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过后

大盛皇宫,东宫。

太子殿下昏迷着被送回来,东宫里大大小小的太监和婢女都十分惊慌,如果太子殿下暴毙,他们也决计活不了。

江齐把太子抱到床上就一直守在床前,听着太子的大太监谨德叫了太医,忙前忙后的张罗。

“太子殿下共中二十七处伤,幸而没有伤到要害,但是失血过多,需要卧床休养三月。另外,伤口外延有剧毒,本该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只是太子殿□□质特殊,这才保住性命。只要殿下明日能清醒过来,以后只要好好休养就无大碍。”

太医令向江齐告退:“臣还要去向陛下禀报太子殿下的情况,黄太医和林太医留下来看顾殿下,臣先告退了。”

江齐却抓着太医令的手没放,他哽了哽,紧紧盯着太医令的眼睛,“若是……明日还醒不过来……会怎样?”

太医令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江齐,叹了口气。

江齐一下子明白过来,重新跪回床前,不错眼的看着太子。这是殿下最凶险的一夜,他绝不会让人有机会威胁太子的性命。

殿下,一定要醒过来啊!

御书房里,皇帝坐在榻上,身后一个漂亮的年轻妃子伸着纤纤玉指,小心的揉按着皇帝的太阳穴。

皇帝闭着眼睛,听着地上太医令的回禀。

“失血过多?伤口处的毒是怎么回事?”语气里充满了威压。

太医趴在地上,“回陛下,微臣记得太子尚未出生时,先皇后娘娘身体虚弱,您搜罗了许多珍稀奇药给先皇后娘娘服下,其中有一味可解千毒的药,名育沛。母子血脉相连,太子殿下估计是因此才能解了毒药。”

上首的皇帝听后却久久不语。

他扯过身后的小妃子,一把丢到地上,“出去。”

小妃子撩起裙角,飞快的跑了出去。

“于爱卿,你是说,太子的血可解千毒?”

皇帝紧紧盯着地上的老太医,当年他正宠爱裴皇后,确实下令让太医院竭尽全力保下皇后和龙子,但他根本不耐烦听底下人向他说裴皇后都是吃了什么药,没想到错过了这么一味奇珍!

于太医心里一颤,他听懂了陛下的言外之意,若是太子的血真有解毒的功效……

年迈的老太医再次向皇帝行了一礼:“不敢欺瞒陛下,太子殿下血里的育沛功效已经十分微弱,加之这次中毒,毒素混合进去,老臣也不知晓太子殿下的血变成了什么样。”

皇帝闻言又是许久没有说话。

“行了,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于太医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行礼出去了。

皇帝对着旁边烛台上跳跃的蜡烛,皱起了眉。

这一夜对许多人来说都显得格外漫长。

沈清舒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一闭上眼就是竹林里的一幕幕。

落下的竹叶上沾上了红色的血迹,她的剑挥出去,人就应声倒下了。那么简单。

杀人的画面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那种滚烫的、黏腻的触感,回想起来好像仍然留在手上似的。

原来杀人是这样一种感觉。

睡不着,沈清舒索性趿上鞋,到美人榻上看话本。

知春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平日里最爱歪在榻上看话本子的小姐,今日坐在榻上的小桌旁,怔怔地瞧着自己的手出神。

她心里有些酸涩和心疼,只是小姐向来主意正,她不同自己说,问什么也问不出来的。

她故意重了重脚步,小姐果然抬头望过来。

沈清舒见知春回来了,笑着问:“怎么,母亲交代什么了?我还以为你要留在母亲院子里不回来了呢!”

知春平复了下心情,笑着道:“下月初十的樱花宴,夫人请了宝珍阁的人明日过来,请小姐挑首饰,还有百花阁,后日过来。务必要让小姐觅得良婿呢!”

自家小姐从来不喜欢参加宴会,用她的话讲,是什么“宅女”,倒是在几位有名的“贞节夫人”那得了个贤良淑德的名头,惹得小姐更不喜欢参加宴会了。

沈清舒白了白眼,拍了下旁边的抱枕。

“对了,父亲回来了吗?”

“已经回来了,在书房里呢。”

“那好,我已经叫映夏歇着去了,你也去吧,我带芳云去。”

芳云是沈清舒的二等丫鬟,向来稳重细致,外书房这样的地方,带她去倒也妥当。

要说这个家里沈清舒最喜欢谁,当然要属父亲大人了。

沈仲衡,任兵部尚书,官居三品,仅在政事堂五位宰相之下,人到中年仍然相貌俊朗,为人儒雅随和,尤其对子女甚为宠爱。

沈清舒喜欢父亲宽广从容的心胸,似乎没有什么事情是父亲解决不了的,他对待子女们又很有耐心,因此沈清舒很喜欢同父亲说话,总有些“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觉。

“父亲!”

