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少年时(一)

谢巾豪有时候无法相信2008已经过去11年了。

那年她刚从一场大病中休整过来,继承了牺牲母亲的警号,成为了一名正式的人民警察。

第一次换上警衣的那天,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看到了很多年前的母亲。

人会在长大的某个瞬间突然从自己身上看到父母的影子,哪怕对方已经亡故多年,哪怕自己经历巨变。有时候基因比记忆更诚实地记录着已经逝去的人。

那时候还穿着89式橄榄绿警服的母亲正值盛年,没有人会想到她甚至没能等到警队换上99式藏蓝色制服就牺牲。

能吃苦的人总有吃不完的苦。母亲离世一年后,父亲的实验室爆炸,谢巾豪彻底成了孤儿。时年十三岁的谢巾豪被母亲昔日部队的战友收养,从普洱来到了四百公里外的春城。从边地小城到省城,从派出所民警的女儿摇身一变成了省公安厅副厅长的女儿,人生辛苦又离奇。

2008年,彼时二十三岁的谢巾豪从公大毕业,在养母谢英姿的协调下在市局刑警队做了一名警察。那是很特别的一年,北京在等待举办一场举世瞩目的盛会,世界上无数双眼睛盯着这个等着证明自己的国家。所以也有些不安分的势力在蠢蠢欲动。

比如前不久,一架从乌鲁木齐飞往北京的航班上竟然有人策划劫机,如果不是机敏过人的空姐发现了卫生间奇怪的味道,或许他们真的能得逞。

那是记忆里三月的第一天,春城的春天,一个本该平安无事的周六夜晚。

谢剑虹要去北京出差,本身预定了机票,后来因为有事耽搁了,索性退票改成了火车。因为是周末,谢巾豪打算先把姐姐送到车站再回所里,顺道带份刀敬的小锅米线回去投喂师傅。

“你不买张站台票送我进去?”

“你是去闯关东还是走西口?下南洋?怎么不让我直接把你送北京呢?有那两块站台票钱,我不如留着买烤乳扇吃。快进站吧,我的大小姐,我还得给师傅买饭去呢。”

“好啊你,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姐姐?你搞清楚,你有两个师傅,但是只有一个姐姐。我在你心里的分量不如师傅就算了,还不如烤乳扇?”

“嗯,确实不如。以后我再给你贴钱换软卧我就是大傻子。”

离发车还有不到半小时,谢剑虹才放开妹妹进站检票。

谢巾豪从德克士买了杯可乐,打算在站前广场的那只铜牛下面喝完再回去。不然让师傅看到,又要念叨喝碳酸饮料会骨质疏松了。等吸到最后一口,她已经没法装作没看见了,毕竟两米开外的那个小男孩盯着她有半杯可乐的时间了。

“你,想喝?”她摇了摇已经空杯的可乐问小孩。

戴眼镜的男孩点点头。

“不可以哦。小孩不能喝碳酸饮料,而且我们不认识,你爸爸妈妈没教过你不能喝陌生人给的东西吗?万一给你喝出点毛病,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我没有父母,所以你不用担心你会被讹上。而且你不是警察吗?警察怎么会骗人呢?大人们不都说有困难找警察吗?”

谢巾豪听到那句没父母,愧疚到觉得自己是十恶不赦的罪人。可心底的怜悯还没升起来多久,她又觉得好笑,什么时候想喝可乐也算困难了?

便又问道:“小朋友,那你别的家人呢?你怎么这么晚一个人在这么乱的地方?对了,你怎么肯定我一定是警察呢?只凭我这身衣服吗?那如果我买了身假的制服穿着到处骗人呢?”

男孩推了推眼镜,若有所思了几秒,旋即笃定地道:“我有奶奶,她去取票了。你没有给我出示你的证件,所以你说的这种可能性确实有,但是不大。”顿了顿,继续道:“因为刑法里不是规定说穿戴军人服饰,冒充军警人员谋取非法利益,就构成‘冒充军警人员招摇撞骗罪’吗?你如果是假的,那穿出来招摇过市还坑蒙拐骗,万一遇上真警察怎么办?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谢巾豪:“……你上辈子的事没忘干净?”

