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关系成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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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星摇当即沉默了,把那把沾了不少她自己血的剑往前一送,语气恭敬:“您请。那个,您家君上没说回去复命之前取我性命吧?”

空桑樨沉默了。

大家都沉默了。

束星摇硬着头皮解释:“是这样的。我没跟这把剑滴血认主。所以他在我手里就是把剑而已。”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束星摇根本不知道这把剑是不是真的星垂秋野。是的话,反正垂秋野自己说了自己很强,不用替他担心。不是的话,正好,左右不过一把剑。

束星摇脑子转的飞快。看空桑樨这个不好惹的样子,又是天魔这种一听就很厉害的魔,又是什么少主,都进过水牢了还能全身而退,犯不着跟她起冲突。最重要的是,真动起手来,那三个人没有义务为了自己出手。

空桑樨的一双含情目眼波流转:“你很识趣。可我怎么知道这把剑是真是假?”

束星摇答的铿锵有力:“您君上既然派您前来,想必一定对星垂秋野的下落已胸有成竹。断然不会让您白跑一趟。”

束星摇很满意这个标准答案。明着暗着夸夸,谁不爱听。

卢星宇收剑入鞘,礼貌地让开一点。

空桑樨路过他时,挑衅似的哼笑一声,传声:“想关我,下辈子吧。”卢星宇面不改色。

空桑樨从束星摇手中取剑,染丹蔻的手指柔柔地搭在她腕上,附耳道:“妹,劝你趁早离开这群狗男人。男人没几个好东西。”这女人吐息如兰,温热的气息尽数扫在束星摇耳垂上,她耳尖瞬间红了。

“姐,所以你家君上是女子咯?改天介绍一下呗。”束星摇马上沉浸式扮演角色,也凑人耳边小声说。

“怎么还想套话呢你。”空桑樨吃吃地笑,一把推开了她,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个长梢角弓,扔给束星摇:“见面礼。”她说完就身形化黑雾,重新隐入暗处。

束星摇把弓收到芥子袋里,走到郑应淮前面:“没记错她刚才是对着我的脑袋射的箭吧。”

“是这样,空桑樨喜怒无常的,不过还是比其他天魔好。至少她美。”郑应淮帮她把地上那支箭拔出来,递与她,有点想笑又不敢:“我猜你拉不开弓?”

“你真懂我。”束星摇一脸赞成。她错开郑应淮,追上已经开始往前走正准备出迷宫的卢星宇,悄悄问:“所以空桑樨在水牢是你行的刑呀?”她问的细,直接从逮捕跳到了行刑。

束星摇不认为卢星宇是逮捕的,从直觉上判断,她觉得那张冷俊脸更契合行刑。要说逮捕,八成是卢星岩负责的。

“你想说什么?”卢星宇不答反问。跟居寒山一样,不过有区别,他这是默认了吧?束星摇不确定地想,于是清一清嗓,压低声音道:“我右手疼。左手都不疼的。”很好,你做到了,束星摇,多么委婉的暗示。

卢星宇冷笑:“长长记性吧。你身上几处可以划破的?”

束星摇顿了一下:“你说话好不委婉。”虽然寡言冷面,但开始态度还很温和,现在是怎么,遇到故人被勾起真性情懒得伪装了还是什么。束星摇贫瘠的想象力限制了她的胡思乱想。

该不会这家伙不喜欢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行为吧。

但是,束星摇惊觉自己应该先道歉再从道德制高点进行发言,正欲补救,对方的声音就清清楚楚传来:“我是不委婉。委婉的家伙得让你把眉心摁的掉块儿皮。”

后方传来卢星岩的嗤笑。

束星摇很会给对方找优点,譬如说这句话其实要表达的是他没有生气,只是有点子无语。于是她端正态度:“对不起。我知道错了。”好像有点干巴,她想,然后祭出最后一招,示弱:“但是我真的很疼。从上面摔下来,全身都疼。你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咬着牙坚持走下来的。”

她的语速很快,根本不让卢星宇有半点插嘴的余地。卢星宇用剑气荡开堵在出口的白骨堆,在四处扑棱的灰尘中,随着阵阵海潮声,天光乍现,照得灰尘都披上一层轻盈的晕彩。

“下次不要跟别人说了。”卢星宇不紧不慢地回应,“很多人不吃这套。”

这还当上老师了,束星摇暗暗想,面上依旧不显,很乖觉地笑:“那你就是吃呗。”卢星宇知道了,她属于是哪种人,不能给好脸色的人。不然她会很烦人,是那种小动物一样的烦人,存在感不强,但是杀伤力极大。

束星摇自己也知道,但架不住她嘴快,说话比思考快。唉,跟着居寒山也就能让她练一个字,慢。

看天色是白天,一碧如洗的海在底下汹涌着,但海天交汇之处的月轮与日轮的影子交叠在一处,几乎让人分不清。

平台宽阔的出口前空空荡荡,只有顶上垂下来几根细细的藤蔓,布满了尖刺,郑应淮用剑把它们挑开一点,方便束星摇过。

束星摇踩着碎石,拽住郑应淮的袖子,往下一看,惊得把头缩回来,五官皱成一团:“好高。我们启程的话,不会要从这儿跃下去吧?”

