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墟山,山顶。
李宿星正盘着腿,端坐在随地而画的八卦阵中冥想。
突然,她指尖一动,捏了个诀,探测到命中有大劫——
但命数未尽,仍有生机。
蓦地心中一凛,往旁边滚了三尺,随后就瞧见一道紫雷从天而降……劈在了她刚才坐的地方。
可惜雷是躲开了,劫却还在。
来不及喘息,人就从山顶滚了下去。
原先是念着这座山灵气充沛,所在之处亦是山巅之上,极为高耸凌厉,除了她能找来此地,再无旁人。
用于清修再适合不过了。
不料,如今却成了葬身之地。
再次睁眼的时候,已是一个陌生的世界。
这里的一切,都与原来熟知的事物大相径庭。
袒肩露臂的行人、热情妩媚的女子,以及路上行驶着的各色铁皮车架。
无处不欢,却又无处不透着诡异。
虽说颠覆了前二十年对世界的认知,不过李宿星作为常常窥探命运的奇人异士,知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很快就接受了自己身处异界的事实。
“哎哟小姑娘,怎么躺在地上了?哪里不舒服?要打120吗?”
一位中年妇女路过,看到晕倒在地还没缓过来的李宿星,急忙放下菜篮就要去扶。
“无碍。”
她抢先一步爬起来,尚且混沌的眸子,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警惕。
初来此地,对完全陌生的地方有着未知的恐惧,她不敢与路人接触,撑着墙,脚步虚浮踉踉跄跄地拐进了别处。
“唉小姑娘,别往那走!”中年妇女急忙提声吆喝,“那边怪得很,上周才出了大事!”
面前是一条深巷,许是过于幽暗,给人一种长到看不到尽头的错觉,两边皆是老旧的青砖墙,空气中还漂浮着丝丝黑雾。
的确怪异。
然而李宿星罔若未闻,径直地往深处去。
直至走到巷子中间才停下脚步,靠着墙,微微喘息。
对这里的事物虽陌生,但对巷子里的阴暗之气却熟悉至极。
她的魂魄刚穿来,还未与身体彻底融合,尚在虚弱状态,急需一个相对安静熟悉的地方缓口气。
而这条巷子无人经过,正好合适。
她缓缓闭上眼睛,心中默念口诀,指尖轻动,来回掐算着自己的命运。
前路变得十分茫然。
原本平淡无奇的命数,现在曲折离奇,像是蒙了层厚厚的浓雾,叫人看不清。
在白雾中搜寻许久,才找到一条极细的、仿佛风一吹就会断的生机线——
待看清是血红色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又薄又细又红的生机线,代表此程风险极高,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丈深渊,且……再无转生的可能。
忽然,心脏像是被一根细丝牵动,她猛地睁开眼,看向右前方。
明明前面是一堵墙,她却宛若拥有千里眼,看到了一个很远,且与她生机紧密相连的男人!
那人穿着一身铠甲,背后披着威风凛凛的红披风,手握一杆红缨枪,气势磅礴!
似乎在战场厮杀,原本鲜红的披风被血染成了暗红,脸上亦沾了血迹,但仍然能看出他星眉剑目,俊的不得了!
不过,最让人在意的是,他身后那团越滚越大的黑雾……
那都是他红缨枪下的亡魂。
许是感知到他那时的情绪,亦或者是听到了亡魂在叫嚣,总之不知为何,李宿星突感不适,胸口发闷、呼吸不畅。
好不容易才静下心,从悲怆中抽回神来。
“小姑娘,要来我家铺子坐坐不?说不定有你想要的东西。”
一道幽深虚无的声音传来,她侧头看过去,见一个老大爷模样的人影坐在远处的摇椅上,正摇着扇看她。
她没开天眼,只能隐约看到一小团黑雾,不过黑雾边上泛着金光。
那是家灵的象征,守护着家门口的一小寸土地,无害。
再抬眼,看到老大爷所处的门口,门头上挂了块牌子,写着芳芳寿材店。
李宿星:“……”
还真有她需要的东西。
她走过去,最先入眼的是摆在进门处的纸扎人,一共四个,两男两女,加上店面不大,店里又没开灯,光线昏暗,显得格外逼真。
墙两边立着两排木柜子,摆的都是些香烛纸钱,祭祀用的东西。
中间是一条小小的过道。
最里面,摆着一张破旧的木质柜台。
李宿星逛了圈,没看到活人,于是走到柜台前喊了声:“有人吗?店家?”
“有有有!”
一道苍老的声音紧跟着回应,“小点声,我还没老到眼瞎耳聋。”
随后见一个身材瘦小,穿着黑色盘扣上衣的老婆婆站了起来,问:“要买什么?”
原是店里实在太昏暗,没看清,闹了误会……
她默了下,说:“黑朱砂,黄纸。”
老婆婆打量她一眼,走到旁边的柜子,翻了翻找出一个小木盒,以及一捆用红绳绑着的黄纸,问:“够吗?”
