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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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江南烟雨连绵不朽,天色昏昏沉沉仿佛大厦将倾。

听说这段时间姜潇潇一直在做噩梦,已经数次在夜半的时候去找女医前来看诊了,人亏心事做多了难免会害怕,再言杀人偿命本就是理所当然。

这半个月的时间,姜明月已经将《千字文》上面的字都认过来了,手中的书也都已经换过几本了。

女夫子从未见过奇怪的要求,且不说姜家好歹算是个乡绅财主,府中的主子竟然会不识字。

且寻常人认字都要从提笔写字开始,偏偏这九姑娘根本就不愿意练字不说,还偏偏让她这个夫子在一旁给她念书,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这一日女夫子正在念书的时候,姜明月忽然听见院子外面传来了一阵响动。

她坐在书案前,因着屋内比较昏暗的缘故点了几根烛火,烛火如流云一般摇曳不停,在泛黄的书卷上面投落下些许斑驳。

木窗就这般敞开着,些许柳絮般的雨丝会乘风落入屋内,脸上间或会有些许冰凉的触感传来。

她摆了摆手让女夫子停了下来,随后抬眸看向了窗外。

但见窗外春歌与春元撑着油纸伞匆匆前去开门,院门敞开的时候但见随从姜应带着两个奴仆站在门口,道老爷有事情要请九姑娘过去一趟。

闻言,姜明月心中倒是没有太大意外,她早知姜敬这样的人虚伪自私,如今遇到难处了自然是要将她这个女儿推出去的。

风雨连绵不休,春歌与春元原本是想要替她撑伞。

但是这几日的风雨实在是有些大,便是一人撑伞都会淋湿衣衫,是以姜明月便自己撑着油纸伞同姜应等人一起离开了。

只怕这次前去没有个把时辰不能回来,这样阴冷潮湿的天气让人在外面等也是不方便,姜明月便让春歌与春元在明春院等着,不必随她一同出门了。

细雨连绵之中,府中的杨柳一直在摇曳不停,与平日里的赏心悦目全然不同,此时倒是有些波云诡谲的意味。

姜明月眉眼低垂撑着油纸伞朝前走去,间或有雨水打湿了她的裙摆也不在意。

若真是有贵客登门,姜敬是断然不会让她这般素面朝天出门的,今日不过是找她训话罢了。

*

那厢姜敬正在待客,江南梅雨时节本就水患频发,只是今年的水患比平日里要来的早上许多,倒真是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往年这样的水患见多了,行商多年,他姜敬也不是什么没见过大风大浪的人。

但是今年的水患实在是有些来势汹汹,不过是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就淹没了他的少半田地,若是照着这个趋势蔓延下去,只怕很快那些积攒多年的家业就要付之一炬了。

想到这里,姜敬下意识低低叹了口气,好巧不巧,这个时候偏偏平洲县县令柳宁还派人前来了。

其实这个时候县令派人前来,明眼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无非是要粮食或者是些什么贿赂,对于收买朝廷命官这样的事情,姜敬做起来颇为得心应手,县令柳宁贪财又好色,只要送些钱财和美人就行。

只是往年他都是同县令身边的师爷打交道,不知道为何,今年柳宁派来的竟是一位玉面书生,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兴许是县令新招的幕僚也说不一定。

常言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①,在这江南富庶之地,即便是个县令老爷每年赚的也不少。

这书生的相貌倒是颇为出挑,眉眼清俊、身形挺拔,倒应昭了古文中的那句“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②”

这公子也是个好相处的,见姜敬叹了口气,他便抬眸看向了姜敬,嗓音温润开口问道:“姜老爷何故叹气,难不成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吗,今年的江南水患确实是来势汹汹,若是姜老爷真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不放直说出来,如此在下也好回去转告县太爷,说不定也能替姜老爷排忧解难。”

见这公子和颜悦色,姜敬心中才稍微有了一点底,可面上却还是有些犹豫之色,小心驶得万年船,收受贿赂可不是什么小事,谨慎一些总是没错,“公子可有凭证或者信物?”

看出了姜敬面上的犹豫,宋怀川微微一笑,他自然能看出来这位姜老爷的顾虑,说来也是好笑,分明已经做出了行贿的事情,此时倒是知晓谨慎起来了。

他侧首看了一眼身边的随从宋严,道:“愣着干嘛,还不快将县太爷的那封信拿出来。”

闻言,宋严似乎是才反应了过来,忙不迭从袖中拿出了一封书信递到了姜敬手中,道:“姜老爷,这是我们县太爷的亲笔,上面的官印都在,您老瞧过之后便应该放心了吧?”

