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失窃

第二日清早,苏潋意从沉睡中醒来,只觉得这一夜睡得格外沉,连梦也没有一个,仿佛两眼一闭就到了早上。

她从床榻上起来,按按额角,余光忽然看到不远处的木槅窗开了一条缝隙,窗闩也掉落一旁,她讶异片刻,扬声问,“明心,可是你半夜起来开得窗子?”

明心从矮榻上爬起来,也是迷迷糊糊的,他揉揉眼睛,“不是我。”

隔着屏风,他只看见苏潋意窈窕身形在窗边一闪,忙下床穿鞋履,手在枕边一摸,顿时惊住了。

“包袱呢?包袱不见了!”

苏潋意听他哭起来,心里也是一紧,她知道那包袱里装的是沈璧成的官凭、印信和索引,要去柳东上任,这三样缺一不可。

明心满床乱窜,以为自己睡觉不老实,把包袱踢到矮榻另一侧了,可他在被褥里扒拉来扒拉去,找遍了四周,也没见着包袱的影子。

这时,苏潋意想到那条窗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是有人趁他们熟睡,偷偷进来盗走了包袱。

明心见包袱真的不见了,立刻呜呜哭起来,“这下怎么办啊呜呜呜,公子还怎么当知县啊呜呜,我家公子苦读十载,好容易考中了,官凭还被我弄丢了呜呜呜,公子要再读十年呜呜呜——”

苏潋意从袖中抽出一块丝帕给他擦眼泪,在他头上拍拍,“先莫急着哭,快去告诉你家公子去,再把驿丞请来。”

明心抽噎着走了。

待他出门,苏潋意脸色冷下来,快步走到窗前验看。

岭南地区多蚊虫,为了驱蚊,驿站每间房里都燃有苦艾和蒿草,方才她起床时,就看到床榻四周有许多虫蚁的尸体,那时她未做他想,以为是焚烧的烟雾起了效果,然而现在想来,却觉得有些蹊跷。

她在西陵郡住的驿站也燃有苦艾和蒿草,一整晚下来,房内被烟雾熏蒸死的蚊虫不过三五只而已,然而现下光方桌上就有**只之多。

她在房内走了一圈,果然见青石砖地上遍布蜷缩着的虫蚁尸体,不禁抱着手臂打了个寒颤。

怪不得昨晚睡得如此沉,看来是那防蚊的草藤有问题。

昨晚她房中燃烧的草藤中,应该掺入了迷香成分,所以她才和明心对夜里的动静一无所知,轻易被贼人偷走了包袱。

她正想着,只听门外传来一串急切脚步声。

沈璧成率先推开门,一进来就往苏潋意脸上身上看去,见她安然无恙,方才出了口气,沉声问,“如何了?”

苏潋意道,“有人从窗子进来,盗走了包袱。只是不知为何,我昨夜睡得沉,一点异动都不曾听见。”

说完,她转身问哭得眼睛红红的明心,“你呢,可听到什么动静?”

明心抽噎着摇头,“我一闭上眼就睡了,什么也没听见。”

沈璧成脸色很难看,跟着上来的驿丞方实见状,忙宽慰他,“大人莫急,我这就派人去查。”

沈璧成只盯住苏潋意问,“可有受伤?”

苏潋意未曾想他先来关心自己,忙道,“那人只盗走了包袱,我倒是睡得安稳。”

沈璧成见她神色如常,露出来的头面处都没有伤痕,这才放了心。

明心还在一旁抽噎,“包袱怎么办?”

苏潋意也做出急切的样子,“包袱里有大人的官凭,官凭若是丢了,还怎么去上任呢?”

沈璧成倒是镇定些,问方实,“敢问驿丞,昨夜值夜的驿卒中,可有人看到或听到什么动静?可否把他们唤来询问一二,也好快些找到那贼人。”

方实自然配合,转身下去叫人。

苏潋意这时才收起急切之色,道,“大人,我想去后院看一看。”

沈璧成问,“可是发现了什么?”

苏潋意摇头,“只是随意去看看。”

沈璧成便对明心道,“你陪典正下去,这事不赖你,莫要再哭了。”

明心一边擦眼泪,一边跟着苏潋意出门。

下楼梯时,正遇见方实带着一队驿卒往楼上走,他们刚刚下值,正困倦得厉害,听说还要问话,皆是满脸不耐烦。

苏潋意心知肯定问不出什么,又急着想求证自己的想法,便侧身让路,等他们经过,带着明心一路往后院去。

他们住的房间在驿站的二进院里,后面就是伙房和驿卒们住的地方。

苏潋意站在墙角,仰头丈量房间和地面的距离,又看了看墙体四周,心里有了主意。

明心也不敢打扰她,在一边抹着眼泪抽泣。

过了半晌,苏潋意又把目光落到地上,见黄泥地面几处杂乱的脚印混在一处,并不能看出什么来。

明心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就见她站起身来,“咱们回去吧。”