打听过书房里没有外客,沈清舒一边高声喊着父亲,一边就往书房里跑。

“舒儿,这是怎么了?”

沈父知道自己小女儿虽然向来活泼,却不是冒失之人。

今日回来时,沈英好像有事要报,只是自己还没来得及见,如今看来是与舒儿有关了。

沈清舒一头扎到父亲怀里,蹭了蹭脑袋,这才仰着头同父亲说起今日的遭遇来。

沈父听了又惊讶又心疼,摸了摸小女儿的头,”舒儿不怕,那几个只是死士而已,他们不义在先,死有余辜。”

“父亲,”沈清舒抿了抿唇,努力让自己不要哭出来,“我杀人了。”

沈父低头看了下小女儿的脸蛋,年轻地如同初绽的花儿一样的女孩子,此时眼角眉梢都耷拉着,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往常总带着笑意的小脸上满是沮丧和恐惧。

沈父心里仿佛被什么揪了一下,他疼在手心里十三年的女孩子,本该快快乐乐、花团锦簇地活着,今日却面对了她此生最血腥的场景,而他,不在女儿身边。

他勉强藏起自己心里的痛惜和自责,同往常一样笑着对小女儿说:“这有什么!只是几个歹人罢了,父亲还想夸你杀得好呢!”

父亲没有怪自己,沈清舒微微松了口气。

可是心里仍然像是被什么堵着。

沈父继续说道:“说起来,舒儿,父亲还没有同你说过我第一次杀人的事情吧。”

沈清舒有些错愕,她知道父亲身居高位,盛朝的官场里总不至于一点阴暗都没有。

只是,父亲也亲手杀过人吗?

“是啊,”沈父叹了一口气,“我确实杀过人,在我初入官场的时候。”

沈父的眼神落到虚空中,“我17岁,高中探花,心怀一腔报国之志,意气风发地想干出一番大事业来,于是求了你祖父,不入翰林,而是去了东南的一个县里做县令。

那里空气湿热,毒虫瘴气时有,我从没觉得苦,只是忙着县里的公务,自觉兢兢业业,一些变革也稍有成就,却没想到碍了人的眼。

当地的一位县丞,在当地根深蒂固,我那些变革损了不少人的利益,我一直防备着他会做些什么事情出来,同我直接反对也好、出杀招也好,我都有防备。

可是他一直沉默恭顺,渐渐的我也就放了心,以为此人心胸宽广,是个好官,还打算回京时带他一起。

没想到,一个雨夜里,他自认为已经取得了我的信任,买通了县衙的一个厨子,给我下了药,幸好你迟叔懂些医理,我这才没有直接丧命。

他也算谨慎,支开了我的护卫,半夜里去我房里,想收拾尸体。我当时极为愤慨,就用随身带匕首结果了他。”

沈清舒听得有些入迷,情不自禁地问了父亲一句:“您当时……什么感觉啊?”

沈父笑了一声,“也同你现在一样。只不过,我心想,‘非其鬼而祭之,谄也。见义不为,无勇也’,就觉得自己持的是天道正义,然后就没事了。”

见义勇为吗?

沈父见女儿脸上终于舒展开来,悄悄松了口气。

沈清舒心情松畅了许多,蹭了蹭父亲的手心,告退回去睡觉了。

折腾了一整天,还是好好睡一觉吧。

沈清舒离开后,一个身穿靛蓝色长袍的中年人从屏风后面绕出来,他笑眯眯地摸着胡子,“老夫怎么不记得当时有人进你屋子意图毁尸呢?”

这中年人正是沈迟,沈父的奶兄,也是他口中的“迟叔”。

沈父蹬了他一眼,眼睛里也有了些笑意,那人早在下毒之后被他收拾了,再说了,他带去的人也不是吃干饭的。

“下次你老老实实地从正门进来,这么大年纪了也不怕闪着腰!”

“四小姐就是心太软了,不过心性坚毅,心思灵透,你真不怕太子把四小姐扯进来?”

“太子?他骨子里的傲气真是像极了陛下。若非真心,他不会有功夫糊弄哪家女儿的,这一点我倒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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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了病娇太子之后
连载中思之北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