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夜寒

发生这种事,谁都不愿。

林瓒等人围在尸体边,现下卯时,不多一会便是早朝,但遭遇春寒,官家特赦休沐,只有贡院照旧。

外面下着鹅毛大雪,巡夜人一轮轮送去蜡烛给考生,却还是有人没熬过去冻死在号房中,巡夜人发现时,尸体已经冻的□□僵硬,连忙报至主考官员一等人,随后马不停蹄通向大内,很快就会传来官家的传召。

“届时给些银两抚恤亲属,劳作慰藉罢。”安思明抱着手暖,夜半雪大,他已蒙上些许薄雪在冠上。

随即给站在四周守夜的士兵一个眼神,立马动身四个士兵,迅速走来,动作粗鲁的将草席拉上卷成团扛起来带走,消失在众人眼中。

“这事告诉何大人了吗?”陆悛小声询问一旁跟着的老吏。

何大人就是平洛府的知府,本应与三人一同留在贡院住下监考,但贡院失修严重,再没有可住人的厢房,因此入了夜后,边将他遣了回去,明早再来监考。

老吏点点头:“已经派人过去通知了。”

陆悛皱眉:“还没回话?”

“说是立马赶来,若官家已经传召,不必等他,他随后就到。”

“嗯,让其他人都撤下去,巡夜照旧,等会官家传话,我们自会处理。”

“是。”老吏简单行礼后走开。

安思明长叹一气:“一会少不了要挨一顿骂。”

三人中,只有林瓒始终一言不发,失神看着号房那边,好几个考生不停搓手哈气,睡的极不安稳。

“你是不是想说,若是工部那边稍微对这里上点心,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安思明挪步到她身边,一并看向号房,见对方久久不回答,叹出一口气,“这几年收成不好,边境那边一直吃粮,就算工部有心,也没那个力。冻死人纯属意外,但免不了到时候朝堂上又有人要拿这事发难。”

林瓒依旧一言不发,只淡淡叹出一口气:“何必等到休沐后的早朝,现下就要开始发难。”双手交互伸进宽大袖袍中取暖,“并非是咄咄相逼,只是死了人,总要有交代。”

果不其然,官家连夜召他们进宫,由玉公公亲自领着进入御书房,工部尚书冼兵,兰台李元山,谏院陈与义以及已经进宫了的平洛知府何明春,凡与科考有关部门都已经在场,最后就是正坐主位的官家,面色铁青。

“才第一天,就冻死二个考生!”冯乾重拍桌案,对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发怒,“年前就吩咐过,这年春寒汹涌,叫你们多注意一下防寒事项,你们就是这么办事的?今夜冻死二个,明天还要冻死几个?”

冼兵心里苦啊,知道官家这会正在气头上,看气色怕是晚上连床都没挨着就遇上一连串的事,可冻死人这事其实也不算稀奇,过去也发生过,只是这会时机不对触了官家霉头,今夜怕是不等官家气消是回不了家了。

“皇上,臣已经尽最大力气填补窟窿了,但……”冼兵看一眼李元山,又扫一眼陈与义,随后低着头,“贡院年久失修,修修补补不过是亡羊补牢,若是要确保万无一失,就得重修一番,但这一来二去所需要花的银两,怕是不少。”

这话里的意思,里里外外都在内涵林瓒推行的二税减半策略致使国库空虚,稍微伸展一下手脚,就捅破衣裙。

只是他话音刚落,就立马被陈与义不满回怼过去:“你倒是会推卸责任,这世上什么事是银子多办不好的。出了事永远只怪国库支出的银子不够,朝廷要你何用?”

冼兵当然不是吃素的,更何况陈与义官阶不如自己,一改方才的畏缩,直言道:“那不知陈大人你有什么高见?我可是老老实实去了贡院,问清楚了贡院上上下下的问题,无非就是太旧了需要翻新,不说翻新需要花费多少银两,还能是什么问题?”

陈与义冷哼:“旧也不是一二年了,也没见你做出什么补救措施来,要翻修三年前就该上奏,冼大人早干嘛去了。”

“我那是!”冼兵一下子噎住,三年前无非也是这些问题,但也一样支不出多的银子过来,到时候出现空缺迫使工程停工,未免官家诘问,总得打肿脸充胖子自己掏,他又不傻。

二人吵了一番,最后还是要看冯乾,见没人再说话,他便从冼兵开始:“冼兵,翻修贡院是个大工程,你之前为什么不上奏?”

“这……”冼兵纠结着,看来官家今晚要追究到底,他也不好继续藏着掖着,“回皇上话,这其中确实有难言之隐。就算早前上奏,也换不来多少银子,到时候工程卡到一半,不仅耽搁考试,更是会连累赈灾那边的支出。”

“所以你就不说?那些冻死在号房的考生,他们的命不是命!他们活该冻死!”冯乾勃然大怒,指着他的鼻子说道,“你自己也是寒门出身,也受过苦,你对那些勤苦读书的人没有半分同情和怜悯吗!”

