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偷师学艺

雨霁雾散,天高云淡。

闻溪脚步轻快地走着。今日她特地起了个大早,准备去各家酒楼调研一番;随即想到昨日打的那番算盘,脚步一转,进了右手边一间药铺。

她记得昨日孟玉兰曾提过,山药可药食两用。

一伙计立即迎上来,“您是看病还是买药啊?”

“都不是。”闻溪环视一圈,没见到掌柜模样打扮的人,遂改口道:“我手头有上好的山药,登阳……”

“去去去!”伙计立即不耐地打断她,作势要撵她出去,“说过多少次了,不收不收!”

闻溪特意提高音量,“那是你不识货!”

东面隔间走出一人,伙计忙上前告状:“石掌柜,又有人来咱们药铺卖劣质山药了!”

石掌柜示意伙计先去忙,随后打量了一眼门口站着的人,见她梳着妇人髻,面庞白皙,瞳仁黑亮,神情认真,倒与从前那些专贩卖劣质山药的人脸上满是精光与贪婪不同。

想了想,他问:“你有多少?”

“掌柜可识货?”

石掌柜顿觉自己的医术被质疑,当即挺了挺腰杆,“我习医辨药三十几载,可从未识错过。登阳县山药皮色土黄而肉白、根茎粗直质坚,搓而不裂、蒸而不缩。药食俱佳的山药称为'上品'、'小人参',归肺、脾、肾,健脾益胃、养肺止咳。治体虚羸瘦、补五劳七伤……”[1]

他摸了摸短须,“说吧,你手头有多少?我可全买下。”

“我没有。”

“什么?”石掌柜一愣,见那妇人点头谢过后,转身即走。他“嘿”一声,急追出去,冲她背影怒道:“没有?那你方才杵这儿唠闲嗑耍我呢?”

……

闻溪脚步未停,心里盘算,看来这登阳县的山药果真是个宝。又想起昨日吃的劣质山药,与石掌柜口中所述的确不同,遂愈发坚定了心中想法。

街上人声渐嚷,早市开张,热气腾腾。勤快些的铺子也已开了店门,老板伙计小二的身影来回穿梭忙碌,打点规整,预备迎客。

南庆街算得上是橘宁县最热闹的一条街,商铺百肆云集,人流摩肩接踵。纵是挎篮卖花、挑担卖馍,一日下来生意也不差。

吆喝声、买卖声、碗碟碰撞声此起彼伏,不断敲击着闻溪耳膜,她心中斗志速燃,恨不能即刻大干一场,将酒楼经营成第一大酒楼。

然而闻溪深知自己各方面都需要学习,忌好高骛远,仍须得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来。

她抬脚走进左边第一家酒楼。

店小二殷勤招呼:“客官,您随意坐。”他朝前示意,“您看看想吃点什么?”

闻溪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见店中立一面素雅木屏,其上悬挂了约有五六十块写着菜名的木牌。

她就近挑了个位置坐下,随口道:“我看看,你且先去忙罢。”

“好嘞。”

店小二清脆应声,又立即端来一盏茶,“您定好后再唤我便可。”

“多谢。”

闻溪喝了口茶,开始细致地观察起来。这家酒楼面阔两间,方桌约近二十来张,各配四张长条凳,主打的是极简风;客人不少,多是些挑着货物的贩夫,点了碗馄饨,埋头吃完后给了钱便走。店小二动作麻利,上菜收钱,擦桌收碗,迎客送客,互不耽误。

这家酒楼处在街入口显眼位置,大部分人考虑就近原则多会选择这家用餐,可说是占尽地利优势。照客人点菜时的熟练度来看,应当很多都是回头客。

她留意了从客人点完馄饨到店小二上菜的时间,约莫不到两分钟。且先不论厨师得起多早准备食材,单说出餐快、不误时的优点,就已经揽住这些食客的心了。

至于木牌上写着的各色菜名,闻溪不由得认真凑近看了看,发现菜名下方还顺带写好了价格,她在心中不住暗叹,此酒楼比之现代小餐馆也不逊色啊。玉井饭、东坡豆腐、炒鸡兔、煎燠肉、粉羹[2]……闻溪粗略扫了眼,大致都是些类似现代所谓的“快餐菜”,价格也实惠,每份不过十文钱。

