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虎穴

细雨绵绵,阴风丝丝。

日月亭下,千辰睿与谭怡迎面坐着,模样惬意,应当已相处许久。

谭怡一手握着棋子,一手撑着脑袋,垂眸不语良久。

千辰睿看了半响,以为她睡着了,便准备去屋中拿披风。

不料身子刚动,对面的人脑袋一滑,手中执着的棋子一松,掉落在棋盘上,好巧不巧的堵了他先前费尽心机谋划好的出路。

千辰睿不敢置信的看过去:“吵醒你了?”

谭怡迷迷糊糊仰头,甜甜的一笑:“你的声音可真好听!”

千辰睿一愣,目光微滞。

谭怡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又撑着棋盘凑了上去,紧紧盯着千辰睿的黑眼睛,不怀好意道:“你这是——害羞了?”

千辰睿下意识的往后仰去,目光躲闪,想到昨日在清怡阁顶的事,遂敛目看棋子:“鬼医又玩笑……”

谭怡无所谓的耸耸肩,回身坐好,也垂头看棋。

这一局他们已经下了两个时辰,仍旧未分出胜负,便有些恹恹道:“不下了不下了,下的我快困死了。”

看着胜负已分的棋局,千辰睿不吝赞赏道:“你这边睡边下,还让我无法胜出,幻谷鬼医果然名不虚传。”

“哪里哪里,雕虫小技罢了。”说罢,谭怡将盘着的双腿蹬直,双手伸过头顶伸懒腰。

看着对面之人随意毫不做作,千辰睿眉宇间的疑惑更重。

此人午间突然造访,说是来给他瞧病。

先给他把了脉,略略说了些他未曾听过的医理,又有模有样的开了方子。而方子里几味药材确实是他一直用着的。

因此,他也无法确定,是否该继续怀疑他的真实身份。但想到闫愫,心里难免有几分别扭。

闫愫要娶的是鬼医,而鬼医眼下又和他在一起,那今晚要成亲的又是谁?

“恕我冒昧的问一句,你当真是鬼医?”

谭怡又扭动着脖子,还不忘往棋盘上落下一白子。

千辰睿愣住:“你不是说不下了么?”

“眼下时间还早,不下棋,也确实不晓得该做些什么。”谭怡紧盯着棋盘,催促道“快,该你了。”

千辰睿只得落子。

知道她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索性也懒得再问,只是看到谭怡落子走法与之前截然不同,免不得又多问了句,“你这自投罗网是……”明明先前他已经胜出,如今又自投罗网。

败局已定,他越发糊涂了。

谭怡抬头,注视着他,笑的真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看来,你今日过来,必有所取?”闻言,千辰睿豁然一松,伸手捡起棋盘上数颗白子:“说罢,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谭怡双手撑住下巴,专心致志的盯着千辰睿道:“王爷智谋过人,又心思诚挚,我若隐瞒,倒是对不住王爷的热忱了。其实我此次来上京,游山玩水之余,最主要还是为了捉拿我幻谷的叛徒!”

此言一出,千辰睿手持一黑子停在半空,抬头看去:“叛徒?恕本王冒昧,你抓叛徒,和给我治病有什么直接关系吗?”

谭怡笑靥如花:“有啊!”

千辰睿皱眉:“比方说?”

“我帮你治病,你给我引路。”

千辰睿将手中执着的黑子扔入棋盒,不高兴明显写在脸上:“引什么路?”

谭怡道:“去太师府的路!”

千辰睿浓眉微展,想到昨日他所见之景,此人正从太师府里翻墙出来,忍不住道:“太师府的路,你不是很熟吗?”

谭怡皱眉,不解他何意,只是道:“不一样,跟在一个王爷身边即有身份还有面子,走在路上都能被美女帅哥多看几眼。你老爹要是一高兴,指不定还能赐我个官儿当当,如此赏心悦事,何乐而不为?你说是不是,王爷!”

千辰睿哑然失语:“……”

太师府地位尊崇,太师闫博两朝元老,家中独子闫愫又位及左将军,是故府邸位置位于皇城之东启祥街第一户,地大楼高,阔气壮阔,堪称小皇宫。千辰睿身份尴尬,不受待见,住处自然落了偏。去太师府赴宴,坐马车都得一个多时辰。

不过好在他虽过的清贫,却不至于潦倒。马车还是皇子规格,不过略小了些罢。

二人坐在车里,略有些拥挤。

谭怡素来有洁,不喜欢陌生人靠近,可眼下自己有求于人,不好刻意讲究,遂只是尽可能的距离千辰睿远一些。为了避免马车颠簸对方不小心靠过来,她遂一只脚担在他座位下的木担上,一手肘在膝盖上,闭目小憩。

今日她格外困倦,在王府下棋打盹,此刻马车悠闲摇晃,车内暖香袅袅,瞌睡虫更是泛滥来袭。

千辰睿端坐正中位置,眯眼睨着谭怡。

幻谷弟子九幽,打伤同门,盗取灵药仙芝草,私自出谷,后对闫愫生了情根,欲以救贵妃换自己姻缘前程。幻谷之主为守百年之约,亲自出谷捉人……这理由,合情合理。

可他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迷糊中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谭怡心下顿时不悦起来。

倏地睁大眼睛,满目气恼的瞪过去。

这般变故,对方被吓的一怔。

扑捉到这点异动的谭怡,心底的不悦顷刻消散许多,继而又快速闭上眼,舍不得浪费这来之不易的休息时光。

“我就说尚未炎夏,车内温度怎会如此之高,感情是王爷灼热,都快冒烟了。”

闻言,千辰睿尴尬的收回视线。这货敢情是在暗讽他目光灼灼,觊觎他的‘美色’?

