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闻别暮休息得差不多，他们便启程去王家坝。
王家坝很久都没有人居住，本来只有寺庙是荒凉残败，自从那狐妖的事发生之后，整个王家坝都变得荒凉。
王家坝到处都是断壁残垣，贴在窗户上的红花早已褪色，悬挂在屋檐处的灯笼铺满灰尘，不知谁家的鱼袋落在地上，被雨水冲刷到没有颜色。
鬼使神差，闻别暮伸手向前弹去，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悠长的钟声凭空响起，格外诡异。
闻别暮搓了搓被电的指尖，他转头盯着楼闵乐：“师尊，这是什么？”
“结界。”楼闵乐向前一步，没等闻别暮阻拦，他就安安稳稳地走了进去：“用灵力包裹你们。”
正当闻别暮要跟进去时，旁边草丛中突然窜出一个男人。
男人个子不高，头发乱糟糟，身上脏兮兮，他一上来就扑在闻别暮前面，嘴里“咿咿呀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闻别暮被吓一跳，他慌乱地向前一步，直直撞进结界中。
他动作有些大，看上去就要摔倒在地。
楼闵乐下意识上前一步，对方稳稳跌进他怀中。
本来是摔不了的，但师尊接住了他。闻别暮唇角上扬，他眨眨眼，退后一步：“谢过师尊。”
结界外，男人很焦急，他坐在地上，不断地用手比划什么。
他应当是太久没说过话，发出的声音跟老旧的木门一样，怪异却听不出什么个名堂。
跟在后面的闻子然和宴无究被男人拦下，男人死命扯住他们裤腿，咿咿呀呀地说不清楚话。
宴无究耐着性子，好声劝道：“我们是去除妖的，劳烦公子挪一挪步。”
男人还是不肯松手。
闻子然有些生气，他上前一步，想要把男人掀开。闻别暮及时出声制止：“师兄且慢，他好像有话要讲。”
男人听见有人为他说话，眼睛一亮，他跪着挪到闻别暮面前，依旧口齿不清地在说着话。
这不就是个疯子吗？
宴无究想要师尊去劝劝师弟，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楼闵乐就伸出食指抵在唇边。
得到师尊暗示，宴无究和闻子然便乖乖地站在一旁。
男人应当是太久没有与人说过话，口齿才不清楚，但看口型，能大致看出他在说什么。
“师尊。”闻别暮起身，“他说，里面那只狐妖本性不坏。”
男人翻来覆去，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楼闵乐面上没有丝毫惊讶的神色，他弯下腰，和男人平视：“你可是猎户的儿子？”
男人忙不迭点头。
闻别暮心下了然，眼前这人就是宴无究他们口中“被屠满门的屠夫”家的人。
既有血海深仇，却帮着仇家说话，其中必另有隐情。
眼前这人急得满头大汗，他竭力想要表达自己的意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正当闻别暮不知所措的时候，楼闵乐伸手，将男人拉进结界。
闻子然诧异出声：“师尊，这里面危险，带上他没事吧？”
闻别暮视线在楼闵乐的手上停留片刻，他对着两位师兄，皮笑肉不笑，：“狐妖把他全家都杀了，怎么可能独独留下他？”
言外之意，男人和狐妖之间，有一些秘密。
男人说了几句模糊的话后，闻别暮他们总算能勉强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男人是猎户家的小儿子，名叫王小四，听人说狐妖暴起伤他家人的时候，他才从山中捡柴回家。等他到家时，家中一片狼藉，血迹四溅，亲人已经看不出是一个全尸。
“你既是知道狐妖伤了你家人，为何还要为他说话？”闻子然不理解。
王小四苦笑一声，他虽是幺子，但在家中不受宠。那时他心中怀着怒气，回来看见家人被杀，却莫名感到快意。在不久之后，村民找到他，这才告诉他是狐妖干的。
可……真的是狐妖做的吗？
王小四眼中闪过一丝郁气，他牢牢盯着楼闵乐，低沉嘶哑道：“我感觉，是我杀了我家人。”
魔修。
狐妖伤人的事发生在百年之前，若王小四真的是个普通人，他不可能活到现在还保持年轻的模样。
师尊以前讲过，在这世上有魔修的存在，他们大部分时候会失去理智，无恶不作。但当他们清醒的时候，他们做过的恶事会在他们脑中被抹去，甚至无中生有一段记忆出来。
王小四应当就是这样。
闻别暮心中有种难以描述的别扭，原来这世上真的有魔修的存在。
“那狐妖的的确确伤过人。”楼闵乐声音冷淡，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震慑：“你见过仙门的人，应当知道仙门的规矩。”
