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顾涣明的讲述，王荀又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道：“的确麻烦，我们先去隔壁会场看看能不能进去。”
顾涣明应了一声，在后面跟了上去，要不是那手环在他口袋里，现在王荀到了他肯定能安心不少，如今王老师来了他反而更加紧张了。
“你怎么会认识王老师？”在王荀身后，顾涣明压低了声音问程霖岳道。
“他也是我爸爸朋友。”大概是之后不用再被放在一个地方展出了，程霖岳的双手抱着后脑勺轻松地说道，“我爸和王荀叔叔是高中同学，和刘艮叔叔是大学同学，他们大学毕业以后都回到襄城工作，三个人关系一直还不错。”
听程霖岳这么说，顾涣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这么一来王荀应该也认识刘艮，而且还是好朋友，为什么当时王荀会让自己单独来采访这个文化展呢？朋友间不是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见一见吗？而且在和自己的对话里，也丝毫没有表现出认识刘艮的感觉。
正想着，两人到了隔壁的会议室门口，果然见警察已经接管了这里，秩序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混乱了，但里面这些收藏家们家底都不一定干净，因此见了警察大家脸色都不太好看。
“荀哥！好多年没见你了啊！”顾涣明正在门口伸着脖子往里望着，里面靠门口一个警察突然跑上前来说道，“前几年不见你我还问了你同事，说是跑文化条线去了，怎么？社会新闻太累，准备提前退休了？”
“算是吧……”王荀淡淡一笑道，“徐警官，我们能进去吗？”
“当然，什么现场能拦得住您呐。”徐警官立马迎了王荀和顾涣明二人进门。
还得是老师出面。顾涣明心想，王荀来露个脸就顺顺利利的进去了，自己刚才在门口还被抓起来搜了身。
只是听两人的对话，王荀之前也是跑社会新闻的，这事他也从没和顾涣明说过。曾经顾涣明也不止一次觉得，以王荀的性格和资历，跑社会新闻是再合适不过的了，怎么会屈居在文化条线上。
顾涣明这才发现自己对王荀的了解其实少之又少。
“现在什么情况了？”王荀进了会场，左右观望了一下问道。
“目前正在和场馆那边去调看监控，现场民众反应很大，我们看完监控如果还是没有什么线索的话，出门大概过个安检，就会疏散场馆了。”
顾涣明听到“监控”二字脚下一软险些摔倒，稳住以后有些绝望地看了看程霖岳，程霖岳却像没听到似的带着些新奇和激动的神色东张西望着。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徐警官拿出了手机，朝王荀举了举道：“监控那边的同志打来的。”
顾涣明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休息室里到底有没有监控他不知道，但走廊上肯定有，多半可以拍到那个保安和自己前后进了休息室的画面，要是在里面没有找到那手环，那就会怀疑到自己的头上来了。
这几秒钟对于顾涣明来说格外漫长，最终，徐警官放下电话叹了口气道：“展览厅那边的监控都还正常，但是报告厅这栋楼一楼的所有监控都在今天九点半的时候被人关停了。”
“关停了？”王荀疑惑道。顾涣明则是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所以是内部人员作案吗？”王荀沉思道。
“不行！一个都不能放走，那个贼就在这里，不抓到他谁也别想离开！咳咳……”一阵沙哑的铮铮声在角落响起，顾涣明顺着声音望去，果然见施仲甫红着脸在和几个警察对峙。
“狗……荀哥……”一个顾涣明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只见刘艮正呆立在王荀身后，望着他喃喃道。
王荀愣了一愣才转过身去，见到了刘艮淡然道：“这么多年没见，都穿上西装了。”
刘艮摇摇头道：“应付一下场面罢了，你也是，这么多年没见，老了那么多。”
“唉，当年只是说少联系，没想到十年来竟成了默契，不过也好，看到你我就会想到……”
“谁不是呢？”刘艮打断了王荀的话，似乎让两人都松了口气，“但毕竟是几十年的友情，怎么能说忘就忘，我天天都会在襄城日报上找你的文章，看到你的名字就读一读，好像在和你说话。”
王荀听了不禁动容，堆积着皱纹的眼角也渗出了些泪水，他上前一步推了推刘艮的肩道：“你小子还看的懂我写的，谁不是没事就在期刊上找你写的东西，就是你写的那些狗屁我一个字都看不懂！”
刘艮苦笑了一下也几乎落下泪来：“我以为今天能见到你的，没想到你现在才来。”