回了屋子一看,沈璧成果然没问出什么来,当值的驿卒两两一班,互可作证,又都说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沈璧成只是一个八品知县,也不能真的命令方实替他抓人,要是报官……棠岭驿属柳东县管辖,他自己就是官。

可是官丢了官印,就做不成官了。

沈璧成在心内苦笑,枉他一番壮志要替皇上担忧,谁料如今连柳东县衙大门都进不去。

苏潋意见他神情,就知他在想什么,但是方实在这里,她不好明说,只做出焦急的样子,“大人,咱们赶紧返程吧。”

沈璧成愣一下,“返程?”

“是啊,”苏潋意掰着手指算,“现在往回赶,三日后就能到赣州州府,咱们给吏部修书禀明情况,挂急脚递送进京,还能在最后期限前报给吏部,请吏部重新制一份官凭和印信送来。”

这是最后的办法,沈璧成也知道,只是如此一来一回就要四十多天,柳东形势紧迫,容不得耽搁。

思量间,他看到苏潋意的眼睛,不禁愣了一下。

苏潋意今日没用面巾覆面,乌黑眼核儿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和她往日的神情略有不同。

沈璧成静下来,在心里一转,也觉出苏潋意今日有些急切,他虽不知苏潋意的意思,还是顺着她道,“也好,那我们需快些赶路。”

他转身对方实道,“麻烦驿丞派人将我们的车马牵出来,失窃一事也请驿丞上心,若是能捉到贼人拿回官凭,在下自当重谢。”

苏潋意看得清楚,沈璧成说完这番话,方实的两肩向下垮了一些,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看来猜得不错,盗走包袱的贼人就在驿站中,他们在这里调查只是白白耽误时间。

只是须臾,车马就牵来了,苏潋意带着明心上了车,沈璧成坐于车辕驾车,临行前,方实为了他们的安全,还派了节度使营中两名军士在后随行保护,直到出了太常山进入尚阳道,两名军士才勒马返程。

马车又在官道上疾驰半日,至一处山溪边,沈璧成停车让马儿去溪边饮水修整。他抬手轻扣车厢竹帘,问,“典正现在可以明说,为何叫我返程了么?”

话落,帘后就伸出一只纤纤素手,将竹帘掀起一角。

苏潋意眼中带笑,“大人既不知缘由,为何还依着我返程?”

沈璧成撞上她秋水一般的眼瞳,直觉有些面红耳热,遵着礼数不去直视她的眼睛,只看着竹帘垂下的流苏,“我与典正从上京启程,路上二十六七日的光阴相处下来,知道典正是有智谋的女子,况且典正去驿站周边查过,定然是找到了什么,只是因为方实在场而不好明说。”

听他说完,苏潋意笑眯眯地打起竹帘,从车厢内钻出来坐于左边车辕,“我的确发现了些东西。”

她深吸一口溪边清凉的空气,道,“窗沿上,有半个前脚掌印,黄泥已经干了,我刮下来些闻了闻,有股子腥臭气。”

沈璧成目露疑惑。

苏潋意道,“节度使营驻扎在驿站的军帐,就是从南边墙根一直延伸到北面马厩。”

沈璧成悚然,“你是怀疑……”

苏潋意点头,“我们那间房在三楼,窗外空荡荡的连个落脚处都没有,除了常年训练的军士有这样利落的身手外,旁人绝难进来。况且箱笼内的财物半点未少,只丢失了包袱,可见他们的目的明确,就是为了阻拦大人去柳东上任。”

沈璧成沉吟道,“柳东终究是大楚所辖的县域,即便阻拦了我,也还会有下一任知县……”

他猛地一惊,“他们是要拖延时间。”

苏潋意点头,“上一任的范大人想必是发现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才逼得他们杀人灭口。现在他们盗走大人的官凭,阻拦大人到任,是要多争取些时间,来把这些事情料理干净。所以我才让大人返程,好让他们放松警惕。”

她往来路看了一眼,“那两名节度使军士也不是为了保护我们,而是要确保我们离开。”

沈璧成道,“我自然知晓这个,只是官凭和印信都丢了,该如何是好呢?凭典正的意思,是要悄悄进入柳东县探查么?”

苏潋意摇头,“他们想必也不放心我们,会派人守在进入柳东的各条道路上监视。”

沈璧成这回是真的想不透苏潋意要做什么了,“那典正是如何打算的?”

苏潋意一笑,重又打起竹帘回到车厢内,“去西陵郡,我们找袁大人帮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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