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永远留在了念青唐古拉山

“何静~何静~”

“何静,睁开眼睛,醒一醒,不要睡,别睡好不好?”

丘志华急切的呼唤着她的未婚妻何静。

在西藏念青唐古拉山口海拔5231米的垭口,就在刚刚发生一起交通事故。

十月的高原地区已经很冷了。丘志华呐喊着、哭泣着,眼看着怀中的何静不断地抽搐着身体,五官止不住的往外渗血。

此时的何静对丘志华低声喃语着:“阿丘,我疼、我好疼,我是不是快死了?。”

看着何静被车撞的已经扭曲的面庞,此时的丘志华以泪洗面,除了慌张就是祈祷救护车可以早点到来,而救护车从最近的当雄县到垭口需要十来分钟。

丘志华安抚着何静:“乖乖,坚持住好不好,我还没有娶你呢!”

何静痛苦地喃语着:“我~可能~坚持不住了!阿丘,我真的好爱你,遇到你,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我知道,我知道,乖,我们不说话了,你想想我们订的婚纱,你想想你穿上它,我看傻了的样子,乖乖,求求你,坚持住,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结婚后我们每年都去一次你想去的地方旅游,然后等以后我们有孩子了,还要一起守护着她成长,好不好?”

在丘志华怀中的何静强挤出一丝笑容,用已经微乎其微的声音困难的说着:“傻子~你~一定要好好活~代~我~好好活。”

说完何静就像手中的砂砾流向了大地,丘志华感受的到此时怀中的身体变得沉重起来,这片土地吸引着她,而她在也没了声息。

“何静~”

“何静~”

“别吓我,好不好,你睁开眼睛,别睡,不能睡。”

丘志华无助的哭泣着喊叫道:“我求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他歇斯底里的喊着,甚至不相信这一切是真实的,拿手慢慢贴近何静的鼻子,真的没有了气息。

就这样抱着她,整个人呆滞住,感觉自己和她一起走了,周边的一切仿佛再无生机,整个世界那么安静,脑海中全是何静生前模样,分不清现实与回忆。

半个小时前她还活蹦乱跳,副驾驶的何静啃着鸡爪,边吃边说着:“阿丘,我感觉我自己真的好幸福,以后我们每年都要去旅游好不好?”

丘志华转头看着像孩子一般欢快的何静,宠溺地笑说着:“我也很幸福啊,有你这样一个大只的小可爱。”

何静抓着自己用嘴剔除骨头后的鸡爪塞进他嘴中,咀嚼着口中的鸡爪,丘志华说着“看你这么乖,答应你,以后我们不管多忙每年都出来一次。”

何静欢呼起来“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同时何静也深信不疑丘志华答应她的事就一定会实现,因为此前从未食言过。

“傻瓜”

何静道“我就傻,我就傻,我傻你也得要是不是。”

丘志华无奈的回应这个手舞足蹈的傻妞;“对,没错,就喜欢傻啦吧唧的你。”

她嘴角上扬好不掩盖胜利的喜悦,问着:“你知道,你这叫什么不?”

“什么,真爱啊”

何静噗嗤笑出来:“哈哈哈,不是,你那是贱”说完,笑的更加肆无忌惮。

小闹一会,安静下来后的何静向丘志华问道“你说有一天,我要是走在你前面,你孤苦伶仃多可怜。”

还有一个月丘志华就28岁了,父亲是警察十岁那年工作中脑溢血去世,母亲是国企职工去年也病逝了,与父母两边的亲戚算是没了联系,算个大龄孤儿吧,在他心里何静则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21岁那年大专毕业后,母亲单位内招,丘志华得到一份稳定的营生,这几年的积攒和母亲留下的遗产,生活还是游刃有余。

丘志华对何静说道“好端端的说这干嘛?赶紧呸、呸、呸”

国人尤其是在路途时是忌讳讲不吉利的话,但这个“小祖宗”不是,她常讲丘志华迷信,她百无禁忌。

果然她侧过脸来说道“就你迷信,以后你就叫丘封建。”

“嘿~我这不是迷信,话在说回来,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走”在我前面,就我这一天一包烟,能不能活到50岁?”

