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师生二人需要参加正式的学术研讨会议。
经历了昨天夜里的乌龙，苏念念再次见到季珞教授，不禁有些尴尬。
尤其是季珞教授今日穿了一身十分正式的灰色西装，显得他更加光芒四射，英气逼人。
苏念念略略地和季珞打了声招呼，就刻意地回避季珞那似乎带着慈祥和包容的眼神。
举办会议的酒店十分豪华，餐车上放着许多精美的点心。苏念念趁着季珞与其他学者交流的空隙，就偷偷溜到了餐车旁，顾自品尝起美食来。
“你脖子上的项链看着很特别。”餐车对面的女孩说。
苏念念抬起头来，看见发声的是一个异常美丽的女生，她的瞳色淡淡的，像隔着一层纱般，向上挑的眼睛又给她填上了一份妖艳的感觉。
苏念念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女孩，像是要掉进她眼眸中的漩涡里。苏念念忙移开了视线，用手摸着脖子上的蓝色小吊坠，说:“这是我父母留给我的。”
“原来是父母的礼物，款式很独特。”女孩微微笑着说。
其实苏念念没有说的是，这根吊坠是自己的亲生父母留下的，苏念念本不想随身带着这项链，可耐不住谭爸谭妈坚持让苏念念戴着它。
他们的原话是:“万一你亲生父母当初把你放在孤儿院是有苦衷的呢?放心吧，就算你亲生父母找来，我们也不会不要你。”
谭爸谭妈知道苏念念对自己的亲生父母肯定还存有念想，因此就大大方方地让她戴着项链，也省的这小妮子总是偷偷地把项链拿出来瞧，但又怕谭爸谭妈不高兴，于是也不敢多瞧。
“我叫廖玖鸢，你呢?”女孩甜美地笑着问。
“我叫苏念念。”
苏念念和廖玖鸢正说着话时，季珞走了过来。
“在这躲着吃东西吗?”季珞望着餐车旁的苏念念，戏笑着说。
苏念念慌忙地放下了手中的餐盘，看到季珞似乎注意到了廖玖鸢，便主动地帮忙互相介绍。
“原来这就是季珞教授啊，看着真年轻。”廖玖鸢说道，弯弯的眼睛有意无意地往上挑。
季珞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但是季珞却能通过她淡灰色的瞳色推断出她是一条黑尾人鱼。
季珞不愿再与人鱼过多纠缠，于是匆匆道别后就带着苏念念离开了会场。
晚上九点左右，苏念念正收拾着明天返程的行李，突然收到了廖玖鸢邀请自己吃夜宵的信息。
苏念念本想拒绝，可想到自己明天就要离开B市，大概率往后也不会相聚了，所以苏念念便欣然地答应下来。
苏念念跟着导航来到了目的地，廖玖鸢已经在此等候着——很奇怪的是，这里并不是一个吃夜宵的街巷，而是别墅区。
没等苏念念道出自己心中的疑问，她就好似被催眠了一般，脑海里只剩下一句话——跟着廖玖鸢。
季珞收到了一封邮件，准确来说是一封恐吓邮件:人鱼王，来XX救出一条叫廖玖希的黑尾人鱼，否则就杀了苏念念。
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季珞的心突然空了一拍，不是因为对方叫自己人鱼王，也不是因为黑尾人鱼，而是因为“苏念念”三字。
季珞慌忙地赶到了邮件中写明的地方，这是一座位于半山腰的别墅。
季珞迷惑了别墅门口的守卫，直直地往别墅里走，直到遇见了一个青年男人坐在餐桌前用餐，他的五官凌厉，却又难掩阴郁。
而他的对面，正坐着那个叫做廖玖鸢的女孩。
“是你?”季珞望着廖玖鸢，沉沉地出声。
看到人鱼王终究还是来到这里营救那个人类，廖玖鸢悲哀地发现自己赌赢了——曾经被奉为英雄的人鱼王仍旧能够为了一个人类，不惜暴露自己的行踪。
就像在那场人鱼和人类的战争中，人鱼王听信一个人类女孩的谗言，向人类投降，而被俘的人鱼，却遭受了长久岁月的折磨……
想到自己的哥哥廖玖希被当做实验对象，经受了惨无人道的折磨，又想到自己也在折磨中失去了人鱼引以为豪的歌声，最终成为萧昀的禁脔，廖玖鸢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餐具，恨恨地望向季珞。
“今天你必须把我的哥哥救出来，这是你欠我们的！”廖玖鸢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积蓄的仇恨，愤恨地喊。
望着眼前歇斯底里的廖玖鸢，季珞深感悲哀和无奈。
当初季珞向人类投降后，为了尽可能地保全种族，他在人类的战火中带领残存的人鱼逃向深海。
那时的海边处处横陈着人鱼的尸体，而季珞也能够想象得到，那些沦为俘虏的人鱼也必定是惨遭折磨。
可是当时的季珞只能优先保证种族的有生力量。
族人对季珞投降的决定感到不满，他们恶意地驱逐了季珞。
于是，季珞离开了海洋，鱼尾幻化成双腿，隐瞒自己的身份，在漫长的岁月里以人类的身份生活着……
季珞敛了敛情绪，将目光移向房间中唯一的人类:“带我去找廖玖希，便留你一命。”
从季珞的闯入，到现下的威胁，那个男人都表现得波澜不惊。
只见他坐在轮椅上，用苍白的手转动轮椅，渐渐逼近至廖玖鸢身边，问:“小鸢，你真的想要我死吗?”