姜敬拆开了那封信细细地查看了一番,官印果然是完完整整地印在上面。

官印这种东西可是官员的身家性命,丢了它那就是丢了乌纱帽,再说私自仿造官印可是大罪,断然是没有作假的。

况且他与县令柳宁打交道了这么多年,自然也能认得出来这官印究竟是真是假,看过这封信之后,他就放心了许多,笑容也带了那么些真心实意的意味。

可烂人的真心本就是让人作呕。

宋怀川伸手端过了一旁的白瓷茶盏,滚烫的茶水倒出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现在入口刚刚好。

他垂首的时候漆黑的眼底划过一道冷意,早知这一趟江南之行会不顺利,却也没想到陛下竟然真的将这一堆烂摊子丢给了他。

他本来就是性子冷淡的人,若不是需要拿姜家开刀杀鸡儆猴,他根本没有心思在这里同姜敬虚与委蛇。

虽然心中觉得不耐烦,可等到再次抬首的时候,宋怀川的眉眼间却是一片温润,他模样清俊挺拔,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看起来俨然就是温润如玉的正人君子,“姜老爷,实不相瞒,今年的水患比往年要严重许多,柳大人派在下前来也是希望姜老爷能捐出一些粮食,不知道姜老爷意下如何?”

闻言,姜敬面色也是有些发愁,虽说是淹没了一些田地,可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些年姜家的积蓄也不至于连一场洪水都经受不住。

这些日子府中都在节衣缩食无非是他不想出这笔赈灾款,钱财给了县令能庇护他一方安宁,给了这些难民有什么用。

到时候钱财全都换成了一锅清粥,这些难民恐怕连这些米是从哪里来的都不清楚,又怎么会对他感恩戴德?

他与县令柳宁也是认识多年了,两人也算是相熟,此时姜敬已经将宋怀川看成是自己人了,也不太想在花费口舌去说那些场面话了,索性开门见山直接道:“ 公子实不相瞒,今年的洪水来势汹汹,我家的田地也被淹没了大半,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粮食去接济难民,但是公子放心,柳大人这里的规矩我是知道的,今年确实比往年要艰难许多,这样吧,美人照旧,姜府孝敬大人的银两再加上三成,这样行吗?”

“那在下就在这里替柳大人谢过姜老爷了。”

听闻此话,姜老爷面色一喜,只当是柳大人同意了,虽说是今年孝敬的银两要多上一些,可看今年的水患只怕是要折腾两三个月的时间,花些钱财保平安也是极好的。

两人又寒暄了一阵子之后,姜敬这才继续道:“那就劳请公子在府中住两日,等我将钱财和美人准备好,到时候公子离开的时候就可以直接带上了。”

*

姜明月已经在姜父院子中等上一段时间了,她站在屋檐下看着满天纷飞的雨丝,青砖黛瓦映照之下也有了些许江南风貌。

可无论是多么清新雅致的景色,只要沾染了虚伪与算计,看起来都是令人作呕的。

豆大的雨丝顺着屋檐滴答滴答坠落,许是此时院子内实在是太安静了,竟是连雨滴坠落的声响都是清晰可闻。

阴风和着细雨吹在身上,六月初这个时间已经算得上是夏初了,即便是阴雨连绵也不让人觉得冷,反倒是有些黏腻。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③,这样的时节总归是让人有些不舒服的,仿佛那些满天被风雨吹起来的柳絮不是落在了地上,而是黏在了人的身上。

好在姜敬并没有让她等太久,一刻钟之后,姜敬便回来了,旁边有一个仆人在替他撑伞。

不知道是不是姜明月的错觉,总觉得姜父心情似乎是有些愉悦的,仿佛是一下子解决了压抑在心头许久的难事了。

不过许是看见了姜明月,到底是浸|淫多年的商人,那一瞬间姜敬的神情就发生了变化。

随着他越走越近,他面上的那分为难叶也就变得越发明显了,奴仆将米黄色的油纸伞阖上,滴答滴答的雨滴顺着伞顶坠落。

“小九啊,为父最近替你觅了一桩合适的婚事。”

于江南烟雨之中,姜明月听见姜敬如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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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出自《儒林外史》」

②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出自宋·郭茂倩《白石郎曲》」

③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出自宋·贺铸《青玉案·凌波不过横塘路》」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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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盏一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