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文艺晚会悄然而至，离开始还有一个小时，而候场室里，只有肖筱和江柯宇俩人。
是江柯宇提议的，说是他们第一个上场，要先在安静封闭的空间里好好再排练几遍。
候场室原先是舞蹈生的训练室，里面有一墙的镜子，肖筱上下打量镜子中的自己，总觉得别扭，好像是原本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强加到自己身上一样。她轻声嘀咕：“江柯宇，我是不是不适合这样的衣服？”
“没有啊，很适合你。”
不得不说，白色很适合肖筱，看着镜子里清秀靓丽的她，江柯宇有刹那的失神。“你很好看。”他说。
“你的也不错。这套黑色西装在照片里确实有点俗气，没想到你穿上了还有模有样的。”肖筱望着他一米九的身高，活脱脱的一个衣服架子，她打趣道：“果然是人靠衣装。”
“是吗？”江柯宇漫不经心地回她。
肖筱留意到了他的心不在焉，走近他，问：“你怎么了？”
她走近，他后退，江柯宇垂下眼睑：“昨晚有点没睡好。”
“因为要上台紧张得失眠了？”
江柯宇摇头：“是别的事。”
“哦。”
肖筱没有追问，回身从包里掏出演讲稿，打算再过一遍。就在她翻找时，江柯宇忽然问道：“你，害怕消失吗？”
这句话突如其来，仿佛刽子手在行刑前冷冷发问：“你怕死吗？”
“不怕。”肖筱还在包里翻找，没有回头，“我只怕我没有存在过。”
她答得随意，可江柯宇却怔住了，眼中划过复杂的神色，他缓抬手，伸向肖筱。
“嫣然，我找你半天了，你……”
就在这时，候场室的门突然打开，江柯宇如触电般猛然收回手。
女生貌似有点急，也没看清楚里面的有谁，见到白纱长裙就往里冲，到一半才止住，惊讶不已：“你你你，你裙子怎么跟嫣然的一样？”
肖筱认得她，是那天跟赵嫣然一起排队的朋友，好像叫曹颖。
“你是说，我和赵嫣然有一样的裙子？”
“不是像，简直是一模一样。”
曹颖说得很认真，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肖筱不禁在镜子前左右各照一下，难道他们这是，撞款了？
曹颖接着说：“不过说起来也怪，我明明前几天看夏衍辰给她送的快递里是一条深红色的吊带裙，还挺好看的，结果她昨天不知到哪买了一条跟你身上这个一样的裙子，今天打算穿上。”
“你刚刚说什么？!”
原本沉默在一旁的江柯宇像是听到异响被惊醒的凶兽，神色骤变，眼神变得阴鸷冷冽，一个箭步上前，紧紧地抓住曹颖的手臂，声音强硬：“你再说一遍，赵嫣然今天穿的也是这条白裙子？”
“痛！”
曹颖痛呼出声。
反应过来的肖筱急忙上前拉住江柯宇的手，试图让他松开，“江柯宇，冷静点！你弄疼她了！”
“我必须要问清楚她！”江柯宇岿然不动，依然死死盯着曹颖，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肖筱手上不断使劲，劝他：“江柯宇，你先放手。”
曹颖一边挣扎一边骂骂咧咧：“嫣嫣嫣然今天跟她穿同一条白色裙子关关我什么事！你快放手，真的很痛！”
江柯宇不留痕迹地松了一口气，渐渐松开手，他欣喜若狂地看向肖筱，却被对方眼里欲探究竟的神色吓得不知所措，原本想说的话哽在喉间，刚升起的情绪也瞬间被浇灭。
江柯宇别过头，躲避肖筱的视线，踉跄地向后退几步，“抱歉，失礼了，我去洗手间一下。”
肖筱看着江柯宇匆匆离开的身影，唇瓣微抿，心中隐隐担忧。
但也就是一瞬，她很快回过神来，搀扶曹颖，轻轻揉捏她被掐出红痕的手臂，关心道：“你还好吗？红痕应该很快就会散了。”
“当然不好！”曹颖气急败坏地骂道：“江柯宇他就是一个疯子！之前就听别人说他经常在校外跟社会人混在一起，动不动就打架斗殴进局子！如今一看，全是真的。他刚刚那样，简直就是一个地痞流氓，彻头彻尾的疯子！”
肖筱停下手，敛回脸上的温柔。
“他不是疯子，他也不是什么地痞流氓。”
肖筱语气平静，“对不起，你的伤我替他道歉了，今天这件事，请你不要太介意。”
曹颖恼怒：“怎么可以不介意？我的手都红了！我今天第一个表演的！”
肖筱盯着她那已经快要消散的红痕，道：”已经快散了，我们可以去化妆师那儿借遮瑕涂上，至少在台上会看不出异样。“
这次作为首位表演，可是出彩的好机会，曹颖可不想因为这么点小事失去它。她想了想，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走廊里，是纷纷嚷嚷的后台员工，起初她们还不在意，可当她们刚踏进化妆室，就又被里面的喧闹声包围。所有人忙得不可开交，空气中弥漫着急躁的氛围。
