是在考虑要不要把它们扔出去,“不过他倒是也找我聊了,陈建明的事在赵家没那么好翻篇,赵成周在圈子里放话说要让陈建明付出代价。”

袁秋柏没抬头,“那他估计是调查你了,连带着医院这边也被查到了,不愧是公家的手段,真好使。”

“赵成周居然调查我?”李易河愕然,好似很生气似的,斜飞的英挺剑眉压下去,隐隐透出股盛气凌人。

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借口,他佯装愤怒地将慰问品一把扔出了门外,等病房里再没有属于第三个人的东西了,他才舒心地坐下来削苹果,然后将果瓣挨个雕成红耳朵小兔子的模样。

袁秋柏:……

面对着李易河略显拙劣的演技,袁秋柏没说什么,眉眼却缓和下来,垂下头继续看书。

另一边,赵云兰在赵家老宅紧张不安地等着自己大哥回来。李氏的事一传回来,赵父就大发雷霆,觉得小女儿这几年越来越不像话,简直有辱赵家的门面。

他原本要对女儿动家法,但是却被爱女心切的赵母又哭又闹地拦住,三个儿子也是心偏到没边地站在自己妹妹那边,结果赵父连赵云兰一根手指头都没碰着。

但是赵云兰还是被罚了禁足,因此只能在家等着大哥带消息回来——从三天前开始,赵云兰就在闹着让哥哥把袁秋柏弄来给自己当助理。

赵成周一回来,还没来得及脱下尚带着室外寒气的外衣,赵云兰就从楼上腾腾腾地冲下来,满眼期待地问:“哥哥,怎么样?她同意了吗?”

“她不愿意。”赵成周一边让没个正形的小妹站好,一边说,“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妹妹打断,赵云兰嘴角垂下来,不甘心地说:“怎么可能?!哥,是不是你没有好好跟她说?李易河给的工资我也能给,为什么她不愿意来?我不管!我就要她当我助理!我不管……”

赵云兰拽着赵成周的袖子又哭又闹,见他不说话还砸了门口一个古董花瓶,眼看她光着脚要往碎片上踩,赵成周终于忍无可忍地一把拽住任性的小妹,生气地说:“明天你就给我回去上学!学出成绩之前,你那零用钱就别想了!现在上楼好好反省去!!”

看着一反常态的大儿子,赵家人都仍不住面面相觑,最后赵云兰一边哭喊着“我再也不要理你了!”一边匆匆跑上楼。

***

赵成周来过之后的第二天,正巧是大年三十,灰头土脸的陈建明专程来到袁秋柏的病房里向她赔礼道歉。

当时袁秋柏手里正织着围巾,一边织一边听李易河讲公司最近的股价波动。

陈建明眼下有着显眼的乌青,胡子拉碴,像是好几天没有好好打理过自己的外表。

他一进病房就扑通跪下来,双手合在一起哀求道:“袁小姐,求求你,看在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饶了我吧,那天是我喝了点酒,神志不清了,才敢做出这种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自己脸上扇着巴掌。陈建明似乎认为袁秋柏作为女人,心肠肯定会柔软一些,为了演好苦肉计,往自己脸上扇的巴掌个个用足了力道。

可是十分钟过去了,陈建明说得都口渴了,脸也渐渐肿起来,袁秋柏还是云淡风轻地织着自己手里浅灰色的围巾,不怎么在意他。

她坦然地看着陈建明像是“自残”一样的行为,直到他停下不动了,袁秋柏才把目光看向他,淡淡地说:“陈先生这是干什么?”

陈建明心里有些恼火,却不敢明目张胆地表露出来,只能委婉道:“我已经向你道歉了……袁小姐能不能跟赵局长说一声……”

“真是不巧了,”袁秋柏面无表情卷起手里的针线,“我半个月之前就已经从李氏离职了,现在跟李总都攀不上什么关系,更别说跟赵局长了,陈先生说的事,我实在爱莫能助啊……”

她口中“没什么关系”的李易河就坐在床边,冷冷地看着陈建明。

“不,只要您跟赵局长说一声您已经原谅我了就行,”陈建明一咬牙,跪下来给她磕了个头,“求求你袁小姐,帮帮我吧,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我不能,我不能……”

袁秋柏抬起手示意他闭嘴,“赵先生应该也收到我发给您的赔偿要求了吧?钱到位,您说的事情也就好说了。”

陈建明脸上的肉颤了颤,“可是,两百万也太过分了……”

“误工费加上医药费,也不算狮子大开口,”袁秋柏的声音很平静,“当然,您要是不想给,我也不会说什么,毕竟李总还在这里呢。”

陈建明又看了脸色阴沉不善的李易河一眼,感觉脸上的伤口隐隐作痛,眼看袁秋柏说什么都不会改口,他半弓着腰离开,背影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他走后,袁秋柏放下手里的东西看向李易河,平静地问:“你们开始动手了?”

“嗯,陈建明早年干走/私的事被翻出来了,赵家打算把他送进去,按照近几年的量刑来看死刑跑不了。”

“怪不得这么狼狈,他大概很怕死吧。”袁秋柏望向窗外昏沉的落日,晚霞很漂亮,但是医院的人都不爱看这个时候的太阳,因为每每看着,心里便总会莫名地生出一股惆怅来,强烈的悲伤像滔天巨浪一样,淹得人没办法呼吸。

袁秋柏打开灯,拉上了窗帘。

“你要给赵成周打电话吗?”李易河碧蓝色的眼眸专注地看着她。

两百万,对于之前的陈建明来说不过肉疼一些,但是这时候要他拿出这些钱来,无异于釜底抽薪,袁秋柏知道他不会给,也没打算真把这笔钱拿到手。

“不打,我又不是什么好人,”袁秋柏神情依旧古井无波,她重新拿起针线,“他掐着我脖子时那个狰狞的表情,我可是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李易河于是又一瞬间心疼起来,他看着她纤长柔顺的颈线,眸色暗了暗,又开始给袁秋柏扒橘子。

两人之间的氛围安静却很融洽,毕竟彼此早已熟悉至极,李易河扒完橘子,对袁秋柏问道:“袁助理,你今年在哪里过年?”

“就在医院吧,搬来搬去也麻烦。”虽然房子就在市中心,但是袁秋柏却不打算回去了,住院的这几天里,她跟邱炬单独聊过好几次,她自己也能感受到自己的状态正在渐渐好转。

李易河听到她说要在医院过年以后,忽然抬起头,目光一瞬不移地看着她,他脸上一副豁出去的神情,声音绷得很紧,透露着他的紧张:“袁助理,今年我可以和你一起过年吗?”

“……”袁秋柏安静地审视着他,之前李易河的随口说出的话和那些有些越界的肢体接触她都可以归类为他对自己的新鲜感,但是“一起跨年”这件事,意义终究是不一样的。

还没等她开口拒绝,李易河就把扒好的橘子藏在身后,哄小孩似的说:“你点点头我就把橘子送给你。”

病房的玻璃窗户上有凝结的水滴蜿蜒而下,汇集在边框处小小一滩,房间里的气氛忽然寂静起来。

袁秋柏合上书,对视上李易河紧张又期盼的视线,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李易河鸦羽似的睫毛颤了颤,那双碧蓝色的眼眸快速地眨了一下,流淌出些许心碎的神情,像是无法接受自己被拒绝的事实。

然而袁秋柏依旧像个木头一样看着他,没有丝毫心软。

李易河用沉默跟她对峙片刻,忽然低下头,轻轻拉过袁秋柏纤细得好像一掰就断的手腕,把橘子放进了她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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