“我恨你，萧昀，我永远都恨你。”这是廖玖鸢对萧昀的答复。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似是叹了一口气，默默地将轮椅调转方向，带领着季珞来到了一个隐秘的地下室。
苏念念醒来之后，惊恐地发现周围黑蒙蒙的，她试着唤了几声廖玖鸢的名字，却无人回应。
她小心翼翼地摸索着走了几步，隐约看见不远处似是有点点蓝色荧光，靠近了，苏念念才知那是一个盛满水的巨大玻璃容器。
苏念念轻轻地摸了摸玻璃，突然砰得一声，一只手隔着玻璃出现在眼前，紧接着，一条黑尾缓缓地从黑暗中摇曳而来，而黑尾的主人竟是一个男人！
如果说大部分人见到平生未曾遇见之物时的反应是大声尖叫，那么小部分人，如苏念念，她的反应是一声不响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呵。”苏念念似乎听到了人鱼的嘲笑。
我的老天！他竟然还会讲话！
“你，你，你，你是人鱼?”苏念念不可置信地问。
那人鱼似乎不欲再开口，吐了个泡泡，便又隐入黑暗中。
苏念念觉得人鱼对自己并没有攻击的意图，便赶紧起身远离了此处。可这里实在是太黑了，苏念念看不清周围的景象，就只能一步一个脚印地摸索着出口。
所以，等季珞一行人到达地下室，并开了灯之后，所看见的苏念念就是一副盲人摸象的模样。
尚举着双手摸索的苏念念呆滞了片刻，讪讪地出声:“季教授?你怎么在这里?”
不等季珞回答，苏念念又看见了季珞身后的廖玖鸢，于是脑海里已经脑补了一出廖玖鸢发现自己遇险，于是联系教授前来营救的戏码……
季珞看到苏念念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默默地松了口气。他没有回答苏念念的疑问，只是护小鸡似的把苏念念揽到了身边。
“我哥哥他就在前面，他的尾巴受伤了。”廖玖鸢焦急地说。
季珞来到了禁锢廖玖希的玻璃容器前，黑尾人鱼也将自己完完整整展露到了众人面前。
那是一尾遍体鳞伤的人鱼，鱼鳞翻折，露出泛红的皮肉，尾鳍分裂成了两半，浑浊的水里甚至依稀能够看到红色的血丝。
“哥哥，我来救你了。”望着浑身布满伤痕的廖玖希，廖玖鸢哽咽地说。
“你是——人鱼王吗?”廖玖希的声音从水中悠悠地传来，“我认识你。你是黑尾人鱼领袖的挚友，战争还未爆发时，我偶尔能看见你们结伴而行。听说你被驱逐了，如果我未曾被人鱼捕获，我会反对种族驱逐你的这个决定，毕竟，是你最终保全了人鱼种族。”
廖玖希是季珞遇到的为数不多没有责怪自己向人类投降的人鱼——其实，幸存下来的其他人鱼也明白，除了投降，人鱼种族其实别无选择，可人鱼天生好斗，且铺陈在海岸边的人鱼残骸是那么惨烈，所以人鱼只能将怒火宣泄在宽容而又仁慈的王身上。
季珞微微颔首，发出一种刺耳的声波，眼前的玻璃转瞬间便被声波撕裂。四散的水和玻璃残渣却好似有生命一般，轻柔地汇聚到了地上。
廖玖鸢匆忙地上前扶起已经幻化出双腿的廖玖希，可廖玖希的腿显然无法正常行走。
季珞走上前，把这条曾经强悍勇猛的黑尾人鱼架了起来，离开了这个桎梏着他漫长岁月的牢笼。
别墅附近便是海域，廖玖希向季珞道谢，廖玖鸢虽然不情愿，但也扭扭捏捏地说了句谢谢，并向苏念念表达了歉意。
晨曦时刻的大海，温柔而又平静，这是廖玖鸢和廖玖希许久未归的家。
“小鸢——”全程没有阻拦季珞救出廖玖希的萧昀轻轻地唤了声廖玖鸢的名字，在蒙蒙的晨辉下，他苍白的脸显得愈加病态。
“你本就不应该活着。”廖玖鸢留下了这句话，就随着哥哥一起没入了海洋当中，两尾黑鳍永远消失在了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