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无名寨的来历

忙活了一整天,直到夕阳西下时分大家才收了工,终于可以放开了饱餐一顿!

傅彦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怀疑贺听澜是不是会读心术,否则怎么好像他每一次都能猜中自己的想法?

既然逃不出去,那不如摊开了,直接了当地和贺听澜谈谈条件。

晚膳过后,傅彦敲响了贺听澜的房门。

然而敲了好几声都无人应答。

总不会这个时辰就睡下了吧?

傅彦不明所以地离开了,他在院子里兜兜转转,迎面遇上一个山匪。

没记错的话,这位应该是六子。

于是傅彦迎上前去,道:“六哥,请问大当家现在何处?我方才去他房间寻人,但他好像不在屋内。”

“这个点儿的话……”六子挠挠头,说:“应该是去练武了吧。害,大当家经常神出鬼没的,你要不四处找找?尤其是西边小树林和空地那块。”

“好的,多谢六哥。”傅彦拱手一揖,便朝西边走去。

果不其然,离小树林一里远就听见一阵阵的“咻咻”声。

傅彦放轻了脚步,走进小树林便看到贺听澜在月下练剑。

只见他身姿轻盈,素白的衣袂随着一招一式翻卷飞扬,似是随风飘落的花朵,也似月下翩翩起舞的蝴蝶。

贺听澜的剑术刚柔并济,如行云流水般,时而敛藏锋芒,时而又势如破竹。

冷寂的月辉洒在他身上,又在那剑刃上折射出凛凛银光,衬得少年不似白日那般张扬明媚,反而多了一分倔强和坚韧。

在武学这一方面,傅彦实在算不上了解。

傅家世代都是文臣,祖上出过七位丞相、二十三位四品以上的大员。

傅彦从小便在傅家私塾读书,长大一点考去了国子学,再然后去了太学。

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武学,也只是与众世家子弟一起观看了军队操练,以及在宴会上看过几场剑舞表演。

军队操练侧重于实用性强,且更加适用于靠重兵器厮杀的战场,所以实在称不上美观。

而剑舞本质还是表演,虽然舞姿优美,却是柔大于刚,少了杀气。

这是傅彦第一次见到招式美观的同时,还具有压迫感的剑法。

他驻足在原地,情不自禁地屏气凝神,生怕呼吸重了些就扰乱了眼前这番景象。

饶是门外汉的傅彦,也能看出贺听澜在剑术上的造诣已经非常人能及。

宝剑仿佛不是他握在手里的一把武器,更像是与他融为一体,人剑合一。

人操控着剑锋的走向,剑也反向操控着人。

贺听澜仿佛已经全身心地沉浸于其中,傅彦隔得太远,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感受到一些莫名的、暗流涌动般的情绪。

好像当他褪去了白日的玩世不恭和吊儿郎当,只剩下某种很纯粹的的气质。

傅彦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贺听澜把一套剑法练完,他才回过神来。

贺听澜挽了个剑花,将利刃收回鞘中。

“看就大大方方看嘛。”贺听澜扭头朝傅彦的方向喊道。

被发现了,傅彦有些许赧然,但还是走上前去。

“你也出来散步消食啊?”贺听澜抱着双臂道。

“算是吧。”傅彦颔首,“不过今天忙活了一天,你还练剑,不累吗?”

贺听澜轻笑一声,“累啊,但是今日累了不练,明日下雨不练,后日风大不练,夏天太热不练,冬天太冷不练。想偷懒总是能找到借口的。”

“说得在理。”傅彦颇为认可地点点头。

贺听澜把剑挂在一根戳出去的树杈上,又从另一根树杈上取下一个酒袋,仰头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

“夏日的夜晚配上冷桑葚酒,真乃人间极乐之境!”贺听澜喝爽了,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说吧,找我什么事?别又是来套我话琢磨着逃跑的。”

傅彦:……

这家伙!

他清了清嗓子,认真道:“我知道很难逃跑,已经打消这个念头了。”

“我们谈谈吧,你放我回去,想开什么条件,只要是我能力范围之内,我一定会尽所能替你争取来。”

贺听澜喝酒的动作一滞,若有所思了一会,道:“好吧,那你先说说看,以你的能力,可以给我提供什么?”