王荀听了长叹一声：“我知道会见到你，想了好久，还是让我这个徒弟来了，只是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那个手环是云……云清的吧，唉……冥冥之中，是他还想让我们哥俩相见啊……”
听到王荀和刘艮也确认了这手环是程云清的，顾涣明这才又松了一口气，看来程霖岳说的不假。此刻顾涣明只想尽快离开这里，然后把这手环交给程云清，尽快结束了这件事情。只是在二人的对话里似乎可以听出来，三人好像是出了什么嫌隙，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过了。
“不应该呀，我没出生的时候他们三个就是很好的朋友了，一直到我死的时候他们之间关系也不错，怎么现在成这样了呢？”程霖岳也在一旁疑惑道。
“哎，我问你。”顾涣明听王荀和刘艮之间的对话印证了程霖岳之前所说得种种，不禁对程霖岳也更好奇了起来，“可以问吗，你到底是，怎么那个……额……去世的？”顾涣明犹豫了一下，压低着声音尽量把这个问题问得礼貌一些，作为记者的敏感让他觉得王荀他们三人之间的嫌隙很有可能是程霖岳的死造成的。
听顾涣明这么问，程霖岳的脸色变得沉重了些：“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当时我就在H大上学，我爸又是H大的教授，我们一家三口就住在H大的教师公寓里，那几天他的状态一直不太好，有时候很兴奋有时候又很担心的样子，也就是那几天里，他和我说起了我们家家传的这个翡翠手环，可能是一个灵魂容器的事情……我当时还以为他是在说笑……
然后，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是学校运动会结束的那天，十一月二十二号，那天我回去就看到我爸很兴奋的样子，问他怎么了，他说他可能在他的研究上有了重大的突破。可是到了晚上他却又担忧了起来，让我先早点去睡觉，我去睡下了，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就……就已经这副模样在施伯伯的家里了……”
听程霖岳说完，顾涣明只觉得脑海中有一根细细的模糊的丝线，好似能把一些事情串联起来，努力一想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程云清。
顾涣明皱着眉头，这个名字自己一定在学校听说过，可是自己到底是在哪里听说的呢？
“我也是H大的学生……”顾涣明压低了声音，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程霖岳说话似的问道，“你爸是哪个学院的教授？”
“历史与文化学院，我从小耳濡目染，最后就也考了H大的历史与文化学院。”
程霖岳的话仿佛一道闪电照亮了顾涣明原本混乱的大脑，那条丝线一下子清晰明了了起来。
H大、教师公寓、历史与文化学院、程云清、十年前、十一月二十二日……
“王老师……”顾涣明有些颤抖地喊了喊王荀，又看了一眼旁边的程霖岳，程霖岳见他一下子脸色大变，也意识到了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你们说的……那个程云清老师，是不是我们学校，十年前，那场教师公寓大火的时候……”
顾涣明还没说完，王荀、刘艮和程霖岳三人就都已动容，顾涣明见了立马停了下来，只是心中那个疑问却已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你知道了。”良久，还是王荀首先打破了沉默，“那时死的那个教授，就是我俩的好朋友程云清，他还有一个刚上大一的孩子也一起……”
“不可能！”程霖岳突然大声喊道，随即坐倒在了地上。顾涣明见了顺势想要去扶他，刚迈了一步才想起自己根本扶不到他。
“但当年程教授的妻子活了下来是吗，我记得那场火灾就死了两个人。”联系上之后，顾涣明逐渐想起了这件事，无法安慰到一旁的程霖岳，他只好努力找一些自己知道的好消息说给他听。
那场火灾是H大十年来最大的丑闻，因为教师公寓的消防安全隐患竟烧死了学校的一个教授和一个学生。在H大的老师和学生大多都知道这件事，大家平时都对这事闭口不提，只是体现在学校平时一次次的消防演习和消防安全讲座中。
“嫂子她……”王荀和刘艮对望了一眼，叹了口气道，“人是活了下来，只是大面积烧伤，救过来以后知道丈夫和孩子去世了，人也疯了大半，这几年一直在市疗养院住着，我每个月都会去看望她一下。”
顾涣明暗自叫苦，这个消息对于程霖岳来说肯定也不算什么好消息，果然他见程霖岳坐在地上，把头埋深深的埋在了膝盖中间。
整个会场在警方的控制下逐渐安静了下来，由于监控上没有找到突破口，人们在井然有序地通过门口的安检一个个准备离开了，在顾涣明看来，安静的会场上只有程霖岳呜咽的哭声响彻，只是这个声音，除了他没有人能够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