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极淡、极平静,听起来还有几分等候已久的味道。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瞬间变了模样。
浓雾从四面八方涌来,形成一朵厚厚的乌云,遮盖在红色敞篷跑车上方。
整个车厢,弥漫着阴冷黏腻的恐怖气息。
车内唯一看不到脏东西的陆子君,吓得脊背绷直,双手死死地握着方向盘,不敢动一下,连呼吸都是急促混乱的。
“来了吗?那……什么,找来了?”他只能靠别人说的话,猜测是否有污秽接近。
陆子君虽是谢长鸢的酒肉朋友,但更是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发小,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他体质特殊,容易招惹鬼魂。
也陪他经历过一些,都有惊无险。
可每次遇上还是会心惊肉跳,害怕得不行。
人就是这样,往往对看不见,不了解的未知事物感到恐惧,何况还是蒙了恐怖色彩的亡魂。
谢长鸢坐直了身体,没空搭理陆子君,桃花眼敛起,警惕地看着四周。
第一次思考,要如何应付寻过来的鬼怪。
他一点都不希望坐在后面的人,因为他而受到伤害。
尽管昨晚被她骗得很惨!
黑色浓雾弥漫,渐渐将整辆车裹了起来,黑雾中,能隐约看到穿着大红嫁衣的鬼影,在围绕着车打转,大半身影藏匿在雾里,时不时露出几片鲜红似血的衣角。
那鬼影似乎在戏耍他们,没有直接露面,而是在雾里若隐若现地飘着,像是在故意刺激他们心里最后一道防线。
手法熟练,恶劣至极。
可见,害过不少人。
可惜受它玩弄的,只有陆子君一人,偏偏陆子君还看不到它,只是被这种神秘的恐怖色彩包围,有点害怕罢了。
所以……它的玩弄,无疑是失败的。
李宿星甚至感知到阴魂的怨恨程度,眼里泛起抹感兴趣的光,她抬头,精确地捕捉到女鬼的位置,和它对视一眼,嘴角缓缓勾起。
还真是很久没遇到百年的红衣厉鬼了,这回应该够玩一段时间。
女鬼:“……?”
看到她的笑容,呆愣了一下,有点熟悉。
这不是——它看到猎物时露出的表情吗?
剧本拿反了吧!
我特么才是猎人啊!
女鬼被激怒了,只有眼白的眼睛发出阴冷可怖的警告,它黑口大张,边喷着怨气边冲李宿星愤怒地吼叫。
一股腥臭味袭来,伴随着刺耳难听的鬼鸣声,连没有感知力的陆子君都觉得后背生寒,心脏直突突地跳。
他又问:“谢长鸢,那什么……是不是真的来了?”声音打颤。
谢长鸢看着彻底暴露在视野中的鬼影,很想说不是,但又不好骗他,只能如实告知:“嗯,就在你正前方。”
陆子君:“……靠!”
还真被她说对了,但这也没到七日啊!
他手抖得厉害,差点握不住方向盘,吓得立刻把车停在路边,猛踩刹车。
“美女大师,救救我!”陆子君泪眼汪汪地转头看着李宿星,就差没冲上去抱住她大腿了。
谢长鸢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嘴角微微向下抿,眼神里大致写着“这孩子被吓傻了吧”“求她不如求我”。
至少鬼是奔着我来的,只要我人一跑,鬼自然就走了。
随后,他听陆子君又嚎道:“不,大师……先救谢长鸢,他还没娶妻生子,大好的年华,不能就这么死掉啊!”
谢长鸢:“……”
我真的谢谢你,把我的命交给一神棍。
其实他也不是故意针对李宿星,只是单纯的不信她,一是她年纪小,二是——哪位正经的大师会去酒吧揽客!
他始终忘不掉那晚。
“可以,但先说好,我是要收费的。”李宿星端坐在后座,面容镇定地道。
“……”
谢长鸢一副“我就知道她要骗钱”的模样,微微侧头看着她,嘴角抿直,眉头轻拧。
不等他说话,陆子君迅速点头答应,财大气粗道:“只要保住他的命,多少钱都行。”
李宿星漂亮的大眼划过抹欣喜,似乎是怕他反悔,立马接下委托:“好。”
女鬼见车里的人都在聊天,无视它的存在,气得又是一声鬼鸣,灰黑色的手掌重重拍在车上,尖似钩子的指甲扣在挡风玻璃上,硬生生划出五道口子来,发出恐怖诡异的声音。
陆子君隐约也听到了一丝极微弱的声音,汗毛竖起,猛地回头,看到原本完好的挡风玻璃上多了几道口子。
恐惧瞬间冲昏了脑袋,舌头都伸不直了,他浑身发抖地喊着:“大师,快灭了它!”