在仙门，伤过人的妖都会被划为邪妖，会被送入镇妖塔。
钟声再次响起，闻别暮抬眼望去，是寺庙的位置。
冷风刮过，闻别暮视线被乱飘的碎发遮住，他一只手抵在额间，另一只手摁住背后蠢蠢欲动的将弋剑。
等风过去，闻别暮转身，“有东西。”
等他完全转身，罕见地惊讶片刻。
本来在他身后的王小四，和他两位师兄一起，消失不见。
“我们似乎被王小四骗了。”楼闵乐夹住伞柄，向下甩折扇，他眼中含笑，似乎早就料到现在的情形。
闻别暮满脸懵，王小四再怎么骗他们，也做不到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师兄带走。
看出闻别暮在想什么，楼闵乐用扇柄拍了拍他的肩：“你忘了那群乌鸦？它们贯会蛊惑人心。”
上任山主的封印太过潦草，只能封住狐妖。那群捣乱的乌鸦，估计一直在王家坝附近守株待兔。
王小四在这里待了这么久，肯定和乌鸦有接触。
闻别暮跟着楼闵乐走向寺庙，他追问道：“师尊，乌鸦是因何被赶去妖界？”
单看灵境的情境，乌鸦没有主动攻击人。
楼闵乐也不知道，他忘了好多，连这点事都想不起来，他带着闻别暮默默地走着。
王家坝太荒凉了，不少人家的窗户都被吹破，一旦有风吹过，窗户就“咯吱”一下。
怪的是，王家坝里面一点活物踪迹都无，连结网的蜘蛛都没见着。
闻别暮不动声色，却又小心翼翼地拉住楼闵乐的衣角。
他本来不是喋喋不休的性子，但和师尊相处闻别暮的话便多了起来。
“师尊，这里有些诡异。”闻别暮发现，自从那阵风过去之后，身后的将弋剑也没了动静。
将弋剑好杀，他们马上要到寺庙，它怎么可能不活跃起来。
闻别暮看见师尊停下，他心里正打着退堂鼓，就听见楼闵乐道：“这当然有问题。有人捏了个幻境出来。”
原来师尊早就发现了不对劲。
闻别暮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这个师尊是假师尊。
眼前的寺庙不像灵境中，被狐妖折腾得不成样子。这寺庙完好无缺，堂前干干净净，似是有僧人天天清扫。
闻别暮刚想推门进去，身后传来楼闵乐的声音：“敲门。这里，得守规矩。”
守的规矩，必须是捏造幻境的家伙做出的。
楼闵乐将王小四拉进来的时候就看过了，王小四是没有这个能力捏造的。
幻境的主人另有其人。
闻别暮讪讪地收回手，轻叩门环。
寺庙内传来脚步声，闻别暮退缩了一步，站在楼闵乐身后。
楼闵乐觉得这小孩有些好笑，他忍不住道：“敲了门就好，不用这么紧张。幻境中，你受不到伤害。”
当然，出了幻境就不一定了。
楼闵乐猜，他们刚到王家坝的时候，就被人盯上了。
王小四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了，也就那三个还没经历过什么大事的小孩不知情。
闻别暮点点头，他垂下眼帘，掩去眼中晦暗的自我厌弃。他并不紧张，只是想要跟在师尊后面罢了。
大长老对他的最后通牒再次回响在耳边。闻别暮脸上的淡笑敛去，他不吭声，脸色难看至极。
就在闻别暮被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扼住喉咙时，寺庙的门被人推开。
“咯……”
门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里面走出一个穿着袈裟的僧人。僧人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后，这才对着闻别暮他们道：“两位施主，你们可是来祈福的？”
闻别暮知道自己见识不多，自觉地没有开口，等待着师尊说话。
楼闵乐上前一步，他轻飘飘道：“法师猜错了。”
僧人脾气很好的模样，他点点头，向后退一步，给闻别暮他们让开道来：“来访即是缘，两人施主，请吧。”
闻别暮进了寺庙发现，这景色和灵境中大相径庭。
闻别暮好奇地东张西望，却还是紧紧跟在楼闵乐身后。他道：“师尊，我们进这里来干什么？”
楼闵乐转过身，打量着自己忘记了，但寸步不离他的闻别暮，他轻声笑了一下，眼角的痣随着他眼角的上挑微动。
闻别暮愣愣地站在原地，他翕动双唇，欲说些什么，就听见楼闵乐道：“你就这么相信我？不怕我是这幻境捏造出来的假人？”
半晌沉默过后，楼闵乐的声音再度响起。
“啧，闻别暮，你……究竟藏着什么心思？”
第4章 鬼使神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