一听到烟何静气不打一处来,怒气冲冲像机关枪一样:“你还知道啊,就你这烟囱,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你要真走我前面,我才不会给你守寡呢,到时候你就看着别人睡着你的老婆,住着你的房子,打着你的孩子。”

当然知道她在开玩笑,其实心里是挺甜的,何静这一面也就只是对丘志华这样,她是做纪检监察工作的29岁已经是副科级部门负责人,平时很稳,也非常理性。

听到这话,丘志华也会回怼道:“反了你了,分不清大小王是吧,还想再找一个住我房,打我娃?”

“还大小王呢,谁是大王?谁是小王?到那时候你眼睛一闭,你管我跟谁?”

丘志华被她气的哭笑不得“得、得、得,你是咱们家大王。”

“老丘,说真的,如果有一天我走在你前面,到时候你看我丧葬费你能拿几万块钱吧,还能领我20个月工资,加上一点存款,当给你攒的彩礼,到时候你再找个年轻的,生个娃好好过。”

上半年,丘志华就在何静的带领下与她父母见面谈论二人的婚姻,在他们这次旅行前,已经领了结婚证,传统嫁娶中的三媒六聘,也就只差最后一聘回去办婚礼了,日子订到来年春节的前两天。

何静的父母是普通工人,同时也通情达理的,看到丘志华自己独身一人,无依无靠,只说了八万八的彩礼,但要按照她们家的习俗有三媒六聘、四衣五金,当然每个地方的三媒六聘、四衣五金是不一样,何静家是西北人按照当地习俗提亲时需要男方请自己的媒人和牵线搭桥的人,还有家中的亲戚来上门提亲,另外在西北舅舅的辈分很大,甚至这时的话语权能大过父母。六聘则是第一次男方上门征求女方家人的同意,得到认同后,第二次开始找媒人提亲,第三次女方去男方家转家(去男方家看看,男方需要宴请),第四次转家完成后双方家长没有什么建议,就可以定一个时间商量彩礼嫁娶等事宜,第五次是送彩礼等,女方会邀请自家亲友来庆祝,第六次便是男方去迎娶新娘。

听何静讲不着边际的话,丘志华开始不太想和她在聊这个话题便没好气道:“你今天咋了?有病啊?不停的聊这个?”

何静理直气壮“人生老病死,意外来临是常态啊。”

接着又说道:“前几年经历过爷爷的去世,我以为我能正视死亡,现在有你,我感觉我还是会怕,也舍不得。”

她再一次把正在开车的丘志华气笑了“你啊,少杞人忧天了,咱的好日子才刚开始。”

突然何静喊到“快靠边,快停车,你看那边好大的一个经幡啊,好壮观。”

丘志华将车停入垭口的停车区,何静迫不及待推开车门朝路边的小商贩跑去,在商贩手中买了厚厚的隆达(便签纸片状大小,印刷经文,五颜六色,藏族、蒙古族祈福用。),追到何静时丘志华向商贩付了钱,看何静在撒欢后上气不接下气对她嘱咐道:“祖宗你慢点,高海拔,一会别缺氧了。”

听完话何静则原地蹦跳两下回道:“从小就生活在高原,你看哪里有什么事,就是喘气粗点。”

可能是我们在高原生活久了,身体已经习惯高海拔的气候。

“得,我说话就是耳旁风”

何静牵起丘志华的手二人朝巨大的经幡走去,近处是五颜六色的经幡,远处是被皑皑白雪覆盖的雪山,阳光照洒在这片大地显得庄重、壮阔、祥和。

走近经幡的二人显得如此渺小,两人顺着经幡边缘走了起来,他们如同信众般虔诚,向这山,这草地,这湛蓝的天祈求着自己的愿望。

何静将手中的隆达抛向天空,隆达则随着风飞舞摇曳,像有了生命的彩蝶飞向经幡顶端。

“阿丘、阿丘,你看到没,我的愿望是不是被听到了,是不是会实现?”

阿丘看着这一幕也是有些惊讶,顺着回道:“会保佑你的,面包会有,牛奶会有。”

撒完隆达的何静迫不及待向阿丘分享她的愿望:“你知道我许了什么愿?”

“不知道。”

“那你想不想听嘛?”

阿丘回道:“人说了,许愿说出来就不灵了。”

何静嫌弃小“哼”一声,甩开阿丘牵着她的手,一丝不悦上了脸对阿丘说道:“对你说,他们是允许的,肯定会灵。”

何静其实思想很正,并没有之外的信仰,对佛教文化只是停留在喜欢,想去了解。

“我刚刚许的愿望是希望你快点长大,做我真正的依靠,希望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也希望爸爸妈妈他们都好好的。”

“什么叫我快点长大,做真正的依靠,我现在没有长大,不是你的依靠?”

