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 云涌

……

这天下的扫兴事千千万,起床便可占半壁江山。

想起小时母亲亲自揪她早起练武,十余年如一日般赶在日出前训练,褚昀的头就要发痛。

好在熬了下来,她也渐渐习惯了,不再哆嗦着眼皮子迎接初升的太阳,不再迷迷糊糊地因为技术动作要领不合格而遭到母亲的训话。

……罢了。

束带正冠毕,褚昀一如往常地出门练枪。用了早膳,这才前去马厩喂马。

侯府中的马历来都是精良配种繁育,同战马标准无异,可以算是马匹中的“军户”了。

前一年,褚昀随母亲出征平乱,因为小有军功,归来时褚昀便行了冠礼、封了官职。

恰逢府中晚一辈小马降生,她正好想养一匹“亲马”,一眼便相中了一只赤色毛发的小马驹,也就是现在的赤骅。

褚昀一踏进马厩,赤骅就欢快地迎上来。她已经一周岁了,是同一辈小马中最活跃的一匹,常年兴奋地跟着她的母亲四处跑。

赤骅的母亲——赤影,现今是褚昀的常用马。她们这一脉体力极佳,在战马中亦是佼佼者。

趁着母女俩大快朵颐,褚昀轻轻在旁顺着她们的毛发。她识马的眼光一向不错,倒是让褚晏也多有羡慕。

不多时,褚昀便与赤影一同出了府。清早的皇城已经从睡梦中苏醒,衙署门前车马如龙,辉煌背后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污淖。

绕了一圈才到了金吾卫的衙署。如今局势正乱着,按例的点卯早就不知随意到何处去了。

纵然圣旨已下,理应还是应该前来上报的。金吾卫的大将似乎忙于公务,不在正堂,褚昀也不愿在此浪费时间。

长史也知晓情况,见了礼,收了文书,便没有再多话。这侯府的小将军她可惹不得,现今乱象丛生,她还是明哲保身吧。

京城的校场正点兵修甲,准备得如火如荼。褚昀轻车熟路,策马而入。一旁的军士见她前来,起身见礼,倒也随意。

日光倾泻到校场上,战马在土地上热身,毛发伸展,长嘶震天。显得一旁正懈怠的军士们尤为滑稽。

若换作是褚氏十营,即便是天要塌下来也不可能有如此松懈颓废之景。褚昀皱眉扫过面前众人,不自然地撇了撇嘴。

先前她即便是常时训练也未曾如此松懈过,如今已是备战之期,仍有军士毫无紧绷之感,实在难以估量。

“褚少主,别来无恙。”一声极为熟悉的怪腔怪调响起。

方才下了马,褚昀还正想着上了观阅台如何开口见礼,这方氏的少主这便找上门来了。

也罢。迟早要面对这一张臭脸。褚昀定了定心神,不咸不淡地拱手,“方副将。”

方屏见状,也别扭地微微回以一礼。虽说二人向来不睦,但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不稍加谨慎,只会徒增祸端。

上了观阅台,迈入决策堂,便见到了正忙碌着的主帅。

“姨母!”方屏一个健步上前。

褚昀竭力忍住撇开头去的**,对着主位上的人拱手见礼。料她们不会再扣上个不敬的高帽,方才抱臂听听所谓的战略。

主位上,郭晓正同参将共谋对策,面上虽隐隐有担忧之色,还是顺手搂过蹭过来的方屏。

若是忽略掉某一束令人不适的目光,褚昀认为这一次商讨还是有些实际意义的。

此战的主帅郭晓,在用兵之术上虽没有师母与母亲那般强悍,但好说歹说纵横沙场多年,论阅历褚昀那是远远比不上的。

因着国内局势不稳,军士们大都长期处于备战状态,真要准备起来,倒也并不十分繁琐。值得担忧的是,后勤多有怠慢,如今形势恐怕也难以做到充足。

褚昀压下心中胜负难料的猜想,她愿意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日子一天天过去,褚昀却开始没来由地烦躁。整个侯府弥漫着忧虑的气息,上至母亲紧缩的双眉,下至侍从洒扫时的些许畏缩,让褚昀颇有一记重拳打在棉花上之感。