瞧他吓破胆的模样,女鬼满意地笑了。
它漂浮在跑车前方,目光直直地盯着李宿星,黑紫色的嘴唇勾起一个得意、挑衅的笑。
好似在说,下一个就轮到你。
谢长鸢看出了它的想法,皱着眉转头看李宿星,一时想不明白,她什么时候惹它不高兴的。
毕竟平时就算身边的人再多,那些脏东西也只会盯着他看。
“你在这待着,哪也别去,等他手不抖了会送你回家。”他说完,没有半分犹豫,拉开车门就往外跑。
目的很简单,把鬼引走,以免她受伤。
然而事情的发展,和他预想的根本不一样。
他都跑出百米外了,那女鬼还直直地飘在跑车前,看都不看他一眼……
车内。
李宿星一直与它对视着,已然烦透了它的劣质行为,眉头微蹙,严肃认真地说:“能不能不要盯着我看?你这样吓不了我,只会让我觉得——你好丑。”
“……”
它在阴间待了百年,还是第一次被人说丑!
女鬼彻底怒了,它双手扬起,大红色的嫁衣随着阴风摆动,十指弯曲如钩,穿过挡风玻璃,伸出鬼爪抓向李宿星的脖子。
“今天就先吃了你!”它声音粘稠,难听,像嗓子里灌了淤泥。
操!
谢长鸢见状,暗骂了声就往回跑。
他刚跑到车旁边,听到里面传出一句清脆,且带着嫌弃的话语,“也别说话,你嘴巴好臭。”
“……”
然后,他就看到坐在后座的人,手指翻飞,在女鬼即将贴到她面前的时候,飞快地掐了个决,嘴里念了句什么,女鬼就被弹了出去。
它嫁衣上,被她手指指中的地方,还多了个拳头大的黑洞,黑洞周边有燃烧的痕迹。
女鬼疼得嘶鸣一声,许是领会到了她的厉害,知道她不好惹,没敢继续上前。
愤恨地瞪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站在旁边的谢长鸢,气得拳头捏紧,手骨发出“咯咯”的响声。
“你且等着,我过两天再来寻你!”它说完大袖一挥,带着浓浓黑雾遁走了。
“……”
谢长鸢嘴唇抿起,眼神复杂地看着李宿星,确确实实没料到,她竟然是玩真的。
不仅真的会驱鬼,术法看起来……还特别高超?
“请问,你们两个谁付钱?”接到一单委托,还碰上了个百年厉鬼,李宿星此刻的心情非常好。
她双眼弯弯的看着谢长鸳,摊开白白嫩嫩的手掌,嫣然一笑。
“我付。”谢长鸢的眼神多了丝探究,轻轻柔柔地说。
谈到钱,李宿星笑得更开心,整个人像是赋予了鲜活的灵魂,眼睛亮晶晶的,“那就卖你一个友情价,一万两黄金吧?”
“……”
谢长鸢刚泛起的柔情瞬间被打散,一向勾人多情的桃花眼也怔住了,微微向下耷拉着。
神棍不再是神棍,但还是很会骗钱。
一万两黄金,按市价四百四十一克来算,也要两亿两千多万。
他就算从小到大请过的大师全部加起来,都不到一个亿,她倒好,狮子开大口,想做一单直接吃一辈子。
谢长鸢沉吟了片刻,说:“抹个零,一千两黄金。”
李宿星怔了下,没想到他同意了,而且只抹一个零!她嘴角忍不住向上勾起,立刻点头答应:“成交!从今往后你的业务,我全包了!”
说话间,她抬手一挥,一张写了红色毛笔字的纸凭空出现。
“麻烦在契约单上按下手印。”
她看着谢长鸢的眼神都变了,比之前柔和。
不愧是富贵人家!这要是放在她以前的世界,一两银子驱邪都没人愿意的,起码砍一半!
没想到来到这里之后,身价直线拔高!
看来以后能天天吃肉了!
瞧着她眼里的光亮,他忍不住勾唇笑了,声音低沉、蛊惑:“我现在拿不出这么多钱,可以分期付款吗?每年转你四十万。”
“?”那是多少?
每年四十万……听起来好像也不少。
也是,毕竟一千两黄金,确实不是普通的富贵人家能随随便便拿出来的,要知道朝臣每个月的月俸才几十两白银。
李宿星犹豫了一下,终究是答应了:“可以。”
谢长鸳这才伸手在纸上按下手印。
很神奇,明明没有沾墨,但是按下去那刻,纸上立刻多了个指纹清晰的红色印子。
不过只是一瞬,指纹慢慢消退,纸张凭空燃起,烧毁……
“怎么会这样?”李宿星柳眉紧紧皱起。
这纸是地府的契约之纸,不会被水沾湿,不会被刀划破,不会被火烧起,如若自燃销毁,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她和面前这个男人签过契约了。
可是,她初来此地,这明明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何来签过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