“长大个屁,你没有发现,其实你有的时候还不成熟,我说的依靠是那种可以引导我前行。”

这点阿丘不得不承认,何静比自己大一岁,在很多事情中阿丘更喜欢何静把话说的明白,把事做的明白,而他自己呢,性格耿直,有一些小聪明,但是还是很正的那种人,在单位中别人靠嘴,他靠干,别人打的是人情牌,他打的牺牲我一个温暖千万家的感情牌,然而这也让阿丘在朋友、同事面前有一个靠谱的形象。

但在何静朋友眼中阿丘却是何主任的小丘,何静的朋友大多都是四、五十中壮年,有稳定的经济和出众的社会地位,这让阿丘很难接受,甚至一段时间极度反感与何静的朋友接触,有种被人踩了一脚的感觉却不能发作。

两人松弛的聊着自己想表达的一切,一同朝他们车走去,来到车边的何静,看到路基下方有一处标注海拔的石碑想拍照留念,则吩咐阿丘在车里拿相机,自己先阿丘一步走向路边的石碑。

何静来到石碑前驻足下来,盯着上面的文字,阿丘拿好相机朝她走去,就在这时只有两车道的马路上一辆越野车可能是看到垭口的风景想要停车,忽然掉转车头准备驶入垭口停车区,而垭口有一个大坡度,上来的车辆会出现视觉死角,没有载物的挂车在这天路上飞快行驶,当行驶至垭口时看到正在掉头的小车已经来不及刹车,司机慌张的朝右打起方向避免相撞,可车辆失控从马路上冲下地基朝着石碑下的何静直冲而去,不远处的丘志华看到这一幕整个身子僵住在原地,他想朝何静狂蹦而去,却在此刻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只能向何静大喊着“何静,小心…”,何静也听到身后巨响,回头时再也来不及,车还是撞向了她。

在车撞向她时何静转回脸庞看着的是阿丘……

片刻间阿丘眼中出现何静被撞飞起的身躯落向远处的地面,此时像禁锢被解封一般,他用沉重的步伐奔向何静,这看似很近的距离却是他走过最远的、最沉重的路。

来到近旁,看着何静撞的变形的双腿和扭曲了的面庞,丘志华抽泣地哭出声来,慢慢蹲下身躯,用手臂用力将何静头部拖起来想让她舒服些,冷静些后打了120,又将自己外大衣脱下包裹住何静。

过了些时间事故车辆在旁边商贩帮助下,拖出来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脸上能看到多处血迹,但身体却没有别的伤情,甚至此时的他自己走向何静所在处。

看到奄奄一息,时不时抽搐,五官渗血的女人,他害怕了,开口颤抖的用一口河南口音哭诉着:“咦~天爷,这是作了什么孽,开了一辈子车,从来没有发生过事故啊。”

看见来到身旁的司机,丘志华无法压制心中的恨意,拿棉袄衣袖垫起何静的头,起身朝司机撕扯着,挥舞着拳头,发泄着所有的恨意。

司机并没有一丝还手的意思,就这样挨了丘志华一拳又一拳。

赶来的旁人见状将丘志华拉开,丘志华大叫着:“放开我,我要打死他。”

在众人安抚下,又经历了刚刚的一番折腾,丘志华早就脱力了,瘫软的跪向地面,跪坐着,呆滞着。

司机朝何静和丘志华面前跪了下来接着哭诉:“对不起,对不起,大兄弟,是俺对不起大妹子,是俺的错,都是俺的错,现在俺说啥都晚了,你打死俺,俺都认。”

丘志华血红的双眼盯着眼前这个颤颤巍巍又略显可怜的男人,最终还是没有再次出手。他又温柔的抱住何静呼唤着。

司机见状起身朝他侧翻了的车小跑而去,转眼拿来了,被褥和枕头。

众人的帮助下将何静挪在铺好的被子上,身上盖着丘志华的大衣和一床被子,就这样何静在丘志华怀中离开了这个她舍不得的世界。

交警来后勘察完现场,陪着他们等候救护车,随着急促的救护车警报声到来还是没能救回何静的生命。

警察将司机带走了,丘志华委托其中一个警察将自己车开向当雄的医院,自己跟载有何静遗体的救护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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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叶随雨意
连载中刘三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