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皇女

路边捡的男人不要救?

沈缇意不解地一眨眼:“我也不认识你。”

祝续玖一噎,竟被她堵住了话头。

“我方才探查下来,其余被绑的男女均神智清醒,只有你一人被绑,料想身上有些底子。如你有意报仇,可随我一同拿下这群人。”沈缇意话锋一转,分析道,“当前只有我在此,这处集结了几十人,逐一斩杀会误了我的事。因此,擒贼先擒王,先解决头领。”

祝续玖眼中闪过一抹微光,这仇假以时日他也是要报的,只是要等这药效过去还须费一番周折,人牙子也不知要将他绑到哪里去。

因而他一颔首:“还未报上名姓,我姓祝名行俭,敢问姑娘芳名。”

沈缇意却不理会:“这不是你该问的。”

“恕在下冒犯。”看来是大人物,祝续玖了然。

*

夜深人静。

人牙子李奎一口饮尽浊酒,畅快地打了一个酒嗝。

正是酒醉恍惚之时,他一抬头便瞧见一个女子立在大开的房门口。

这个时辰出现在他房里的,除了他拐来的那些小娘子,没别人了。

不过,他怎么不记得有拐回来一个这样美的。

管他娘的,李奎撑着高几起身,主动找上门来,十有**是来献身的——为了求他将自己卖到富贵人家去。

这样的小娘子,他碰过不少,经过他手的,后半生都有了好着落,他这人是心黑了点,还是做了许多大善事呐。

唯独这一个......他头一次不想拱手让人,甚至决定今夜过后带在身边。

李奎急不可耐地奔将过去,口中放肆地叫着些污言秽语,就在他的手要碰到美人肩颈之际,那女子身后突然冒出来一个高挑人影,这人左臂挥了一拳向他额上猛击,又右掌上翻,攥紧李奎脉门,使力将他一拽,李奎站立不稳,身子朝高几急倒,正磕在太仓部位。

李奎方才喝下的酒水上涌,喉间一股酸苦臭味,那人影还没完,肘部重重往下一击,碾在李奎后颈,力道之大,竟将他连同身下的高几一同撞倒。李奎被揍得眼冒金星,双手捂住头脸,放声求饶,这才听闻外面的伙计应声赶来——

“这女子是何人?”

“他......他不是被捆着,怎么跑出来了!”

“是你二人将头家打成这样的!”

赶来的伙计一看李奎的惨状,纷纷不敢上前,只在门口踌躇。

“你们要到哪里去,要把这些男女卖给谁,给我从实招来,否则你们的头儿,就是下场。”沈缇意的剑抵在李奎脖颈旁,并未出鞘,压迫力却丝毫不减。

一旁的祝续玖周身战意正盛,那副讨人亲近的眉眼微压,带着不好招惹的凌厉。

*

“体格壮些的男丁便卖去做苦力,长得美体态丰腴的女人就送去给本地的大老爷和官爷。”其中一个人牙子道。

“上供的人都有谁?说清楚。”沈缇意蓦地抓住话中的关键。

“上达湘楚知府,下至乡里财主。”回话的人牙子还颇得意,他眼珠一转,特意点出这行当攀上的权贵不好招惹。

他相信,沈缇意一行人听闻买家的名头想必不会再插手此事,这一桩买卖可不是几个路见不平的莽夫能管得了的。

“湘楚知府......”沈缇意眉心一蹙,骤然握紧了拳,倏地砸向长桌,盛怒道,“湘楚灾情一拖再拖,位居知府竟然还有余力沉溺女色辱没人妇,他将黎民百姓置于何地,又将大梁置于何地!”

就在此时,远处渐渐传来走动声响,来人行进速度极快,刀刃与冷甲相撞,声势骇人。

不久,一支兵卒停在门外,打头的正是领命带人从客舍赶来的乌桁。

“公主,背城军已就位。”为协助赈灾,梁元帝特命原昭武将军袁奉先麾下、现归沈缇意统辖的队伍——背城军随沈缇意南下。

“将这些人悉数绑了,今后我倒要看看,赈灾无力的知府大人能给我什么说法。”

乌桁应下,候在门外的兵士应声而动,将屋内的贼人押走。

人牙子一听“公主”名号,才知此番是大难临头,绝无回旋余地,方才高涨的气焰骤然偃旗息鼓,一个个如丧考妣,哭天抢地似的叫屈。

祝续玖眼看沈缇意大步走出房外,鬼使神差跟了上去。

方才见她气势不凡,又见她调度有方,已猜到她大有来头,没料到救命恩人竟是当朝公主。

大梁只有一位公主,那她自然是那位戍边有功而声名远扬的长公主了。

祝续玖心绪震动之下,跟在这位皇女身后竟怀着些少有的激动,在她看过来时甚至不知所措起来。

这位公主比他还小一些,已经是护国立功的女郎了。

幸亏适才他一直留心这位长公主的所言所行,终于找回自己的思绪:“公主,可是为了湘楚大旱一事而来?”

