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锦瑟

山川在车窗间飞掠。

“简弘亦和崔家有关系,你似乎并不惊讶?”沈昀问颜言。

“您身边人的底细,我总要调查清楚,简助理的出身我确有留意。”颜言诚恳地说,“昀少这次巧化千斤力,不仅化解了唐迟的刁难,还收服了崔家,骨干们都看在眼里,心中自然会折服。”

“嗯,”沈昀心不在焉,“你什么时候来的园子?”

颜言想了一下:“大约五岁。”

“一直在园子里?”

“基本都在。”

沈昀沉吟:“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你?”

颜言目光一暗,却笑得自如:“您不常来园子,而且园子人多,就算见过,昀少可能也忘了。”

“如果一个人走进了心里,又怎么会轻易忘记?”沈昀不认同,“就如崔红英,年少相识,也没有忘了简弘亦。”

颜言垂下眼睫:“皆大欢喜虽好,但难得两厢情愿。”

沈昀摇头,开口带了些怀念:“年少时我曾在园内结识过一人,到现在也没法忘记。”

颜言摩挲着袖口,低声问:“是什么样的人,能让您如此念念不忘?”

沈昀有些犹豫:“是一个姑娘。”

颜言“哦”了一声,不由苦闷:“不知是哪家的千金呢?您说出来,找到就是了。”

沈昀眼中寂寥地映着群山,苦笑:“我不知道她的姓名和来历,只是与她聊得格外投缘,连人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要怎么找?”

要想找一个人,在哪里见到,经过何人相识,总有蛛丝马迹。颜言想到这里,却说道:“那可能没什么希望了。”

沈昀吸了口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其实,我曾在花丛的缝隙中瞥见她的脸,她······”他转过头,眼里的深情还没散尽,就看到颜言紧张地扑过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整个人就被压在了身下。

“危险!”

车胎在路上燃起一片蓝烟。

“唐迟脑子抽了,昀少都出来了,怎么又莫名其妙把人抓回去了?”陈素渊叼着烟,十分不爽,踢了踢趴在地上找东西的人,“死了仨人,就找到了两颗子弹,都他妈给我仔细点!”

曲玉来盯着地面:“这有什么不好理解?沈家的骨干在G城不是白吃饭的,平白冒这个险干嘛?在路上下黑手,找人还得花上一段时间。”

“来哥,这第三枚子弹怎么也找不到了,真是活见鬼了。”

“不用找了,”曲玉来的脸被风吹得有些冷,“颜言就开了两枪。”

“怎么可能?”陈素渊愣了,他比了一下距离,“十五米外、手枪、移动靶,他的枪法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一直如此,”曲玉来冷笑,用眼尾扫了他一眼,“如果不是他在测训的时候故意打偏了两枪,你以为楚游会分到你的手上?”

陈素渊的烟都被震掉了。

“他的心细着呢。”曲玉来转身,看向G城的方向,“对方很熟悉颜言的打法,明显是有备而来,他有所顾忌,否则不会只开两枪。”

“来哥,他在唐老大手里,不如我们就慢点找,”陈素渊凑近了说,“来个借刀杀人好了。”

曲玉来转身,觉得不可思议:“你这么快就好了伤疤就忘了疼?

陈素渊缩了缩脖子:“难不成他这次还能翻身吗?”

“唐迟要是想杀他,在路上就杀了,还用得着把人绑回去吗?他没死,到时候带昀少出来,就轮不上你什么事了,”曲玉来骂道,“带着你的脑子做事,再失手一次,就连我也救不了你。”

颜言猛地一动,感到酸软的手脚都被紧缚着,肩缝里传来一阵刺痛。

湿气和回音很重,大概是地下室。

一群人正在赌牌。一个个叫嚷着,让本来就天旋地转的颜言耳膜发痛。

他闭眼凝神,听他们的对话:

“今晚他一定是小爷我的!”

“想得美,”又一个声音,“皮蛋管上,做你的青天白日大梦吧。”

“都让开,老子要去撒个尿。”

“这时候去什么茅厕!”众人大笑。

“内急不行吗?”

······

很快,声音就都消失了。

颜言睁眼,一张脸凑了过来,陌生的脸:

“你可别打我!”

颜言一愣,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是个好汉,现在救你出去。”说着他拔出了颜言嘴里的布。

“刚才那些人呢?”颜言开口,声音嘶哑。

“我给他们下了点药,现在药效发作了,要不然怎么救你?”他手忙脚乱地解绳子,还不忘责备他,“谁让你长这个样子?他们都盯着你呢。快起来。”

他伸手去拉颜言,谁知下一秒天旋地转,转眼颜言就把他压在了地上。

这人被吓了一跳:“啊?你身上怎么这么烫?”

颜言的眼黑得发亮:“为什么要救我?说!”

手腕压着喉咙,他额头急出了汗,像机关枪一样蹦字:“你之前是不是打过一场拳赛,我当时就在下面,亲眼看到你暴打我哥们,他后来说你要是不留手,他就死球了!他把你打成那样,你还没往死里整他!从那之后,我就认定了你是条好汉。大家都是混道上的,我既然敬佩你,就不能见死不救,要不然你就要被他们······诶呀!”他还没说出口,先被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叫什么名字?”