“皇上息怒,臣知罪,求皇上重罚!”冼兵终于明白了,官家这不是在索要说法,单纯只是在发脾气。二税克扣官家怎会不明了,当初为了打击应党和**官吏,更是为了平息民怨而走的下下之策,如今也都弊端逐露。

这时屋外跑进来一个小太监,凑在玉公公耳边说了什么,只见他面色沉了沉,随即走到冯乾身边,弯腰耳语,语罢,冯乾的脸上更加难看。

“好啊,刚刚贡院来人说有八个考生染了风寒正发着高烧,”冯乾怒极反笑,“朕看今年也别整顿科场了,多准备些吊丧钱,挨个发往亲属家中,就说,朝廷花钱把他们儿子的命都买了!”

“皇上息怒!”一席话,在场所有人都低头弯腰,大气都不敢出。

在场除了兰台和谏院的二人全无关系,所有官员都一罪并罚:“既然你们都不愿意花银子,朕非要你们花,林瓒。”

“臣在。”林瓒被点名,走上前。

“即刻起,贡院每个考生的看诊拿药用度,皆从你们所有人俸禄中扣除,你需严格记账,若有弄虚作假,严惩不贷!”冯乾仍旧觉得处罚力度过轻,又加了一句,“再有考生冻死,每人俸禄拿走八成,抚恤家属!”

“是。”林瓒领命。

“八成?!”何明春一声哆嗦,“皇上,这是要我们的命啊!”

“你也知道严寒难渡,拿着百姓的钱,只想着自己,朕看你似乎对平洛府父母官职责多有不满,不如——”冯乾冷笑,“你主动点,把位置给别人?”

“臣知罪,皇上息怒。”何明春跪地,“臣必将让考生们安安稳稳度过这三日。”

所有人一致认罪认错,努力让冯乾消气,最终冯乾也没再继续发难,看着外面天色泛白,面色缓和下来:“这样的事朕不想再听到第二次,现下离发放考题没几个时辰,都回去吧。”

“是。”众人应下,拘礼离开。

林瓒和陈与义走在一块,安思明和陆悛走一处,何明春跟在李元山身后,三伙人间开着走,可见背后关系,林瓒情不自禁看向紫陵宫,停下脚步,却也只是深深看着,不再走一步。

陈与义拍拍她的肩膀:“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就不要再想着那个人了。”

二人是同窗生,曾一起约定入官场,一人进谏院,一人继续留在翰林院等着升官,还有一人龚帆志不在朝廷,现驻守边境,如今也是一员猛虎大将。

“躬行,这一别,我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我知道,”躬行是他的字,读书时林瓒就喜欢故意叫他的字,他本身不喜欢,只因着读起来像“宫刑”,但这么多年他也习惯了林瓒这样叫自己,“只希望到时候皇上准我们为你设宴饯别。”

闻言,林瓒浅浅笑着:“算了,我不兴那一套。”

“我看你是怕我扰了你和长公主最后的浓情蜜意。”陈与义毫不留情揭开她的私心,“走了好啊,省得你天天遭人算计,劳心劳力永无止境,连太傅也要跟着你一块活在风口浪尖,长公主也未必能回应你的好。”

林瓒蹙眉,她和冯蓁从一开始就不被所有人看好,当初她主动接近冯蓁,父母就很排斥。冯乾还是太子的时候,因着在明美堂读书,林府很容易被扣上结党营私的帽子,她再一直与冯蓁走动,难免被人抓住把柄。

自冯蓁眼盲后,对林瓒的态度较之以前大为不同,虽区别旁人仍显宠爱,但却暧昧不清,甚至还暗算那些想与林瓒亲好的王公贵族,自己要不得,别人也不许得到,更是不放过林瓒。

陈与义和林瓒十几年的交情,她这些年怎么过的他最清楚不过,应党越发猖狂,官家永远拿她当挡箭牌,说是官家眼前红人,不过是唱黑脸招仇恨的罢了。长公主更是仗着林瓒对她痴心,更加有恃无恐的拿她当自己弟弟铲除异己的利剑。

“这里是大内,别说些有的没的。”她不喜欢听这些。

“好,我不说,”陈与义知道她不爱听,扯了扯人的袖子,示意她赶紧走,像是感慨那般,“反正她再怎么本事通天,也架不住你想走。林瓒,你走我很难过,但你能从她手里逃出来,我宁可再见不到你。”

林瓒沉默,事到如今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或许是她软弱了,再等不起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艰难,时间太紧qwq

这段时间在减肥,然后每天都去跑步

跑步前:我减肥是想要变成美女!

跑步时:我觉得变成美女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跑步后:果然还是想变成美女。

第二天

跑步前:刘教练说,运动最少也要有四十分钟,因为前二十到三十分钟可能消耗的是水和糖分,后面才会开始燃烧脂肪,起码每天也要坚持燃脂十分钟吧。好家伙,那我高低不得跑个一个小时。

跑步中:我觉得四十分钟也挺好的。

跑步后:明天还是努力一下跑一个小时吧。

再反复

啊,减肥的枯燥

然后重复重复再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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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洛物语
连载中干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