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齐已经太多年没有见到那个人了，记忆中那个人一身青色长衫，雪夜里裹着个鲜红的围巾，撑着伞邀他去河边放灯，那时的雪花飘飘，青年们爽朗的笑声也飘荡在河边。
“靖云……靖云！”程家齐往前伸了伸手，洛靖云走得太快了，他有些心慌。
前面的人走的有些距离了，遥遥一个影子朦朦胧胧的，恍惚间他看见那个人转身朝他招了招手：“程家齐！你……”那人的话被吹散在呼啸而来的风里，他听不清。
“靖云你慢点！”以前他总是嫌洛靖云步子走的慢，做个斯文人讨小姐们欢心有他，却总不爱和自己去马场骑马。今天倒是走得快了，自己跑着竟也追不上。
程家齐有些着急，想追却怎么也追不上，一时跑快了，周围的事物居然也飞速变化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看东西都有些花了，忍不住闭眼晃了晃头，再睁眼时早没了人在和他招手，只有晃眼的灯光、雪白的墙和孤寂的窗。
“靖云！”
程家齐躺在床上，一时竟有些恼怒自己为何突然醒来，撑着身子坐起来，伸手去拿放在一旁的水喝，刚喝了一口就暴躁的将杯子摔在墙上，玻璃碎片在地上散开，细小的微粒在灯光的照射下闪烁，像湖面上的波光粼粼，也像夜幕中的星光闪烁。程家齐暴躁的情绪貌似也慢慢平复了下来，他掀开被子缓慢下床，目光有些痴愣地走向那堆散落的玻璃渣。他蹲下伸手之前，任谁看了也只以为他单纯是看那玻璃闪耀。
如果不是护士推门进来时刚好看着那个男人魔怔了一样，这不自知的自残行为不知还要维持多久。
他双手紧握着玻璃碎片，口中喃喃着：“我带你去看星星，带你去看星星……”护士忙按铃让护士站的其他人来帮忙，自己则上前试图从程家齐的手里清理掉玻璃碎片。
“你在干什么？！”
在护士掰开他的手指取走几块玻璃碎的时候，他像是一头被抢了宝物的野兽，一把退开旁边的护士，染血的双手钳住护士的双手，硬是从中抢回了刚被拿走的玻璃碎片。
护士的制服上沾了几团血印，两人的手也不可避免的都被划伤了。
主治医师和其他护士推门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快快！推镇静剂！患者有暴力伤人倾向，先让他镇静下来！”医生喊道。
程家齐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谁给他放的玻璃杯子？玻璃打碎了多危险？你们看看这些玻璃碎片把他的手弄成什么样了？小李也受伤了。以后一切危险物品都要仔细收好！”
程家齐想：明明是星星……
明明是星星，是星星……
给靖云的星星……
星星……
——
“醒醒，醒醒！程家齐！醒醒！”
耳边是谁在聒噪？程家齐不耐烦的睁开眼睛，抬眼向声源看去，只见朝思暮想之人有些愠色的看着自己：“你怎么回事？邀我去踏青，我早早去了亭子等你，你却在家睡大觉！”
程家齐张口想说抱歉，却听着自己笑嘻嘻囔了一句：“哎呀谁不知道洛家二少脾气好呀，这次是我起晚了，二少不要生气，赶明儿那裁缝铺子进了好料子，我再给你做套长衫送来。”
“你那套哄女孩子的手段便不必使在我身上了，难为你大少爷别毁约就成。”洛靖云轻摇扇子，朝程家齐摆摆手，撇嘴说到，“得了，您就快些起床，还能赶上些风光。”说着便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只留程家齐一人在屋里着急忙慌的穿衣。
“靖云你可等着！前几日我便听说了，那西郊的林子可热闹着呢，好多小姐少爷在那儿踏青、游戏，好不容易把你约出来，今儿个咱们也得去看看。”
程家齐一边套着外衫，一边对外说着。好不容易拾掇完推开门走出去，一晃眼不是家里的走廊，反而到了一片草地上。