天下早已不再太平。这一战将彻底撕开四国并立的完美假象。

即便心里再如何揣着个疙瘩,出征之时,褚昀还是将此搁置一旁,抬头仰望招展的牙旗,心中万马奔腾。

城墙之上是送行的皇帝和大臣,四周是不明所以的布衣百姓。旌旗飘飘,号角长鸣,将士们紧握着手中的铁器,振奋人心的呼喊响彻在身旁。

褚昀眯起眼,仔细辨认着城墙上母亲的身影。母亲只站在官员之中,面庞也朝向这边,想来也应是在看她。

余光间似乎看到发小正远远地朝着自己挥手,娘亲也在她旁边凝望着。褚昀没忍住笑了,又迅速收拾好状态,不让旁人看见。

随着众将士齐声的一句“臣定不辱使命”,大军这才浩浩荡荡地出征。

赤影轻轻跺着马蹄,踩着整齐划一地步伐跟在主帅后头。褚昀抓紧了缰绳,又抬头看一眼高高的城墙,才转回头望向前方。

锣鼓喧天,一时间尘土飞扬,众人目送着军队远去。心中的大石头却自始至终未曾落下。

四境的民众不堪赋税,反抗之势蔓延,此次派军队出征,已是重压之下的选择。

褚系秋背着手遥遥望着骑马远去的背影,这才与自己的母亲感同身受。昔日她常处军营,临别之时,母亲总会深深地凝视着她,良久之后,以只言片语便送她离去。

年少时总觉母亲莫名其妙,又烦恼母亲一张口便是文绉绉的大言论章,所以次次都急切地策马离开。

如今,她亦作为母亲,目送女儿前去疆场,这才顿悟了曾经的目光究竟是何意。

但她的阿昀同她不一样。

自诞生以来,阿昀就背负着所谓将星临世的使命。天降异象不假,阿昀天资卓绝亦不假。阿昀的命运一直不曾在任何人手中。

褚系秋不禁细想,作为母亲,她除了传其以武功,授其以兵略,辅其以金甲,教其以精慧外,她实在无法再帮上什么。

这一条崎岖又壮烈的长路,终究需要阿昀一个人独自走下去。

长烟漫漫,伴着大军前行。时值秋末,寒山枫落,凌峰怅晚。

铁甲泛着银光,沉甸甸地压在将士们的身上。战马嘶鸣,在这秋日里却更显萧瑟。

褚昀拂了拂赤影的毛发,一面凝视着前路陷入沉思。鉴于西魏的军队已经逼近边境,如今她们的行军速度亦是极快的,几个昼夜后应该就能抵达。

边境山峦相接,地势险要,空地较少,树林和陡崖占多数。围攻的难度加大,埋伏亦不简单。

西魏的兵力存疑,但总归比她们十万要多。她们只能智取。

“右将军,主帅有请,”传令的将士赶来,在一旁上报。

“知道了,”褚昀叮嘱了一番参将,见右军众人安营扎寨有条不紊,这才打马前往中军。

中军帐内,舆图平铺着展开。郭晓被谋士们簇拥着,计划行军轨迹。方屏随意地凑在一旁,听长辈们所描述的种种策略,一面似懂非懂地点头。

啧。褚昀撇嘴,这是需要她来的样子么?想是这般想的,却又不能太过放肆,行了礼便老实站在一旁。

先前她总是被师母拎到前排去,对着舆图回答应该如何用策。合适便被采纳,不妥则要受罚。

如今可没有这么幸运了。纵然听到觉得不妥的计策,褚昀张口便要反驳,却总能被堵回来。

“昀以为不可。魏军深谙地形,加之军力雄厚,敌众我寡,若在平地或是低洼之上强攻,不仅损失惨重,还有极高的歼灭风险,”褚昀逮着个空档就急匆匆地说:“不妨以山为靠,设水为防,伏引魏军前来,再攻其主力。”

“右将军不必多言,我等之资定然使魏军退却,只有平地方可扬我大晋国威,”一位谋士悠悠地开口。

褚昀真不明白,本就以少攻多,却偏要剑走偏锋,她们怎会如此自信地认为此战必胜?

到头来还要被指责,说她年纪轻轻便自认轻狂,不知天高地厚。褚昀一身反骨自然是听得恼火,免不了增生摩擦。

“好了,本帅已有定论,诸位暂且回帐吧。”郭晓欣赏了一会此番场面,这才开口送客。

闻此,褚昀反应最快,头也不回地迈出了主帐。刚踏出一步,后方就传来一声“褚少主,好走不送!”

蠢货。褚昀暗想,更是加快了脚步。

这方氏的少主方屏,自小就热衷于与她作对,更是因为比她年长岁余,更摆着一番莫名的架子。小时的嘲讽打架是一样不落,长大后的把戏是越玩越花。

一想到上次宫宴上方屏不自量力的举动,褚昀还是没忍住自己嘲笑的嘴角。

年初的宫宴上,那方屏不知在想什么,公然邀请她舞枪助兴。看客们自然是欢喜得很,谁人不知她褚昀最是擅枪?谁人不知这两家少主速来摩擦不断?

褚昀本不愿比试,却还是拿了枪来陪着玩玩。本想着玩玩不必认真,况且总不能驳了方氏一族的面子,那方屏却停不住嘴,惹得褚昀心中不耐。

于是,毫无悬念,不到半炷香时间,那不知练武时偷了多少懒的方屏便败下阵来。

彼时那张不服又不得不服的模样,可比如今的看上去顺眼多了。褚昀偷偷翻了个白眼。

一切都依照众人几番商讨的策略实施。经过多日的急行军,她们才终于抵达西南边境。

因军力不足,边境的防线已大大减弱,让西魏军队乘虚而入。不堪苦难的边城百姓们纷纷倒戈,不过几日,北晋便已损失了多座城池。

魏军最擅长利用地形,野战优势极其突出,在此地交战,几乎是胜券在握。

另一边,西魏军帐——

一只玉手轻叩岸上的舆图,上位的人似笑非笑道:“若细作所言非虚,可有全胜之法?”

“殿下,”身侧之人行一礼,“臣等与细作相应,必能全力一击。然而那人……恐怕没那么容易对付。”

“全胜之事在将军,本宫的目标,在于那一人,”上位之人站起身来,“相得益彰,则可请其入瓮。还望将军莫负。”

“臣定不负陛下、殿下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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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02 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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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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