肖筱只是稍微注视一会儿，正准备拉过化妆师让她给曹颖的伤处上遮瑕，却被化妆师打断：“你们这点小事等会儿再说吧，现在可有大事发生，没空搭理你们。”
曹颖好奇地问：“发生了什么大事？”
“赵嫣然的裙子被人撕坏了。”
肖筱顺着化妆师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化妆室里的临时更衣室外挂着一件白色礼服，又或者说，是几条白色碎布。那碎布垂下的两三条长纱，还有一地的加白玫瑰花瓣，不难看出，那原是一条跟她身上这件很相似的礼服。
“刚刚主持人你在这儿化妆的时候，她刚进更衣室里要换衣服来着，可是你走了之后，我看她好久都不出来。问她怎么回事，结果一看，坏了。”化妆师叹气：“我们现在在想办法给她找一条新的裙子。”
曹颖难以置信：“是谁这么恶毒撕了我们嫣然的裙子？还有半个小时就开场了，嫣然哪里去找裙子？”
时间在一点点地流逝，就在大家以为赵嫣然赶不上的时候，她出现了。
“大家，没事了，我回宿舍去拿了备用的裙子。”
身穿一袭红裙的赵嫣然站在门旁，风姿绰约，比起以往的白月光形象，更显得风情万种，在所有参演者的浅色礼服中独树一帜。
果然，真正好看的人能驾驭所有风格，周围无人不向赵嫣然投向艳羡的目光。
接着，赵嫣然转向负责这次晚会的导演：“导演，我对这个裙子的丝绒材料过敏，想在发生致敏反应之前先上场，可以吗？”
导演稍作为难：“这，也不是不行。你跟第一个上台的曹颖一样表演的是钢琴弹唱，技术这边我可以很快调整，就是要跟曹颖沟通一下。”
“我愿意的导演！”
还未等导演说完，曹颖举起手，声音洪亮：“我愿意的，嫣然是我的好朋友，我也不想她难受。”
赵嫣然感激地看向她：“谢谢你，阿颖。”
曹颖小跑过去贴着赵嫣然，咧嘴笑道：“嫣然，我们谁跟谁呀，不客气。”
于是，新的安排就这么定下了，但当肖筱将这件事告诉江柯宇的时候，他脸色煞白。
今天的江柯宇，很反常。
反常到晚会开场的时候，他一直心神不宁，在台词里出现了几处差错，还是肖筱用开玩笑给他兜底。顺利开场加邀请赵嫣然上台表演后，肖筱和江柯宇一起站在后台与舞台的帘幕旁。
“刚刚的事，是因为‘它’让你这么做的吧？”肖筱望着状态不佳的江柯宇，以为是他因为之前在候场室时的失态而伤神，柔声安慰道。
声音在身边响起，他回想起她当时看着自己的眼神，少女温柔的语气就像是一把钝了的刀，将他凌迟。
江柯宇：“我……”
“在‘它’的设定里，你是一个痞子流氓，但我知道，你不是。”肖筱侧头看向江柯宇，“在超出‘它’控制的时间里，你，是你自己。所以你不用怪你自己。”
他们互相对视，越来越亮的灯光映在肖筱的精致打扮的脸上，一点儿都不比台上的赵嫣然差。
他唤了一声她：“肖筱。”
肖筱应他：“嗯？”
“你，其实很耀眼，甚至比赵嫣然更耀眼。”
江柯宇是这么想的，也这么说出来了。
肖筱心里一颤，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赞赏她。
肖筱的脸颊微微泛红，但照在她脸上的光线突然开始忽明忽暗。
灯光剧烈闪烁，交错的光束在空中摇摆。舞台顶上的电线发出刺眼的电火花，观众席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优美的钢琴声和歌声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电流短路的刺耳声响。
整个礼堂瞬间陷入黑暗。
后台的一名工作人员正好用手电筒找东西，随着周围暗下，他下意识地将光束投向舞台，白光穿过肖筱和江柯宇之间的空隙，照到一个正在自由坠落的反光球体。
它在急速下坠！
紧接着，一声沉重的撞击声响起，玻璃碎裂声不绝于耳。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所有人都朝着舞台涌去，奔向舞台的上的赵嫣然。无数束手电的光芒聚焦在她身上，她静静地躺在一片碎裂的玻璃中，鲜血如花瓣般洒落在她身上，深红的长裙映衬着血色，宛如一朵盛放的红玫瑰。
夏衍辰穿过人群，脸色苍白，双手微颤，步伐沉重地向她靠近。
他手中的白玫瑰跌落到血泊里，染成了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