是梦？程家齐有些分不清了。
“洛靖云，你在哪儿呢？”程家齐四下望了望找不着人，只得出声唤一声。
“这儿呢！”右后方传来少年清脆的声音，程家齐循声望去，少年站在一棵柳树旁，笑着向他招手。
程家齐忙向人走过去，“欸你怎么在这儿啊？我刚刚也没看着你。”不过几步便走到少年身边，“咱们去哪儿？”程家齐揽了揽洛靖云的肩，低头朝他问道。
“咱去过桥，听嬷子说过了桥，那些烦心事就跟着水跑了。”
少年拍拍程家齐的手，向前走到柳树下，把一篮子举起来朝他的方向轻轻送了送，“诺！家里婆子做的桃花糕，你不是说好久没来我家，还挺想的么，给你带了。”
程家齐笑着向前走去，“洛二少也没坊间传的那么高冷无趣嘛，还知道给我带点心吃。”
洛靖云就站在那笑眯眯的望着他，明明只有几步路的距离，程家齐脚上却像灌了铅似的，寸寸难行，更别说迈出个三两步了。
“靖云……我……”，程家齐看了看洛靖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我怎么迈不动步子？”再抬头，眼前哪里还有什么柳树长青、少年依旧。
映入眼帘的是灰蓝色的天空，细雨叠成幕布垂在空中，街道熙攘，馄饨铺子冒着热气，人们步履匆匆赶着回家，抱了捆扎着的糖葫芦的小贩躲在一家杂货铺子前，嘟囔着雨早点停也许还能走街串巷吆喝着再卖几串。
程家齐在雨里胡乱走着，“洛靖云，你在哪儿？洛靖云……”。
雨渐渐大起来，程家齐抹了把被雨水模糊的眼睛，终于看见提着箱子正暗暗望巷子里拐的人，“洛靖云，你去哪儿？”。
他急匆匆跟着走进巷子，却只来得及看见在对面巷口坐上车的背影。
“别走……别走……”程家齐口中喃喃着，雨水顺着发丝滑落，垂着眼眸，看不清神色。无力感涌上心头，他踉跄几步靠在巷墙上，神色颓唐，糊了满脸的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雨几时停了他都还不知道，只觉得自己好像泡在水里一样，冷得刺骨，衣服黏在身上，浑身不舒服。
“程家齐！快起来！我们必须马上换临时根据地，这次漏了几个鬼子让他们跑了，我们肯定暴露了。”青年的声音吼着传了过来，程家齐猛睁开眼，还有些不可置信。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起来！”青年正组织着人收拾战场和根据地，吼了一句又跟着一队人去整理战利品了。
程家齐忙从水坑里爬起来去帮忙，“咱们得抓紧时间了。”他一边朝洛靖云说着，一边抱着一旁装了满满的一箱子枪支弹药朝根据地走去——那些都是战场上从死了的日本人身上扒下来的。
等他刚回到根据地，就被一个小兵拉着说快走，洛靖云已经带着大部队先走了，他们现在得追上去。程家齐忙背好枪跟着朝外走去。
一路上景色变化地特别快，程家齐总感觉没走几步路，就从那个山坳坳走到了一片平原。前方是一条河，也就十几米宽，但河上唯一的桥被敌方守住了，他们过不去，走不过去，又退不了——除了河滩上有几块大石头外，去哪儿都无疑是将后背留给敌人当活靶子。
“快，我们上去支援！”
枪声、炮影，子弹就像那天的雨一样连绵不绝。
身旁有人倒下，再也没爬起来；有人被子弹擦了胳膊，皮都翻起来了，还抵着枪战斗。
敌人逐渐被解决，身边的战友也倒下不少，终于还是他们赢了，受伤的战友被医务兵守着包扎伤口，洛靖云带了一小队人去检查战场。
程家齐帮着把身旁受伤的战友抬到后方干净的地方去，转身却只听见不知谁大吼着：“罗团长！小心——”
他抬脚往桥头跑去，只看见旁边的同志在补枪，和洛靖云倒下的身影。
“洛靖云——”
写的有点撇（报一丝啊报一丝~）
第2章 第一章 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