“够了。”她点头。
闻言,老婆婆扯下挂在柜子上的红塑料袋,把东西一并装起,说:“一共三十六。”
李宿星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是要付钱的意思,下意识伸手抓向腰间的钱袋。
不料,抓了个空!
顶着老婆婆异样的眼神,她摸遍了身上的每一个口袋……
都没能找出一文钱来。
“……”
没想到,世上竟还有比她穷之人!
她兜里起码还有几文钱解急!
“可以赊账吗?”李宿星窘迫,但面上不显,甚至十分淡定地说,“我过些天来还。”
一副赊账老手的姿态。
老婆婆没想到,一个穿得光鲜亮丽的小娃也学了那些臭道士的作风,抬手敲了敲柜台上立着的牌子,念道:“本店概不赊账。”
被拒绝,也不恼。
面色不变,从容地从口袋里拿出唯一的东西,递过去。
一个粉色、四四方方、薄薄的,不知为何物的小板子。
“可以用这个换吗?”她说,“或者先用它抵押,过些天我带钱来赎。”
老婆婆抿嘴,可能是遇过太多次,心里都没有任何波动了,看着她的眼神都带着一丝嫌,说:“我们店不以物换物,也不做典当行的生意。”
“……”无情啊!
李宿星属实没料到,这个世界的人,竟如此的不通情理!
她厚着脸皮问:“那能借我一点朱砂吗?下次我一定带够钱来帮衬你。”
老婆婆无语地撇嘴,心里忍不住叨叨那些道士的不是,好好一个姑娘,瞧教成什么样?真是好的不教,教坏的!
这片地方有个小道馆,道馆里的人经常来这借东西,老婆婆见她手法如此娴熟老成,以为她也是那个道馆的人。
“只有红朱砂。”老婆婆说着,有些不情愿但又很熟练地拉开抽屉,从里拿出一盒调好的朱砂,再取了支毛笔来,“用这个写。”
“谢谢。”
李宿星捻起笔,没有黄纸也不嫌,抄起粉色小板子,在背面画了个引路符。
这符能带她找到刚才看到的男人。
虽然暂时不清楚那男人为何会与她的生机有关联,但她想先找到他,然后找个事由留在他身边,慢慢查。
总有一天会查清。
画好符,她又道了声谢谢,而后四平八稳地端着粉色小板板,走出芳芳寿材店。
跟着引路符,左拐右拐绕出小巷。
径直往那人方向去。
李宿星不懂这世界的规矩,为了避免祸事,她穿街走巷,尽量往人少的地方走。
然而走了五个多时辰,才走到那男人最终落脚的地方!
期间他不停的改变目的地,仿佛绕着这座偌大的城镇狂奔似的,闹得她也不得不跟着他更换路线!
有些想不明白,他为何能跑这么快?是会御剑飞行吗?
不过,总算赶上了。
她饥肠辘辘地停在一条闪烁着各色灯光的街道,这里人极多。
热闹至极,也吵闹至极。
歇息了会儿,迈步走进一家群魔乱舞、震耳欲聋的店。
里面的人像是疯了般,男子与女子毫不避讳,举动亲密地喝酒聊天,甚至有些穿着暴露,在台上身体贴着身体扭腰舞动……
李宿星震惊了好一会,才挪开视线。
继续跟着引路符走,穿过人海,等看到坐在酒台子旁,手握酒杯,与好友谈笑风生的男人时,她才停下脚步。
面前的男人与她先前看到的不一样。
虽然面容没变,仍旧长得极为俊俏,明眸皓齿美如冠玉,身上还环绕了层紫气。
但穿着打扮不同、气质也不同。
先前那位有着大将风范,给人一种“振臂一呼,创病皆起”的气势。
而面前这位……一言难尽。
反正不是纨绔子弟就是花花公子,浪荡不羁!
走近了,李宿星看到他身上的紫气外,还包裹着一层红雾!
红雾代表煞,正在一点点吞噬紫气!
紫气与红雾纠缠,抵死相护,如若红雾不除,待紫气消散那日,便也是他的忌日!
这会儿,她算是看明白了。
先前那位应是他的前世。
前世是大将军,杀敌无数,而战场上的亡魂又都难以超生,便积聚在他身上,无论多少次转生,亡魂都会如命般跟着他。
再经过漫长的时间,怨恨积累,原本只是附在他身上的黑雾,就会慢慢变成煞,最后一点点吞噬他。
直到他生命彻底停止,变成与它们一样的存在,才会停下来。
不知为何,李宿星又觉得胸口发闷,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得以缓解。
不过也因为他有此命数,她才能不用找理由,直接留在他身边。
毕竟命都快丧了,不得找专人解决!
她走过去,拍了拍他肩头,附在他耳边低声道:“不出七日必定有阴魂索命,不想死就跟我走。”
谢长鸢闻声看了过来,见身后站了位不可多得的美娇娘,白璧无瑕千娇百媚,漂亮到惊为天人。
他只看到了她的颜,压根没细听她的话,眼眸敛起,弯唇浅笑道:“现在都流行这么搭讪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