“迁子。”

“得罪了。”颜言点了点头,松开手,靠在一旁喘气。

“你发烧了!”迁子急得团团转,“这可不行,你得撑住,要不我怎么带你出去?”

“你放心,撑得住,”颜言捏了捏太阳穴,咬牙道,“沈昀呢?”

“谁?”迁子愣愣地瞧着他。

颜言急了,拎起他的领子:“跟我一起来的那个人,你好好想想!”

“哦哦哦,我想起来了!”迁子毛都要炸了,“他不在这里,好像在上面。”

颜言提口气起身:“走。”

天已经黑了。

唐迟干得利落,先切断车队,后派人围攻,千钧一发之际想不到司机居然叛变,挟持了沈昀,他不得已放下枪,紧接着一针麻醉就打了进来。

颜言一边摸着路,一边想唐迟骤然翻脸的动机,心中愈发奇怪,如果要拿沈昀要挟无垢园,为什么不把沈昀关在更安全的地下室,反而放在楼上?

而且这不是去楼上的路。颜言想到这里心头一紧,眉心猛地浮起一阵眩晕,连忙靠墙缓了缓。

“诶,你怎么样了?”那人转身,焦急道,“你清醒一点,别在这里倒了,路还长呢。

“人呢?快带我去找沈昀。”颜言带了些恳求。

那人为难,低声道:“我劝你还是别管他了!”下一秒他就被颜言勒着脖子拽了过去,“你······”

“别说话。”颜言低声警告,额头上布满冷汗。

一队荷枪实弹的保安擦着墙壁走了过去。

那人不再挣扎,待颜言松开手后却觉得毛骨悚然:“你怎么知道这里可以躲人?”

不待他解释,前方响起一个声音:

“因为他之前就来过这里。”

颜言脚下一顿,暗道不妙。

是唐宁,他们暴露了。

一声枪响,干净利落地解决了迁子。

两声闷响,颜言闭眼,咬紧牙一声不吭。

唐宁看了看他,退开了半步。

“你可别怪我狠心,”唐迟笑得不自然,“不卸了你的胳膊,实在太不让人放心了。”

有人捏起颜言垂着的头,唐迟将药水灌了进来。

“退烧的,咽下去!”唐迟扔了药瓶子,坐在颜言面前,吸了口气,“我们好好谈谈。”

颜言咳了咳,闭眼。懒得看他。

“你不用这么快就拒绝,我们也算是老相识了。”唐迟难得赔着笑脸,“这里你还熟悉吧?”

颜言沉默。

“你有如此的相貌和本事,却偏偏受制于沈桓,”唐迟劝他,面露诚恳,“不如考虑考虑,跟了我吧?”

颜言终于睁眼,黑澄澄的眸子里带了一丝怒气。

七年前,唐迟也是这样笑着,对十三岁的颜言哄诱:

“你已经逃出来了,难道还要回去吗?我能把你送出去,就说你已经死了,这样你就自由了。”

“你不用害怕,不如就先留在我这里。想找什么人,也可以慢慢找。别着急,想清楚。”

“你不是想离开他吗?”

颜言最后点头答应了,结果门的后面走出了沈桓。那是颜言痛彻心扉的回忆。

唐迟见状放声大笑,指着他对唐宁说:“看吧!我就说他记仇,他当时不过是个小屁孩,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

唐宁欠了欠身,缓声道:“颜先生,我代大当家向您致歉,大家都有不得已的时候。”

现在就无所顾忌了?颜言皱眉:“沈昀在哪里?”

唐迟不再笑,看着他:“你什么时候这么在意沈昀了?”

“先生让我照看昀少,人在你手里,我当然要问。”

“你当真对沈桓如此忠诚?”唐迟挑眉,“你究竟图什么?”

“不图什么,”颜言滴水不漏,“我五岁那年重病,没有先生,就没有我的一条命。”

“沈桓怎么对你,你我都心知肚明,”唐迟拍了拍膝盖,拉近了他,“他就没把你当个人看,也没把别人当个人看,当年我就算想帮你,也不得不服他的软。现在不一样了,我真的可以带你离开那个鬼地方。”

颜言面无表情。

唐迟顿了顿,低声道:“天堂的船票在我手里,你跟我去天堂岛,我们一起过逍遥快活的日子,不好吗?”

“哦,”颜言看他,眼神像林间的鹿,“当真?”

“千真万确。”唐迟心动,“美人儿。”

“我还有一事不明,”颜言亦温情脉脉,“天堂一夜掷千金,你哪来这么多钱呢?”

唐迟眼中的暖意纷纷褪尽。

“恕我拒绝。”颜言垂眸,“放了沈昀,否则一切免谈。”

唐迟先是没动,随后抬手给了颜言一个巴掌。他站起身,暴躁地捋头发。

手下立刻拽起了颜言,将他按跪在地上,膝盖与水泥地相撞,发出一声闷响。

唐迟转过身,怒道:

“你怎么伺候沈桓的,今天就怎么伺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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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棘花开
连载中鬼话无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