闻溪起身朝外走去,将此家酒楼划归为——性价比派。

如此又观察了几家。

第二家主打各色花花绿绿、时下流行的菜品、饮品,算是时尚派。

第三家令人如沐春风、也令人有些招架不住,实在是服务太过热情,店内还专设有奉酒、丝竹、舞乐之人。店小二几乎是将“宾至如归”贯彻到底,万般殷勤。

闻溪最后是厚着脸皮逃出来的,并将此归为服务派。她后来回想,觉得此类酒楼倒有些像“海底捞”。

她方才在这家酒楼的菜单中看到了山药,不过都是辅以煲汤类。暂时未瞧见以山药独自作单品的,或许也有好山药价格昂贵的成本考虑。

闻溪看了眼时辰,已过巳正。

街上人语喧哗,吵吵嚷嚷。她今日出门的目的已达到,正欲转身回家时,余光忽地顿住。

羊记酒楼。

依名看,“羊”或是酒楼掌柜的姓,或是酒楼主打的招牌菜。

闻溪犹豫了几秒,迈步走进。

方知她先前一番猜测全错了。

“你们……只卖羊肉?”她有些不可思议,同时又感到惊喜,在她目前的计划里,也打算只卖山药。

“当然,我们酒楼专精不专多,况且我们楼里卖的都是新鲜的羊肉。”店小二自豪地解释,又客气问道:“客官,您看看想吃点什么?”

说着,将闻溪引桌坐下,又拿来菜单。

闻溪垂眸看去,心下暗暗吃惊。

这份菜单用竹帛写成,字迹工整遒劲,除了拨霞供、萝卜烧羊肉、羊排汤这些以羊肉为主食的菜品外,掌柜还令出新意地介绍了吃羊肉的好处、什么时节该吃羊肝还是羊腿;更令闻溪眼前一亮的是,这上面还画了一只羊,栩栩如生。

她心中赞了又赞,目光最后定在价格上,果然不便宜。当然,除了掌柜的用心、菜品的创新,也不排除羊肉本身成本较高。她将此类酒楼划归为高端产品派。

“客官?”店小二侍立在旁,见她久不言语,温声喊道。

闻溪回过神来,摸了摸羞涩的钱袋,强压下腹中咕咕响的叫嚣,放下菜单,对店小二讪讪一笑,“我下次再来吃。”说罢,便出了酒楼。

待日后有了些营收,再来,带上孟玉兰和江樾舟一块儿。

方一出酒楼,便撞上一个老熟人。

“宋媒婆?”

宋媒婆惊得一跳,看一眼她,又看了眼羊记酒楼,“你你你、你怎在此处?”

“想吃羊肉,但没钱,正巧宋媒婆来了,莫不是给我送钱来的?”闻溪张口瞎话。

听罢,宋媒婆脸上愈发惶恐,眼神骨碌碌地环视一遭,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也不答闻溪的话,只问:“江、江小郎果真去了?”

“去何处?”

宋媒婆指了指地下。

“……”

闻溪想到前日的情形,便顺着她的话佯装伤心,开口问道:“那日,他同你说了什么?”

想到前日,宋媒婆身子又是一抖,“他说……我拿走他看病买药的钱,等清明他……”

宋媒婆抖得话都不利索,瞳孔收缩,心内骇然。江家小郎说,等清明那日他去了地府,会如实说与阎王听。

她昨日在家战战兢兢、提心吊胆地缩了一天,生怕自己被阎王勾去地府问罪,今日也是不得已应了一户人家的忙才出来帮合着说亲。

哪知这会儿又听闻江家小郎昨日果真没了,她这腿软得险些站不稳了。

闻溪听她连声哎哟,面色难看,不由问道:“然后呢?清明他要如何?”一边欲伸手去扶稳她。

下一刻,一只被纱布裹得严实的手从旁伸出,先一步扶过宋媒婆。

闻溪朝来人看去,吃惊道:“你怎么来了?”

江樾舟正欲回话,哪知宋媒婆看清是他,面色大变,“啊”了一声,当即晕了过去。

闻溪:“……”

两人将宋媒婆扶至附近医馆,确定她只是暂时晕厥后,又与坐堂的大夫解释了一番,待宋媒婆醒来后,让她自己付药费即可。

闻溪唤住转身即走的江樾舟,“等等,你的手,顺便重新让大夫上药包扎一下吧。”

“不必。”

“哎——”

闻溪见他步子迈得飞快,连忙追上他,“你怎知我在此处?你是来找我的吗?”

“不是。”

“那你……”正说着,闻溪突然惊呼出声,“你的手又流血了!”她作势要去查看,却被江樾舟轻松避开。

“无碍。”

闻溪见他板着脸,话语冷冰冰的,好像是生气了,却又觉得莫名其妙,自己方才也没惹着他罢?

她拽住他的袖子往医馆走,“去包扎。”

“不去。”面前之人却纹丝不动,低垂着头不看她,嗓音弱弱的,“你若不想给我上药,直说便是。”

闻溪失笑,“这是哪里话?”

旋即反应过来,自己一早急着出门,确实忘了他……

她忙解释,双眸亮晶晶的,“我今日出门得急,实则是'偷师学艺'来了。”

经此一观察,才知经营一家酒楼、哪怕是小生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回家路上,闻溪将“心得体会”细细说与他听,提及羊记酒楼时,闻溪忽然问道。

“对了,你家的酒楼取的什么名?”

[1].参考《神农本草经》《本草纲目》

[2].参考《山家清供》《东京梦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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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偷师学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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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掌柜生意经
连载中七寸浮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