不由轻嗤一声,双手往胸前一抱,递过去一记白眼:“鬼医想太多,本王三观正常,绝不敢与鬼医同龙阳之流。”

谭怡嘴角抽了抽。

这货是说她好龙阳?可不对呀,即便真是,也该是磨镜才对啊?啊呸,她在想什么烂七八糟的呢?

但转念一想,她此刻身着男装,且师兄在江湖上的名声又都忽男忽女,是故多有人以为他真的男女通吃,况且昨日醉酒调戏此人,也借了断袖之意,他如此以为,倒也没有错。

想到昨日此人表现,心头莫名想笑,遂道:“怎滴,昨夜我主动时王爷未曾拒绝我,我还以为王爷对我也生了那份心思呢,正想着今夜潜入王府帐下,婉转承欢呢!”

“咳……”千辰睿一口茶喷了出去,双目猩红,茶杯握在手里险些被他捏碎。

她忙假意关切:“王爷慢些喝,怎么喝个水都能被呛到?”

千辰睿抬起头看过来,满目恼怒:“堂堂七尺男儿,怎可如此轻贱自己?”

谭怡见他恼怒,越发觉得好玩,遂又道:“怎么,王爷当真没试过那地方?”

千辰睿恼羞成怒,气的语结:“你……简直不知廉耻。”

“廉耻为何物?能食之?还是能用之?”她继续道:“**之乐,闺房之趣,人之常情,何耻之有?食色性也,即是为人,作何要禁锢自己心身之欲,若这也要端着,岂不枉做人了?”

“……真是……”千辰睿死死盯住她,眼神如刀:“停车。”

车子停下,千辰睿愤然下车。

车夫懵了:“爷?”

车外脚步如风,快速消失。

见车夫不走,她遂催促道,“快走啊,再不走,就赶不上吃席了。”

车夫犹豫:“汣公子,不等王爷回来?”

回来?她可是耗费心力把人给羞下去的,不好好享受享受,实在对不起那些恶心人的话。遂道:“你家王爷说轿子晃的他头晕,自己下轿走走,让你先走,待会他自己跟上来。”

车夫是个有眼力见的,听了这话,也不再迟疑,打马叫走。

车里没有一人,瞬间宽敞不少,她便选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闭目休息。

车外,千辰睿下车后一路轻功至西陵冷泉,未及停顿就纵身跃入泉中。

北羌位处西北,地势高,风沙大,即便已入夏,温度却并没多高,位于西陵的冷泉更是春寒未消,泉水如初雪般寒凉。

是故见千辰睿入水,随护的朱皓一震,赶紧出现往冷泉靠去:“主子你身上……”

冷泉水清,即便千辰睿跃入泉底也可清晰瞧见。

是故不等朱皓走到冷泉边,千辰睿已从水中冒出,半截身子落在水中,背对着朱皓交代:“回去给本王拿身干净的衣裳来。”

朱皓一脸懵,总觉自家主子今日有些怪,一年四季也没见他泡过冷泉,何况闫愫婚礼,他不去太师府,特意跑到西陵来泡什么冷泉?

难不成他发高烧了?

太师府

因千辰睿突发奇想去泡冷泉,二人到时,太师府大堂已宾客满至。

谭怡不由唏嘘:不愧是元老级人物,除了王公大臣,当朝三品以上的官员皆来赴宴,最主要的是,除了太后,皇帝带着全家都来了。

正思量间,身侧递来一记余光,谭怡立刻会意,敛了懒散的眉目,跟着走上前去,朝着大堂中央一身明黄的人行礼。

“草民见过皇上!”

“儿臣给父皇请安!”

年过半百的男人闻声看了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过深邃的瞳孔中倒是有少许情愫,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二人免礼入座,一句话也没说。

谭怡瞥了一眼身侧之人,生出些同情,如此场面,竟连起码的父子情面也舍不得多给,果真不受宠。

有灵活的奴仆悄悄瞅了眼皇帝边上站着的一位半头银发的胖子。

那胖子先是一愣,快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快速闪过一丝亮光,然后朝着这边轻轻点头。

奴仆当即就去寻来了两把梨花木椅子出来,左右看了眼,最后奴仆将椅子搬到皇帝近前右边的一桌,将椅子安插在了十公主千辰月和六皇子千辰灏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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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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