男孩不耐烦地瘪了瘪嘴,委屈道:“都是我奶奶讲的,又不是我编的。”他回头看了看售票厅的方向,焦急道:“漂亮姐姐,所以你到底能不能请我喝可乐吗?再过一会我奶奶回来就来不及了。”

行吧,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况这小孩嘴还挺甜呢。

谢巾豪从背包里取出了另一杯瓶装的可乐,本来是她对付夜班的快乐水。她递给男孩:“喏,你奶奶回来可别说是我给的,就说是你自己买的。感觉你奶奶是很厉害的人,我肯定惹不起。”

男孩开心地接过可乐,猛吸了一口,骄傲地道:“不会,我奶奶不喜欢为难别人。她是法学院的老师,经常备完课先给我讲一遍,还问我这样讲能不能听懂?”

那张几乎是埋在吸管里的小脸突然抬起来,俏皮一笑道:“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因为像你这么大的哥哥姐姐们太笨了,毕竟她的课上有人睡得可香了。”

谢巾豪柔柔的他的头,感叹道:“人小鬼大,等你长大上节早八你就老实了。”

她不打算再和小孩扯皮了,道了声再见想走。小孩却突然拉住她,让她陪自己等奶奶回来,还说奶奶看到她会开心的。好吧,好人做到头,送佛送到西,万一她离开的这当口有人把小孩拐走了怎么办?

她干站着无聊,就开始没话找话:“小朋友,你怎么这么小就戴上眼镜了?”

尚未听到答案,原本平静的站前广场突然之间乱作一团。从售票大厅的方向突然涌出了很多四散奔逃的人,像是在避开毫无预兆爆发的山洪一样狼狈。

奔逃的人群里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快跑!砍人了!快跑!有刀,刀!”

她的大脑迅速处理着接收到的信息,一个“砍”字让她骤然就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在那短短一瞬间里,人的本能让她想和他们一同奔逃,但身上这份衣服带来的使命感却让她朝着危险方向迈开了脚。

但被男孩死死攥住了她的衣角,童声里带着颤音:“血,姐姐,血……”

那些像无头苍蝇一样慌乱奔逃的面孔上无不沾着或多或少的鲜血,已经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有人伤在后背,有人抱着臂膀,有人捂着胸口,有人揉着肚子,有人直接躺在地上……聚众?持械?斗殴?这三个词瞬间划过了她心头。

她把瑟瑟发抖的小男孩揽在自己怀里,掏出手机按下了110三个数字。她不是匹夫,不会在手无寸铁的关头逞无用之勇。

用最简单的语句陈述完案情后,她挂断了电话。紧接着一副极其可怖的画面出现在她眼前,那是一个抱着小女孩的男人,紧追在父女两身后的是一个黑色长袍黑色蒙面,只露着一双眼睛的人。那人手里拿着一把已经不能说是刀,长度完全可以称之为剑的武器。

大约是看见了谢巾豪那么显眼的蓝色警服,父亲跌跌撞撞地奔她而来,在那把长刀落在他的喉咙上把女儿推向了同样牵着一个孩子的女警。

在父亲的热血洒过来前,谢巾豪稳稳地接住了女孩,那是多么人间炼狱的场景,可她来不及捂上两个孩子的眼睛。

她的制服、她的性别、她左右手牵着的两个孩童,她几乎是一个完美的行凶对象。

那黑衣人几乎是立即锁定了她,手提长刀朝她而来,她拉着两个孩子疯了一样地向前跑。

如果是她一个人她或许有脱身之机,毕竟她在校的时候也是校短跑纪录的保持者,可是她现在一拖三,到底胜算渺茫。就在她意识到那抹寒光要劈下来时,她几乎认命一般地把孩子们先护在自己怀中。

预料中的巨痛并没有到来,她和怀中的两个孩子被猛猛推了出去,只有手指感到了被划伤的阵痛。一个浑厚的男声用尽最后一丝力量呐喊道:“跑!去找所长!”

“启明!”她认得男人,他是车站派出所的一名民警,那把夸张的长刀此刻正插在他的后背。她自然也认得他口中的所长,可是眼下她哪里顾得上再去找人呢?

已经有两个壮年男人倒在她面前了,她不知道今夜还要亲眼见证多少人殒命,她该带着两个孩子向哪跑才安全呢?

就在这样争分夺秒的生死关头,一个阿姨杀了出来,抱起她身旁的女孩就跑,一边跑一边招呼她:“去德克士!那里人多。”

阿姨的建议很合理,相比周围其他店铺的安全设施,那里确实是附近最好的避难所。谢巾豪紧也抱起手里的男孩,紧跟在阿姨后面,朝着才离开没多久的德克士。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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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落南山
连载中秦火烧不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