“金钱?”

“我钱多得是,不需要你给我。”

“人脉?”

“我就是个做生意的,该结交的人都结交了,也不需要你给我拉客户。”

“那……权势?”傅彦不想透露太多自己的背景,又欲盖弥彰地找补了一句:“虽说我家里不算有权,但好歹也是在朝野有点关系的。”

“算了吧,我可不想跟当官的扯上半点关系!”贺听澜蹙眉,语带嫌恶道。

傅彦摸不着头脑,“你这也不要、那也不要,到底为什么要将我留在此地?”

“如果说你想绑架我,逼我家人交钱赎人,但这都一个多月了,你也没这么做。”

“如果说你想我为你所用,可这段时间你只叫我打杂,这些活换做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只要你放我回去,我保证至少可以给你五百两白银,以报答救命之恩。”

“这难道不比现在划算吗?我住在这,你还要多花一个人的饭钱。”

贺听澜难得安静地听完了傅彦这一通话。

他沉默了许久,然后拍了拍傅彦地肩膀,“你跟我四处走走吧,我给你讲个故事。”

说罢,贺听澜拿起剑和酒袋,在月光的指引下沿着小路慢慢走。

傅彦一头雾水,只好跟着他。

“很久以前呢,有一个小孩,母亲离开家再也没回来,师父又遭人所害。因为他身上没钱,交不起房租,就被屋主赶了出去。”

“于是他就在城里四处流浪,露宿街头,靠着帮人干活也能混口饭吃,总不至于饿死。”

“但是很快,来了一伙身份不明的人,非说这个小孩是卖国贼的同伙,并且要他交出什么机密文件。”

傅彦瞪圆了眼睛,诧异道:“这个孩子难道是……”

“嘘,让我把故事讲完。”贺听澜用一根食指抵在傅彦的唇上。

“他当然不知道什么卖国贼,但他知道,这伙人是来要他的命的。于是他当晚连夜逃出了城。”

“那时候他的身份已经不允许他进任何一座城池了,所以他只好在野外生存,饿了就摘果子、打野兔什么的。”

“人们应该管这个叫……因祸得福吧?总之,也正是这段经历,让他积攒了许多打猎方面的常识。”

“渐渐的他不再挨饿,甚至靠着卖猎物还能存下一笔钱。”

“很久之后的一天,他在打猎的途中遇到一个奄奄一息的人,便救了对方一命。”

“这个人跟他说,自己是一个逃犯,因为失手打死了奸杀自己女儿的权贵公子,就被官府抓起来,要处以极刑。”

“逃犯说他已经无路可退了,家人都死了,他孑身一人只能当亡命之徒。”

“要知道,没有身份的人,连一份差事都找不到,就连扫茅厕的都不会雇佣他。”

“于是他就问这个逃犯,要不要一起当猎户。至少能自给自足,山上也有他们的一处栖身之所。”

“逃犯当然答应了。再之后,他们又遇到了很多被逼上绝路的人。”

“这其中有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为了帮助母亲脱离父亲的家暴,向官府状告其父。按照大梁律法,丈夫家暴妻子,如证据确凿,可以判夫妻和离,最后他的父母也确实和离了。”

“但同时还有一条律法,子女状告长辈,是为不孝,所以这个少年就被流放到了边疆。”

“但他不服啊,觉得自己无罪,便在半路上跑了。”

“还有八个人,都是被父母卖去给有权有势之人顶罪的‘白鸭’。他们不想死,也跑了。”

“不知是物以类聚,还是世道不容人,反正那个孩子遇到了越来越多的‘无名之人’,干脆就把大家聚集起来。”

“他教他们打猎的技巧,这样大家也算是有了一个正经营生,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吃饱饭。”

贺听澜又饮了一口酒,仰头望着悬挂在夜空的皎皎明月,坚定道:“虽说依旧没有被官府承认的身份,但,不偷不抢,不杀不掠,怎么不算堂堂正正地活着呢?”