他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我半月前便来到此地,方才草民多有不敬,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草民一定尽数相告。”

*

“此地名为邵州,位处湘中,乃是旱情频发之地。邵州知州名叫卫辽,数日前因监守自盗被湘楚知府魏礼群上折弹劾,丢了头上的乌纱帽。”

“上折弹劾?”沈缇意把这四个字咀嚼了一遍,还有谁能比那湘楚知府更放肆么。

“公主,罪名存在与否从来不在其行径,而在服众。从卫辽家中搜出的赈银铁证如山,当前饿殍盈野,死者枕藉[壹]。任他有三寸不烂之舌也无从辩驳。”

沈缇意微仰起头,看了一眼比她高出半个头的青年。

祝续玖明明说的是他人之事,眼神却找不到落点,他瞧着虚空,就好像透过卫辽的际遇想到了什么人。

“这么说,祝行俭,莫非你知道个中原委?”沈缇意的脚步倏忽停下来,落后她半步的祝续玖也跟着一停,正好与她并肩而立。

“草民即使知晓内幕,也无从下手。公主既要寻根究底,遭遇这场飞来横祸的卫大人必定感激不尽。”祝续玖躬身作了一揖,便将来龙去脉细细道来。

原来,卫辽在邵州就任知州已有五年之久,坊间风评一向颇好,不过此次风波牵扯到赈银去向,大灾中积压的民愤便朝卫辽倾泻而下,湘楚知府魏礼群的目的,就是要利用民心所向,把卫辽拉下高台。

“当日一名自称卫辽家仆的男子向魏礼群告发,魏礼群即刻命人到卫辽府上搜查,果然在那仆从指认之处搜出了赈银五百两,随后卫辽即被撤职,搬离知州府。”祝续玖道。

沈缇意:“那仆从姓甚名谁可有眉目?”

“这人在告发魏礼群后就销声匿迹了,名姓倒是清楚,姓岑、单名一个‘鸣’字。”

沈缇意一扬眉,“有名有姓,自然好办,”她亲自领了一小队人马,当即赶往知州府。

只要这个人有存在过的痕迹,她就势必要查清楚。

能让知府如此大费周章的人物——或许,卫辽就是突破赈灾困境的关键。

祝续玖紧随其后。

*

“公主,府上家仆籍贯、变动都记在此名册。”

知州府上的管事亲自将沈缇意迎进府中,拿出一本簿册,很薄,不过尾指一个关节宽窄。

“管事的,你可有在府上听过‘岑鸣’这个人?”沈缇意接过名册,一面翻看,一面发问。

“府上照顾知州起居的下人就那么几个,小的都眼熟,能发现知州藏匿私银这等秘事的,应是极亲近之人,告发知州的岑鸣,既不知来历,也不知去处,只怕是......别有用心。”

“如此,便无需再查。”几句话的功夫,沈缇意已然翻阅了一遍名册,便递还回去,“管事,你家主子现下在何处,带我去见见。”

“知州大人正宿在小人家中,我得他一手提携,卫大人一日不能沉冤,小人便一日不敢忘恩负义。”管事心中不甘,见今日来了这样一号大人物,哪里会放过护主的机会。

“你倒是个重情义的,”沈缇意一哂道,“若卫辽当真清白,我自会还他公道,若是弄虚作假,在我这说破嘴皮子也行不通。”

管事虽然有些摸不清沈缇意的意思,但听了这话明白自己求情也是无用功,只垂首应下,不再多言,径直领着沈缇意一行人去寻卫辽。

“这位公主果真是眼中容不得一粒沙子的性情,一家之言在她面前是没有用的,”祝续玖心道。

他跟在兵马近旁,远远瞧着沈缇意的背影,正在思考毛遂自荐的可能。

蓦地,祝续玖余光瞥见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那道影子藏在道上偏僻的角落里,暗地里窥伺着他,跟踪伊始即被祝续玖察觉。

青天白日之下,祝续玖不闪不避地与那人的目光交汇,那个人看着他,又不止看着他。

他在看的,还有祝续玖身旁佩刀穿甲的兵士和打头的皇女。

只消片刻,那道目光不甘地看了他一阵就消失了。

祝续玖一皱眉,心底沉了沉,该来的还是来了,他躲了半个月,不断换了地方留宿,又换了假名,还是甩不掉这些人。

若他不愿坐以待毙,就要抓住眼前的机会。

祝续玖遥望着走在最前的沈缇意,转瞬间有了决断。

[壹]饿殍盈野,死者枕藉:出自清·西周生《醒世姻缘传》

第4章 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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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回来的小皇帝决定禅位
连载中饮用纯净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