想想也知道,玄洲不安全,唯一邻近的沧海岛不能借道,只能先拐去人间八都。至于怎么去,当然是乘船。束星摇已经猜到了他们会选择的方式,打劫。据她所知,玄洲的海域等于是人间八都中最北的海域,但凡是个凡人都不会出海。

玄洲又是海外十二洲唯一的的孤洲,灵气又稀薄,鲜有修道者来。一般在这片海域航行的,不是妖就是魔。

卢星岩有点调笑的意思:“答对了。你不要害怕,到时候眼睛一闭一跳,我肯定能接住。”

束星摇半蹲半跪着往前面看逐渐沉落的月轮,月光铺陈在海面上,水波的边缘都显得毛茸茸的,她显得有点呆:“不是啊。我能跳。我就是在想,你们奉命追查蜃灵,居然也没领个代步法器什么的。”

她懂得时刻从现象看本质:“所以说司里肯定觉得以你们的实力完全搞得定吧。”

郑应淮第一个抛弃组织:“没,我是要回去,途径瀛洲遇见他们了。”

卢星岩不愿搭理她:“你话可以少点,束星摇。”

束星摇很诧异地看他一眼。原本他们喊仙子,喊的她有点尴尬,想着堵嘴就说了自己的字,后来他们也不喊名,她还以为他们一开始就打算记。

她跟卢星岩两双大眼互相看着,卢星岩一皱眉,那股子束星摇感觉中少爷的傲慢劲又上来了:“怎么了?我脸上可没血。”

束星摇话题跳的飞快:“没什么。长得好看不许别人多看两眼吗。那个,我是想问,迷宫通关了,里面没什么危险了吧?”

卢星岩受之坦然:“没有。”束星摇点点头,边往回走边留一句“那我去换个衣服。”

卢星岩凑他弟身边,提问:“她真气有什么问题吗?”卢星宇淡声答道:“没有。单纯的因为修为低下而真气匮乏。”

卢星岩眉毛皱得更紧了:“这才更有问题吧。如今的十二洲,上哪儿找未筑基的宗门弟子。遑论她是小重山那位的弟子。”

“她的气息跟一年前一样。没可能是蜃灵。”郑应淮若有所思。

卢星岩表情烦躁,压平唇角:“我没说她是蜃灵。”

“所以你怀疑什么?”卢星宇冷声斥道。“干脆你直接问她你想知道的,质问拷问随你。”

郑应淮把卢星岩的手摁下去。

“不要带着怀疑上路。否则现在就各走各的。”卢星宇的话里略带警告。

卢星岩一咬唇,暂时按捺住不满,往一边去了。郑应淮看着这俩兄弟一人一边,索性坐下看海了。

隔得老大远的束星摇将将找到一处有光的地方,席地一坐,把芥子袋里的物件一股脑倒出来,挨个清查。她怀着十二分期盼扒拉着,想着有没有法器、符篆、玉简之类的东西,越翻越失望,越失望心越凉。

不过,束星摇依旧能从不好的事中发掘出美好。

譬如,她可以把这里面一堆金银首饰全部变卖掉,这样她保底得是个富甲一方的女人。

她就着昏沉的光,以珠宝品鉴入门选手的眼光打量随便拿的一根钗,心说这个凤钗的成色一看就贵,绝对大卖。

束星摇觉得自己像是从垃圾堆里淘金。

一想到这个比喻,她就心寒。不仅为原主不精通囤货,还为自己的精神堕落,居然觉得金银器都是垃圾了。

束星摇在脑子里刮搜了一下清洁术的掐法,然后试了几次,把身上的血迹弄干净,换了身衣服才沿原路去出口。

她耽搁的有点久,回去时步子一慌,不知不觉绕了一大圈,才找到尽头。

束星摇故意把地砖踩得哒哒响,毫无察觉到这三人微妙气场似的,干咳一声,问:“有没有梳子——”

“?”她用表情回了一下又恼又恨地转头看她的卢星岩。

“看我干什么。我没有。”卢星岩不甘示弱地继续看她。仿佛在玩看谁先忍不住躲避目光的游戏。

束星摇把笑意憋回去,好奇地问:“所以是他每天给你束发呀?”他指指闭目养神的卢星宇。

郑应淮把头一垂,以手背掩唇,但笑声还是泄了出来。束星摇这次真觉得这家伙的脑回路跟自己一样。

最后卢星宇睁眼看束星摇,束星摇把脸一绷,掌心向上,“梳子?”卢星宇应声走近。

束星摇维持这个姿势好一会儿。

郑应淮跳下去了。卢星岩也跳下去了。

她觉得尴尬了,再问一遍:“有没有?”

“没有。”卢星宇还是那张死人脸。

束星摇平声:“那你怎么不张嘴说?”

他岔开话题:“郑应淮找到船了。”

很应景的,郑应淮在底下喊他们两个的声音飘上来。

束星摇这才思考起跟他们同行的必要性。一开始只是为了摆脱居寒山而下山思考机会,后来因为冒牌货阴差阳错离开瀛洲。在玄洲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不能待,待了凭她这三流功夫不如主动跳海。沧海岛是魔道地盘,她改修魔道暂时没有途径。比较下来,跟着他们去人间八都是最稳妥的。

但束星摇也知道自己的破绽不少。说不定他们什么时候觉得自己不对劲,二话不说押去离火司或者南明司。

之前她总爱招惹人,爱挑衅,不一定要带着恼怒的心情,只要看对方那张脸上再保持不住平静和冷淡就乐意。她恨死了这种人。

“我可以说各走各的吗?”束星摇语速慢慢。

“我不觉得你有资格。”卢星宇眉眼冷淡如旧。

“所以这是威胁?我不多嘴问这一句,你们准备在哪儿对我动手呢?”束星摇声音渐渐轻了,“换个问题吧,你在玄洲就看见我了,怎么不告诉他们?”她扶着卢星宇的肩膀踮脚,有技巧地衔住他右耳上的孔雀石耳坠,几乎要口不择言:“是因为什么?因为你喜欢空桑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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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风雨自堤来
连载中他人之月 /