说完,贺听澜转过身来,笑着看向傅彦:“这就是我要讲的故事。”

傅彦的心情一下沉重了下来。

贺听澜故事中的这个大梁让他感到陌生,这和自己在金陵城中听到的那个人人富足的大梁截然不同。

他想到自己之前还大言不惭地说过,官府不可能让百姓连饭都吃不饱,此刻便更加羞愧难当。

“抱歉,是我眼界太狭隘了,竟不知道大梁竟还有如此多不平之事,我……”

“这当然不是你的错,”贺听澜笑着摆摆手,“只是消息传递起来有太多阻碍了。从地方传到中枢难,从民间屋舍传到太极殿,更难。”

“或许将来会有一天,人们能瞬间知道千里之外发生的事。到那时,大家应该能多一个为自己鸣不平的办法吧。”

“嗐,扯远了。”贺听澜有些自嘲地摇摇头,仰头咕咚咕咚把酒喝了个干净。

傅彦也不知该说什么,二人十分默契地沉默下来。

半晌,傅彦开口打破了寂静:“所以,你不肯放我回去,是怕我和别人透露寨子的情况,怕有心之人得知这里有逃犯,会来抓你们?”

“嗯,”贺听澜点头,“我可不是瞎担心哦,之前栽过一次跟头。有个人求我放他回去照顾生病的老母亲,结果转头就去官府报了官。”

“还好我有先见之明,带着大家跑了。就是因为那次,我才设计了山脚下的树林迷宫。”

“那个人恩将仇报,你有这方面的担心也正常。”傅彦表示认可。

“但是你放心,我不会这么做的,我发誓!”他说着,竖起三根手指。“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哎行了行了,我不信这套。”贺听澜把他的手按下去。

“那我问你,你的真实姓名是什么?父母是谁,做什么的?家里有兄弟姐妹几人?你在遇到我之前是什么身份?为何被人追杀?为何会在两国边境?之前都在做什么?”

“这些,我全都要知道。”

贺听澜嘴皮子太快,跟竹筒掉豆子似的,噼里啪啦一通说,傅彦连接话的机会都没有。

“这……”傅彦支吾道。

也太详细了吧!

贺听澜盯着他看了一会,见傅彦为难,便一副“我早就料到了”的神情,笑着说:“看吧,你连和我坦诚相待都不愿意,叫我如何相信你呢?”

傅彦哑口无言。

他知道贺听澜说得没错,站在对方的立场,他只能这么做。

贺听澜大概是看出了傅彦的窘迫,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也不喜欢强人所难,如果寨子里只有我一个人,你想走,我肯定不强留。但这关乎二百多人的命,我是他们的大当家,我不能冒这个险。”

“这样吧,”贺听澜搂过傅彦的脖子,悄悄说:“你要是怕家里人担心呢,可以给他们写一封信报个平安,就说自己在乡下养伤,伤好了就回去。回头我帮你寄给他们。”

贺听澜估计是又被自己聪明到了,露出嘚瑟的神情,俩大眼睛眨巴眨巴,“怎么样,我这个办法是不是特别妙?”

“那还是算了吧。”傅彦说。

“哦。”

贺听澜自讨没趣,也没再说下去,“总之,你就先踏踏实实在寨子里住下吧。换个环境多些新鲜感嘛。”

“哎,天色不早了,回去睡觉咯!”贺听澜边说边拉起傅彦的胳膊,拽着他往回走。

傅彦被紧紧抓着手臂,有些不自在,“你怎么总喜欢拉拉扯扯的,怪腻歪。”

“腻歪?有么?都是男的你别扭什么?”贺听澜十分诧异。

他琢磨了一会,突然恍然大悟道:“等等,你白天在我房间,不会看到了那本书吧?”

这回轮到傅彦茫然了,“什么书?《周髀算经》?”

“不,是《猫妖奇情记》!”

“啊?这是什么书?”

“话本子啊!”

“话本子我也看过,怎么了吗?”

“可那是本龙阳话本子!”贺听澜激动道:“龙阳诶,男人搞男人!”

人家很纯情的,人家也是第一次看龙阳话本子~(害羞.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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